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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冷月交弦

    黄昏已去。

    暮色浓得已如少女满头化不开的千缕万丝。

    月尚未东升。

    大地上仿佛只剩余酒幡下那一束光明。

    如西瓜般大小的孤灯。

    可对酒肆前这些人而言,这点光明已然足够。

    因为它已能使你看清你杀的人是谁,也可以让你知晓杀你的人是谁。

    乌云看了看冷月栖,对金玉溪道:“你们在这等的人本是他,可照现在来瞧,我也是走不了的了。”

    金玉溪讥讽道:“怪只能怪你在船上没有真的醉了。”

    “不错,我确实应该醉的,不仅要醉,而且还要大醉特醉,醉得不省人事。”

    乌云双眉拧起,显得十分感慨,也十分惋惜。

    “只可惜,你没有醉。”金玉溪皮笑肉不笑。

    “我非但全无醉意,而且还清醒得很。”

    “没有醉的人,那只有一条路可走。”

    “洗耳恭听。”乌云明知故问。

    “永不超生的绝路。”

    乌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摇头道:“那我岂非已成了六道之外的游魂,叫天不应,唤地不闻?”

    “正是如此。”

    “如此一说,我好像又有些害怕了。”

    乌云嘴上虽说怕,可看到他的人却没瞧出他有任何畏惧的表现。

    金玉溪也仿佛没看见这种惺惺作态,只缓缓沉声道:“不管你真怕还是虚惊,今天也是避免不了要躺下的命运。”

    乌云一扫地上已不成形的蛇尸,不信道:“你的法宝已死得不能再死,还能有什么能耐?”

    金玉溪目光一凛,冷哼道:“如电门能在江湖有一丝薄名,岂是靠这无毛畜生?”

    乌云眼睛也一亮,他的视线已落到对方身上佩戴的长刀之上。

    “久闻江南如电门之所以取‘如电’二字为名,就是自诩刀法比闪电还迅厉快捷……”

    他看了看刀,又瞅了瞅金玉溪诸人,却忽摇摇头,神态更为质疑。

    “你瞧不起我的刀?”金玉溪怒道。

    乌云又拧头道:“我不是瞧不起你的刀,只是——”

    “只是什么?”

    乌云又认真凝视了对方一下,才悠悠道:“只是看你并非能使出那种刀法之人而已。”

    谁都以为金玉溪会恼羞发作,可他却不怒反笑。

    这下乌云也被他笑糊涂了:“我说的莫非不是实情”

    金玉溪指着他,神色轻蔑:“你这井底之蛙,无怪乎差点成了我飞螣口中之食。”

    “对!你这小子本就已死透的了。“一直未开口的秀凝也冲乌云咤道。

    “可我此刻并没有死。”

    “那是因为有他在。”

    秀凝狠狠瞪了冷月栖一眼。

    她虽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

    乌云突变得有些忧郁,仿佛对方的话如一记重锤,击在他心头。

    他没看冷月栖,只木然道:“你说得没错,金玉溪说我看不起他,但我也同样让人看不起。”

    他没说被谁看不起,可谁都已心知肚明。

    冷月栖已默然良久,他一直静静听着。

    此刻他却已忽道:“江湖之大,人上有人,天外是天,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会遇见何人何事。”

    “所以……”

    他已向前走近两步,比月还清冷的两道目光在金玉溪诸人脸上扫过。

    “你们若有本事,若想报仇,便尽管动手。”

    冷月栖人站在这,剑也未出鞘。

    可不知怎的,金玉溪众人已莫名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

    舍我其谁的紧迫。

    金玉溪的精神已高度集中。

    眼前这久闻其名的黑衣男子,果真如传说中那么可怕?

    他向秀凝使了个眼色。

    她和另三个人便忽然分散开来。

    对乌云他们还可以逞口舌之争,可对冷月栖,他们就连舔唇的工夫也仿佛顾不上了。

    但凡见到冷月栖的人都深谙,若要击败他,你只可比他更强,使出令其口服心服的招式。

    因为再能说会道的口才,在这个人面前也没有用。

    何况他们都见过了冷月栖的剑。

    那是种完全无法形容的绝妙武功。

    这种武功到底是否真存在于世?

    你若诚心地向他们探询,他们恐怕也未必就能说得出来。

    因为他们纵看见了对方出手,也很快又分不清自己刚才究竟是见到了,抑或只是眼前忽然起了一层雾,一片恍惚?

    只不过如电门既能在江南立足,自也名下无虚。

    江湖人若只是狐假虎威的欺世骗子,他的日子恐怕连半天也熬不下去。

    一灯阑珊,孤光依旧。

    可四周的环境却已比方才清晰了许多。

    因为月已在。

    就在枝叶间,树梢处。

    月本朦胧美丽。

    可金玉溪心中却忽觉得有些哆嗦。

    让人哆嗦的秋月。

    是什么让他连秋月也觉得阴冷?

    当然只有人。

    这个人,当然只有冷月栖。

    金玉溪仍没有任何举动。

    他似乎在等。

    他好像错过了什么。

    他本不应和乌云说这么多。

    初月在银河漫步,星辰也前来附会沾光。

    秋月忽有了童心,她要与星星们捉迷藏。

    于是她躲进了云朵的怀抱里。

    云儿自喜不胜收,他拥紧秋月,一时半刻也不愿松开双手。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只听一声轻响,西瓜般大小的灯火,已戛然而逝。

    漆黑又重新占据它自认为属于它的天地。

    同时间,“锵锵”之声不绝于耳。

    已有四人拨出了刀来。

    刀一拨,挥舞的风声却已似在四面八方传来。

    冷月栖与乌云似已被团团围住,围得水泄不通。

    “搞不好,你我真要被乱刀分尸了。”

    乌云此时还不忘自嘲一句。

    没人回答他。

    要不是他还隐隐见到一双似可穿透黑暗的眸子,他还以为冷月栖已不在身畔。

    冷月栖也没有动。

    他似也在等。

    等长剑出鞘的最佳一刻。

    刀风似已逐渐听不见。

    可刀锋上的光仍可瞥到。

    冷月栖已准备拨剑。

    剑若出,什么噩梦也会瞬间幻灭。

    然而刀光却霍已大盛。

    简直已比刺目的阳光还要亮上好几倍。

    同时刀锋摩擦声也阵阵贯通耳膜。

    乌云甚至已觉双耳有些疼痛。

    冷月栖的眸子在刀光下,已犹如瞎子。

    他的眼也仿佛觉得不适,已然微微眯起。

    秋月仍未露脸。

    她难道已沉浸在情人怀抱中不能自拨?

    如鬼火的刀光越逼越紧,摩擦声直如催命的断头弦。

    刀光乱舞中,似已有另一萤火飞出。

    亮似一点萤,也像孤萤无声。

    这是什么?

    难道是黑喑中幽灵的爪牙?

    乌云心底没来由一紧。

    但冷月栖若死在这,岂非也正是其本来所愿?

    他还未来得及扑去。

    已见黑暗中剑光仿佛一闪,金铁交鸣一声清响,宛若月神从云端伸手拨断了最后一根残弦。

    呼声急促,不像人音。

    紧接着,一个本很婉转的惊喝如炸雷般响起。

    乌云不主已一身鸡皮疙瘩。

    “你不是人,绝不是……”

    秀凝的喉咙似已嘶哑,而且很快渐行渐远。

    娇月,终在柔情蜜意苏醒。

    人,却已永恒沉睡。

    只可惜,他并非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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