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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请君入轿

    未知的故事,每天每一个时辰都有。

    我虽是编织故事的人,可也还有太多东西仍是未知,但却一定会继续摸索下去。

    01

    冷月,月下孤影怜。

    人孤寂,月也孤寂,星光更疏。

    所次冬天的月,看起来总免不了有种饱历风霜的沧桑。

    月下的人,也仿佛在一夜间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长成了一个沧桑而疲惫的老者。

    尸体已被掩埋,就埋在枯树下的阴影里。

    马儿也许并不喜欢安息在这里,然而此时的乌云却已无能为力。

    但他已暗暗下了决心,他若能活着走出寒山,就必然把它也带出去。

    月还是同一轮月,可马的主人却还不知她的马已死去。

    这一个黑夜过得实在太漫长,漫长得乌云已不愿张开双眼,不愿再看到明天的朝阳。

    虽然这种季节,能看见朝阳的时候也不多。

    信笺中的文字,每一行每一句都已在他心内扎根。

    他没有慕樱那么好的记忆力,也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可这封书信上的内容,乌云却怎么忘也忘不了。

    他虽忘不了,却也怀有莫大的狐疑。

    这种地方,本就是他这种身份的人绝不该来的。

    地方既已不该来,这里的人当然更不可深信。

    可送信来的人若要对他不利,早就可以动手。

    要制服现在的乌云绝非难事,更何况在送信人面前,他根本就连拨剑的空隙也全无。

    既不想杀他,又何必相欺?

    这对寒山城有什么好处?

    好处自然是有的,只是乌云此时依旧不明所以而已。

    不明所以的人,鼻子很多时候也不是属于自己。

    因为他会被别人牵着走,纵使跌得头破血流,也照样得走下去。

    乌云不傻,绝不傻。

    可不傻的人,同样也免不了成为一头牛。

    任人宰割的牛。

    02

    牛当然不能乱跑。

    乱跑的牛,也许也会在无意中破坏他人的庄稼,糟蹋他人的果实。

    所以牛绝不能乱跑。

    不能乱跑的牛,只有一种角色可以驯服。

    那正是骑在牛背上的吹笛童子。

    他既能在牛背上施施然摆弄笛子,当然也不会去害怕它。

    牛既肯被他大模大样坐在上面,自然对他的笛声也并不讨厌,可能还很爱听他的歌声。

    爱听歌声的牛,当然也爱听歌者的话。

    谁是那个爱吹笛的童子呢?

    03

    恃才傲物的人,不会有太多人愿意做他的伙伴,更别说朋友。

    所以韦恃才没有朋友。

    只不过这一点并不十分准确,他在寒山以外还是有着不少酒色之交的。

    可在这儿,他的确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他在寒山待的日子已不算短,但连一个肯与他聊多几句的人也没有。

    他也不想和他们交朋友,所以他只有孤独,无尽的孤独。

    然而,韦恃才并非那种习惯孤独,享受孤独的人。

    因此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当然想砍了南天门那巨无霸的脑袋来痛快一下,可也是想想而已。

    乌云在南天门的一战,给韦恃才的印象很深。

    他突然发现,这个本应是敌人的少年,本应很讨厌的少年,实在很不讨厌。

    非但不讨厌,还十分可爱。

    所以,韦恃才接过了寒山城主交给他的鞭子,成了那一个吹笛的牛童。

    可是他非但不会吹笛,而年纪也实在不小。

    不过,他还是来了。

    04

    马没有了,也更没有牛。

    可乌云若愿意跟他走,还是不需要走路的。

    因为在韦恃才身后,有一抬轿子。

    不但是一顶轿子,还是一顶六人抬的轿子。

    虽比不上八人大轿,却也已比四人轿好上不知多少。

    乌云倚在马儿站过的枯木下,看着眼前这顶半大不小的轿子,竟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身在险地,时刻想着的都是不知会遇见什么样的对手,如何严峻的考验。

    他思前忖后,想来想去,也绝不会想到居然等来了这么一群人,如此一顶轿子。

    这是要干什么?是来先礼后兵?

    乌云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冷冷盯着他们。

    此时若要动手,情况已比面对送信人时好了许多。

    他的胸口已没有那么疼痛,他也相信,韦恃才已绝不能再像送信人那样,轻易地按住他拨剑的手。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比送信人要更难对付。

    单凭对方腰间那把长而垂直的刀,就已非常人能驾驭。

    不常见的武器,自是不常见的人。

    轿已停下,落地。

    六条肌肉浑厚结实的轿夫,也像两排整装待发的士兵,随时等候命令。

    谁的命令?

    当然是韦恃才的。

    他看着乌云,目光柔和,全无恶意,仿佛看着他悉心栽培的后辈。

    “请。”

    良久,才有这么一个字,打破了月夜下的宁静。

    请?请人上路?

    “请上轿。”

    乌云本不想理他,可最终还是忍不住道:“我是你们的敌人,为什么要请我?”

    韦恃才微笑道:“世上绝没有永久的朋友,当然也不会有永久的仇敌。”

    “话虽不假,”乌云的脸色却满是不屑,“可积雪千年的寒山容不下一片梧桐,深院自也绝不会盖在其上。”

    韦恃才目光闪动:“哦?这是为何?”

    乌云仰天深深吸了口气:“因为它会被数不尽的群峰所环抱,纵不被掐死,也会老死,变成朽木,化作尘埃。”

    “那阁下是不愿住在山上的了?”

    “至少这座山不会。”

    “可你已来了,你的人就在此山,想走也已走不了,不是吗?”

    乌云冷笑。

    “难道我说错了?”

    “当然已错,不但已错,而且错得一塌糊涂。”

    “愿闻其详。”

    乌云已一字字道:“我的人绝不会留在这儿,你们也许只能留下我的尸骨。”

    韦恃才仿佛根本没在意,因为无论谁死,死得反正绝不是他。

    所以他面色从容,淡然道:“也许你说得很对,可是你却忘了一件事。”

    “说。”

    “死在寒山的尸骨,也许并不只阁下一具。”

    韦恃才的表情已显得说不出的惬意,好像他已算定此言一出,对方的态度就绝不会再如此坚定。

    果然,乌云的脸已霍然变色。

    轿是空着来的,当然不会又空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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