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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杀念与被杀

    风雨既平,波涛依然。

    江边。

    两人仍在江边。

    不过已不是方才乌云饮水之处。

    这儿是个渡口。

    渡口虽是渡口,可不见得就有多么热闹。

    甚至已可形容有些荒僻。

    只因等了良久,仍没见有船经过。

    冷月栖看着涌动不止的水面,神色阴晴不定。

    他是想快点见到仇人,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他本不该想这些问题的。

    只因大战在即,这样反而会让自己的注意力不够集中。

    上天只会赐予充满斗志的人机会。

    他的瞳孔突就缓缓松驰下来。

    乌云一直很留意他的神色变化。

    冷月栖的剑虽在江湖是为一绝,可他如今面对的毕竟也是一个同样出色的剑客。

    而且出名之时比他不知早了多少年,在江湖的经验与阅历更非冷月栖可比。

    这方面对手显已占了极大优势。

    如果冷月栖倘若意志有所动摇,无疑是乌云最希望见到的。

    “我现在若耗他一耗,雪未残的胜算就更足了不少。”

    “他现在绝不能真杀了我,况且……我未必就不是他的对手。”

    冷月栖虽在梧桐深院削去了他一截发丝,可毕竟没有追上他。

    当初乌云手中只有一柄飞刀,还是他尚未十分熟练的武器,因此只能回避。

    此刻他掌中已有剑,还是他自幼便已接触的兵刃,所以他已不愿回避。

    他想试一试。

    他的好胜心向来很足。

    这点主人的女儿没有说错。

    更何况此刻的对手是冷月栖,是一个他最想击败的人。

    他相信多年来他的功夫没有白练。

    事实上乌云的确也是个学武的奇才,他已为主人立过不少功劳。

    他目光闪烁,手里的剑也已一紧。

    冷月栖虽凝望江水,却已忽道:“我劝你不要动手。”

    乌云一愣,握剑的手更紧了。

    冷月栖没理他,继续道:“因为这样对你我都只有好处。”

    “若我定要一试呢?”乌云终于忍不住道。

    “你定要试我也没办法,毕竟已不是第一次。”

    “我还活着。”乌云忽然说句很现实的话。

    他要证明,既然他还活着,就有取胜之机。

    这念头倒也没错。

    没有哪一个人就肯定比不过哪一个人的。

    “你的确还活着,可以后可能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冷月栖已回头瞧着他,就像瞧着一个偏向虎山行的莽夫。

    人固要有勇,但光有勇却是万万不够的。

    “为什么?”

    冷月栖已转过头,冷冷道:“因为我会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你……”

    乌云握剑的手已有些颤抖。

    可绝非害怕,而是愤怒,无言的愤怒。

    眼看着他真的就要拨剑,就在此时,已有船朔江而至。

    一条渔船。

    船虽不大,可竟还提供饮食。

    酒虽非好酒,但菜却的确不错。

    全是难得一见的河鲜之类,味道非常吸引人。

    船上有一男一女,乃是一对祖孙。

    老船夫已白发斑驳,少女却仍青春动人。

    乌云的剑自也无法再拨。

    他礼了冷月栖一眼,率先跳了上船。

    一张小几子已摆放在船舱里头,几上已有酒菜。

    乌云斟了一杯,浅啜一口道:“酒虽非佳酿,却也正来得是时候。”

    一旁的少女陪笑道:“能入公子爷金口,这酒也算三生有幸了。”

    渔船在老渔夫的长桨轻轻一点下,已逐渐远离岸边。

    冷月栖没有进入舱里。

    他只静静伫立在船头。

    无论船只被浪涛拍打得如何摇曳,他的人始终屹立如山。

    老渔夫见了这等厉害的本领,不觉已赫然咋舌。

    他边摇桨边小心翼翼问道:“客人不像是咱们水上来去之辈,却为何一点也没有觉得眩晕?”

