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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五台有青颜(六)

    春去秋来,日复一日,孟东遥勤学武艺,将那万佛相的上半部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只是他受身上毒患所累,体内积攒的真气到了神阙穴与天枢穴时便停滞不前,令他与其他武僧较量武功时,总是提不起来那最后一口气。近期他更是苦恼非常,因为真气到了离神阙穴尚有两指的下脘穴时就开始有了凝滞的现象,任他如何苦练武功,如何巧妙运气,始终无法改变,而腹痛的症状也并一直没有减轻的迹象。

    无忧自然知晓其中的原因,他心中焦急如焚,表面却一直宽慰孟东遥,甚至为此,他不得不频繁带孟东遥上那锦绣峰,只求李希衍的针灸能帮义子减轻些许痛苦,哪怕是一点心理安慰也好。

    这一日,无忧带着孟东遥来到锦绣峰,见到李希衍。无忧开门见山地问道:“希衍,你的奇经八脉六十四针法,是否对遥儿有效果?”

    李希衍神采奕奕:“前辈,这六十四针法,可是我苦研多年的秘法,各种疑难杂症,百试百灵;以遥儿如今的功力,完全可以一试。”

    孟东遥惊奇地问道:“李叔叔,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六十四针法,比起你以前给我施针的方法,有什么不同?”

    李希衍自豪道:“大有不同。我这六十四针法,自奇经八脉中的任脉而起,奇经八脉已是别行其道,我这施针之法,更是兵行险着,不再一针一针连通窍穴,而是以六十四个奇经穴道为主,根据病情不同,针灸穴位顺序也不相同,旨在刺激身体其他经脉相互搏动,最后达到经络畅通的目的。”

    孟东遥听的不甚理解,却知这李叔叔于针灸一道,精研已至神通境界,便毫不犹豫,请李希衍给他针灸。

    李希衍让孟东遥平趟在床上,从一个木匣中拔出数枚长约七寸,细如毫毛的银针,放在烛火上边烧边说道:“你以前体魄虚弱,我这六十四针刺激极大,我怕施针之后,你压制不住,故而一直不敢对你施用。现在你长大了几岁,体内真气也增强许多,应该是没问题了。我一会刺你哪个穴道,你便极力将真气往哪个穴道上引过去,如此六十四针过后,咱们再看成果。”

    孟东遥点头答应。

    这一场针灸从中午一直持续到申时末,等到李希衍走出房门,已是满身被汗水浸透,脸上皱纹横生,全无光彩。无忧扶住李希衍,问道:“可还好?”

    李希衍无力地点点头,说道:“遥儿身上所中非一般毒药,此毒盘旋于他的气海穴凝而不散,任我如何刺激,皆引导不出。我只能将这毒素压在气海穴内,减缓他的症状。”

    李希衍闭目,神情落寞,喃喃道:“想不到还有六十四针也驱不出的奇毒,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无忧叹了口气,却道:“既然这六十四针法也无法奏效,那我只好冒险给他传授万佛相下卷的武功了。”

    李希衍缓缓说道:“他体内穴道不通,无法按照要求运转气机,便是将万佛相整部神通参透明了,也运使不了,还是解不了他的毒患。此一死结,我们终是功亏一篑。”

    无忧却不言语,他走入屋内,只见床上已然虚脱的孟东遥,全身扎满银针,如同一只刺猬。

    孟东遥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他感到气海穴此时如坠了一块巨石,知道李希衍的奇经六十四针并未成功。他也不气馁,反而细细思索那六十四针的行针顺序。他记得李希衍前三针都刺在自己的心脏附近,正好形成一个三角状,明显是为了护住他的心脉,其后布针,虽然看似杂乱不堪,但每一针都恰好点在气海穴必经脉络上,正如同行军布阵,有堵有放。孟东遥突然想起最后那一针,李希衍是刺在京门穴上,此穴按理说与气海穴毫无关系,他当时就想李叔叔最关键这一针怎么会落的如此草率。此时细细复盘,他突然灵光一现,顿时对李希衍的针灸之术赞叹不已,原来刺那京门穴,正如同给火药点燃引线,引动之前所布六十针一起连锁反应,层层推进,效果比普通针灸不知好了几百倍。

    他人行针,都是正面引导,以主穴展开;而这六十四针,却是颠倒而为,重理不重形,举重如轻,果真精妙无比。

    只是如此精纯的医术,依旧对自己的毒患束手无策!

