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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屋中圈套

    走投无路的人,也许一生也见不到天涯,尽管到了天涯,天涯也容不下他。

    安恬无虑的人,很多时候能在夕阳余晖中欣赏天涯,即使那并非真正的天涯,也已是他心目中的天涯。

    天涯,近在有心人心间,却远在失心者眼前。

    凤仙鸣虽还未到失心的地步,却也已不远。

    他的天涯又在哪里?

    冷月栖的天涯也许已到,可他只想赶快远远离开此地,越快越好,越早越好。

    寒山,是束缚了凤仙鸣自由的地方,现在更是他梦魇的开始。

    他也希望这只是个梦,梦一幻灭,就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畏惧,没有彷徨,也没有死的威胁。

    然而,人在危险时的希望,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现在谁也无法救他。

    凤仙鸣不免想起了那个人,被他挖出眼睛的人。

    他怎也不会料到,时隔一两天,他竟也成了这个人的模样,走上殊途同归的路。

    死路。

    虽是死路,可两人都尚未真的已死。

    一个在忍受生不如死的痛苦,一个则精神恍惚,连路也快不会走了。

    凤仙鸣没有杀这人,并非一时心慈手软——他绝非这种人,对沾污他名誉的人更绝不轻恕。

    他留下他的命,只是想怎样折磨他,怎样折磨得愉快而已。

    可现在的他,还没有折磨别人,自己就已快被折磨得不行。

    他牙咬得更紧,脚步也更沉。

    背上的伤绝不好受。

    一片七八寸长三四寸宽的皮肤被扯落,绝不是件很好受的事。

    他虽已对伤口做了紧急处理,可血仍如毛毛雨般飘下。

    不过好在,他还是坚持着来到了他想来的地方。

    一间简陋但牢固的铁皮房,门已锁上。

    从斜开的小窗望进去,一个乱草般的人正倚在墙上,动也不动。

    这人不但发已如乱草,衣服也如乱草。

    乱草似的人,生命岂非也已如乱草?

    一把即将被烈焰无情蹂躏践踏的乱草。

    点火人是谁?是不是凤仙鸣?

    “吱呀”一声门已开了,他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乱草般的人已没有眼睛,纵是有也已被乱草般的长发所掩。

    他甚至已无须对方开口,就已知来人是谁。

    “你是来为我送终的吧?”艰涩的声线从乱发中透出,有如待宰牛羊。

    这话若早些时候说起,凤仙鸣也许还会很得意,很解恨。

    可现在……

    现在的他非但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就连大哭一场的勇气也已消亡殆尽。

    他现在不是来送对方的终,倒像在为自己死前而默哀。

    “你不是送我的终,难道……是自己也已离其不远?”

    乱草人虽已有眼无珠,可仿佛比明眼人还更明白。

    “你,怎知道的?”凤仙鸣的声音也已如呻吟,痛苦的呻吟。

    “这不是什么值得推敲的难题,我岂能不晓?”

    凤仙鸣只有瞪大眼,等他说下去。

    “你不该来找我的。”

    “为什么?”

    ”你一来,就已注定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已活不了多久。”

    凤仙鸣只有苦笑,也只能苦笑。

    谁又能想到去手刃老婆的奸夫,却连自己也搭了进去?

    这岂非天大的笑话,也是天大之讽刺?

    可如今这不是笑话,更非讽刺。

    是死,一个人已快消失在世上的死。

    这非但笑不出,连吐也吐不出。

    “我放你走。”凤仙鸣思量再三,才说出这句话来。

    “你为何放我走?”

    “因为我不放你走,我也已活不了。”

    “可放我走,你一样没法活。”

    “两个人死,总比一个人死好,你说是吗?”

    凤仙鸣的嘴角,终究还是有了线笑容,残酷而疯狂。

    乱草人不再说话,似在若有所思。

    凤仙鸣走了过去,正想解开对方被封的穴道。

    可看已不能再动的乱草人,却已突就动了。

    不但动得敏捷,也毫无端倪可言。

    一切尽在不想中。

    “你……”

    凤仙鸣只说了个你字,掌方一扬起,人就已倒下,倒在乱草间。

    他身上七处大穴,已在刹那被对方点中,一丝还手的机会也没有。

    他已倒在地上,两眼却已如要喷火。

    乱草人已站起,长发也已撩起,一张脸已笑吟吟看着他。

    一张可怕而又有着某种魅力的脸。

    无眼的脸当然可怕,可这张脸的目光却利如鲨鱼,皮也仿佛鲛人。

    传说中的鲛人。

    可这鲛人却有腿无尾,琴龙鳞自然有腿。

    他布满鳞片的脸因欢喜而更加诡异:“你想不到是我吧?”

    “我的确想不到,我早已该死。”

    凤仙鸣的人如烂泥,声音也已如烂泥般绵软。

    “你没想到的还很多,不只这一桩。”

    随着门外声音响处,已有两人悄然而至。

    他们的轻功显都很好,尤其后来一个,简直毫无痕迹可寻。

    凤仙鸣当然已晓得说话的人是谁,有琴龙鳞的地方,怎会不见荆独岳?

    可有凤仙鸣的地方,却为何不见高兀鹫?

    他突就想到了第二人是谁。

    凤仙鸣一侧目,就已瞅到了高兀鹫。

    高兀鹫仿佛有些自惭形秽,他不敢看对方的脸。

    凤仙鸣却已仰天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可不要笑死了,否则我们如何向城主老人家交差?”

    荆独岳却向琴龙鳞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城主青春永驻,又岂能与老扯上关系?”

    “大哥说得对,是小弟满口胡言,舌头太闲了。”

    说着琴龙鳞已向对方深深一揖。

    “你要谢罪的不是我,而是城主。”

    “城主固须如此,可大哥也不能忽略了呀。”

    两人相对大笑,已把地上的凤仙鸣当成死人。

    凤仙鸣在他们笑完后,才悠悠叹气道:“你们谁也不老,老的只有我一人而已。”

    荆独岳道:“这话倒也不假,你若非已老,又怎会糊涂得去窥探城主的秘密?”

    他指着高兀鹫道:“他就不老,所以才能活到现在,你说是么?”

    这最后一句,已是面向高兀鹫。

    高兀鹫只有点头。

    随着他这一点头,凤仙鸣就已如网中之鱼,折翼之鸟,已无任何办法可想。

    他只有等,等对方的刀落下,绳捆起。

    可他没有等到这些。

    在屋外已有人轻轻咳了一声:“凤仙鸣没有老,所以他也不必死。”

    听到这个声音,荆独岳和琴龙鳞的笑脸,顿已如抽风般,再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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