    冷月栖默然半晌,才缓缓道:“我虽不喜欢水,却不一定怕它。”

    老渔夫不住点头道:“客人说得对极了,一看您这般身手,就已知必非咱寻常百姓了。”

    的确极少有人能在浪涛中如此沉稳。

    冷月栖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

    一路无言,不多时船已到江心。

    对面的江边已隐约在望。

    几上的酒瓶已让乌云喝了个底朝天。

    他的人也似已醉了,正侧卧在船舱一旁,嘴里还咕咕喃喃地说着:“酒没了,我还想要啊,给我酒……”

    空腹饮酒的人最容易醉,而且很难清醒过来。

    乌云满怀心事,当然容易喝醉。

    老渔夫仍在划桨,可显已有些吃力。

    他毕竟已上了年纪。

    他孙女见状马上走过来道:“爷爷,让我替您划吧,您也该歇歇了。”

    “别胡闹,这如何使得?”老渔夫连忙制止。

    “您就让我划吧,您都这么累了。”

    ”你哪有这么久的力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少女还在坚持,老渔夫已脸都气白了:“你这娃子懂什么,耽误咱们不要紧,可万一耽误了客人们,你我怎担当得起?”

    看着祖孙两人为生计争夺着手中木桨,冷月栖忽心中一动。

    他向前走了两步:“你们别争了,就让我当一回船夫好了。”

    “这……这如何使得?”

    不等老渔夫分说,冷月栖已伸手抓住了长桨。

    “这……真太感谢客人您了。”

    老渔夫的脸仍如残花凋零前所绽放的最后一抹笑容,可他的手却突已动了。

    就在冷月栖的手一接触木桨之时,老渔夫的手已在桨边一按,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已然在手。

    他本已吃力的身子忽就变得灵若脱兔,刀光一扬间已疾刺冷月栖小腹。

    这一刀不仅快狠准,且还隐隐有江南如电门的刀式所在。

    冷月栖与他只隔尺许,本已无法抵御。

    好在他反应奇速,千钧一发间硬是吞胸吸腹,避开了匕首锋芒。

    可木桨已经脱手,被老渔夫夺走。

    冷月栖目中厉色一闪,已觉脑后风声扑来。

    他来不及细看,人已如惊鸿般纵起。

    “哔叭哔叭”三声清响,三杖霹雳弹已在他方才所站之处炸裂。

    他侧身一瞥,见那少女已跳进江里,正用力扒住舷边使劲。

    紧接着,老船夫的长桨也已凌空拦腰扫来。

    冷月栖人若翩鸿,却波澜不惊。

    他的人在半空,船边已激起一片雪般的浪花。

    在这浪花编织的漫天花雨中,只见若有若无的一抹剑光掠过。

    然后一切动作归于寂然。

    霹雳弹的黑烟和雪白的浪花缠绵不清,犹如正义与邪恶抵死纠缠不休。

    烟霾由浓转淡。

    满天花雨也逐渐消弥无踪。

    浪花虽比烟霾泯没得快,可邪恶却往往被正义所诛。

    然而,正义的一方就注定是冷月栖?

    雾收花落中,木桨已被他抄在手中,老渔夫的手却已捂着了脖子。

    血从指缝里渗出,落在船边,融入江里。

    血在点点浪花荡起的涟漪中迅速散开不见,正如老渔夫这个人也即将在世上永远蒸发。

    冷月栖没有回头,只冷冷道:“你因何如此?”

    身后传来老渔夫断断续续的声音:“你要去杀的人绝不该死,所以你就要死。”

    冷月栖的脸已很可怕。

    他的手紧紧握着已回鞘的剑把,久久不能言语。

    “雪未残既杀了你的亲人,证明他们肯定不是好人。”

    “如他这样一个名剑客,是不会错杀一人的。”

    “他是你的恩人?”

    冷月栖终于开口。

    “纵非无恩,我也不会让你这冷血杀人魔去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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