    孟东遥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义父站在一旁,他神色失落,苦笑道:“义父,还是没有成功。孩儿已经用上所有力气,李叔叔的六十四针也妙至毫巅,却始终打不破这气海穴。我想,这或许就是我的命运吧。”

    无忧安慰道:“遥儿,不要胡思乱想。义父过几日再给你传授新的运功法门,比你之前所学精妙百倍。等你有所成就,或许便能破了这气海穴,解除病痛。”他虽如此说,心内却暗道:这孩子长大了,对腹痛的情况难免会起疑,有些事情也不该再瞒着他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一阵清脆婉转的笑声,无忧微微一笑,是青青回来了。

    此时的青青,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双羊角、略有婴儿肥、喜欢一身绿衣的小姑娘了,现在出落得叫一个水灵,半分淡眉如烟如雾,一双丹凤眼儿流光溢彩,肌肤凝脂玉,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至腰间,一袭青衣丝毫不染烟尘。她手中没有拿那翠绿竹剑,而是挽着一个竹篮,篮子中装满野果;她微微弯腰,将篮子放到屋外的木桌上,轻声喊道:“无忧爷爷,东哥哥,快出来吃水果。”

    然后从竹篮中拿出一粒红果,快步上前塞进李希衍嘴中,问道:“父亲,好吃不?”

    李希衍看着这一天一变的女儿,笑着说道:“就这鼻梁,最像你娘,再多读点书,好好学学遥儿的性子,你就更像你娘了。”

    青青撇了撇嘴,坐到父亲旁边,说道:“今天又给东哥哥扎针了?”

    李希衍点了点头。

    青青抬起仍略有稚气的脸庞,满怀心思地说道:“东哥哥到底得了什么病,连爹也束手无策?每次闻到你们两一身汗臭味,我就忍不住想把你们扔到那边小溪里去。”

    李希衍无奈地笑了笑,还是不出声。

    青青没了脾气,转身进了屋内,顿时一声清脆刺耳的尖叫响起,几乎震破屋顶。她冲出屋子,对着李希衍怒道:“爹,你干的这是什么事?怎么把东哥哥折磨成那个样子了!”

    李希衍如一个小老头般蜷缩在屋檐下,委屈的一声不吭。

    无忧走出屋子,对这丫头说道:“青青,今天这次针灸跟以往不同,你爹费了很大力气,想要一次拔掉遥儿的病根,这会儿,他也累坏了,你就不要埋怨他了。”

    青青脸上立刻换了颜色,她眨了眨眼睛,对李希衍辗然一笑,又走进屋子。

    李希衍却一声苦笑,轻轻摇着头,意有所指道:“还是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怎么就改不了呢?”

    无忧打趣道:“本性难移呀。”

    孟东遥这一次在床上躺了三天,青青在孟东遥身边乖巧的像个邻家的小妹妹,又是擦汗,又是喂野果;李希衍看在眼中,莫名泛起了酸酸的味道。

    这天,已经长成大和尚的小榆儿也来到孟东遥床前,他跟孟东遥可不那么客气,一顿大倒苦水:

    “东哥儿,这禅是真的参不下去了,太难了,我在无量殿上坐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想明白何为‘一即无量’”。

    孟东遥置之不理,他对佛法的涉猎与理解,跟小榆儿差了不止一个等级。

    “东哥儿,那个师叔祖这两天总是找我麻烦,我多吃半碗饭,都要被他狠狠瞪上一眼,更别提讲经述禅,稍有偏误,就挨他一记戒鞭。”

    孟东遥笑了笑,说道:“这个你可怪不得别人,你被他相中,亲自传授佛法,这是多大的机缘,你还好意思抱怨。想我每次见到他都心惊胆战,如同一只见了猫的老鼠,我可从没跟旁人抱怨过。”

    青青走过来,将一杯热茶递到小榆儿手中,问道:“每次都听到你们两一通牢骚,好歹是你们的师叔祖,有那么可恶吗?”

    “呵”两声同时扬起的声调,砸在落落大方的姑娘身上,仿佛要她立刻就收回那质疑的话语。

    “你是不知道我们两有多惨,在那个师叔祖眼皮子底下,连一只耗子都不如,被他提溜着扔回罗汉堂无数次,我真是想杀他的心都有了。”

    “对,对,东哥儿还好点,我现在才是油锅中的蚂蚁,已经要被烧熟了。”

    “我说小榆儿,你最好悟性再好一些,等有一天能把师叔祖辩驳的无话可说,我便心满意足,由你想去哪,我便陪你去。”

    “这可不难,东哥儿你是不知道,我那天两句话便将师叔祖说的吹胡子瞪眼,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吃了几戒鞭?”孟东遥笑眯眯地问道。

    “没几鞭。”

    “出家人不打诳语!”

    “呃,二十几鞭,外加抄经书一本。”

    “活该!”一个清脆如铃的声音截然斩下,仿佛给判了死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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