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玄黄舆图
从宽阔的柴门往里看，议事堂是一个坐北朝南凹字形的连片草庐，正北草庐后有一株极其繁茂且抬头望不到顶的紫藤。此时虽然正值冬季，但因谷内一年四季和煦温暖，这株硕大的紫藤也没有全秃反而还是一片葱葱郁郁的绿色。
议事堂东边一排草庐前，三扇门敞开了两扇，透过敞开的两扇门可以看到屋内密密麻麻立着很多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数不清的黑色大箱子，门前停着八九辆正在装卸黑色大箱子的牛车。一个穿麻衣的白胡子老头正吹胡子瞪眼和身边一个精神矍铄的华服老妇小声念叨着什么，来来回回抬箱子的十几个青年路过两人身边，不知偷听到了什么，都耸肩暗暗憋着不敢笑出声。
议事堂西边也是一排草庐，与东边一样的规制，三扇门却都掩着，只有三扇大窗微微支着，窗缝里偶尔有一两个人影轻轻地飘过，与东边的热闹相比显得格外安静。
议事堂北面还是一排草庐，同样的三扇门，此刻三对门窗都大大敞开着，但因柴门到正堂门前还有几十丈远，只能看到正堂内北墙是一片黑色。
议事堂宽阔的柴门前站着四个男子，居首的是个皮肤黝黑、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后面站着三个同样黝黑但精瘦的少年，四人都穿着一样的玄色劲装。
看着牛车上先后跳下的六人，居首的中年男子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拱手见礼道：“狮岭，刘家兄弟，齐家兄弟，一路多有劳顿，令主已经在等着了。”说完便示意身后站着的三个少年接过牛车往东边草庐去卸车交账，自己则单独领着六人往正堂去了。
程秀看着眼前魁梧的中年男子，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按捺住性子，开口喊道：“大哥...”
原来这黝黑魁梧的中年男子是程秀的亲大哥，名叫程慎。方才在山口处接程秀的鹅黄衣衫少女，名叫程妍。程慎，程秀和程妍是血脉相连的三兄妹，程秀行二。程慎看了一眼可怜兮兮喊着大哥的弟弟，心中一片酸软，心中想着：一年未见，皮猴子长高了些，也黑瘦了些。心里有很多话想问弟弟，碍于议事堂前，只能先抬起手在程秀肩上拍了拍，眼神安抚他有话回家说。
程慎与张狮岭并排，两人轻声交谈着。程秀捧着一个交车时从牛车里取下的尺长小黑箱，和其余四人肃容敛神跟在程慎、张狮岭身后，没有人说话。不过片刻，七人已走到正堂正中那扇门门口。
走的近了，才看清刚才远看正堂内北墙的一片黑色，是一块巨大的黑色浮雕。黑色浮雕呈现的是一幅极精细又复杂的山川水系舆图。这块巨大的黑色浮雕正是玄黄卫的行动指南，玄黄舆图。
一个宽袍广袖、玉冠束发的瘦弱男子正跪坐在玄黄舆图前，抬首凝目，看的入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人正是玄黄卫第十八代令主，名叫鹿鸣，不过自从三十年前接过玄黄令主的传承，玄黄卫内已经没有人再直呼他的名字了，现在所有人只会恭恭敬敬地喊他“令主”，再也没有人带着各种语气喊他“鹿鸣”。
程慎、张狮岭等人停在正堂门口并未直接进入，而是由程慎先躬身向鹿鸣道：“禀告令主，地亥营今年值守幽州的回来了”。张狮岭、程秀等六人虽未出声，但都跟着程慎躬下了身。
鹿鸣闻言慢慢地转回了身，脸颊苍白像是大病初愈，但眉发黑密，眼睛也极黑亮。鹿鸣对着众人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抬手示意几人进门坐下，然后便目光专注地看着张狮岭，像是等着张狮岭主动开口。
张狮岭接收到目光后，便由跪坐改为直身，恭恭敬敬地开口道：“令主见好，地亥营张狮岭并见习班程秀、刘能、刘景、齐元、齐贞汇禀今岁幽州事宜”，张狮岭每提到一人，身旁依次排座的程秀五人便躬身见礼。
张狮岭恭敬地将手中的尺长小黑箱打开后推到鹿鸣身前，尺长小黑箱是临进门时从程秀手中接过的。盒子里是一厚叠羊皮舆图，第一张舆图上详细地画着幽州域内巨马河的水系图。
“这是今岁绘制的幽州舆图。山脉水系有变化的，按惯例已经第一时间向值守的天字营传信。其他...”张狮岭正要接着往下说的时，堂内突然凭空响起一阵高亢清亮的蛟鸣。
正对玄黄舆图的程慎、张狮岭等人一起抬头看向北墙上的玄黄舆图，发现伴随着清亮的蛟鸣声，玄黄舆图已慢慢从最初的那幅精细复杂的山川水系舆图变成了一张单支水系图。
鹿鸣早在第一声蛟鸣响起时，已施施然起身站回到玄黄舆图前。程慎、张狮岭等人在鹿鸣起身后也接连起身，但并未移动位置。
鹿鸣转回头，眸光扫过众人然后定在张狮岭身上，略带惋惜地开口道：“今日不巧，不能听张先生细说幽州的情况，请先生移步西堂。西堂今日周老当值，可以与他细说”，然后又转回头看着程慎说：“程先生也一起去西堂细听幽州的情况，明年地亥营幽州轮换卫戍，多受累”，接着没再回应张狮岭和程慎的应答，只又温和地看了看程秀几个小辈，便抬手示意他们出去。
玄黄舆图已经不再变幻，定在了这张单支水系图。
鹿鸣轻拍腰间，轻声开口道：“天甲营当值可在”。此刻正堂里除了正往外走的程慎、张狮岭等人，再无他人，可鹿鸣却仿佛有人近在身边一般，并未提高半分音量。
只听鹿鸣话音刚落，就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少年声音在堂内响起：“天甲营见习班程鸾听令。”
程鸾？！走在程慎、张狮岭之后的程秀听到“程鸾”二字，突然像警觉的兔子一般竖起了耳朵，想听到更多的声音。可惜程秀已然快要跨出门口，虽然故意拖延了几息，落后了众人几步，但也再听不清程鸾的声音。程秀十分想转回去贴着令主的腰听程鸾说话，可惜不能，所以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下次吧，下次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抓到程鸾那个臭小子...
鹿鸣没有再回头看向众人，自然也没有注意到程秀的小动作，他还是专注的看着玄黄舆图上新出现的那张单支水系图，水系东南角上有一条分叉停留在了半浮半沉的状态。
听到程鸾的回复后，鹿鸣又慢慢开口说道：“蓬莱，龙山入海口，三日内有蛟化龙。着天甲营护蛟化龙，防生异变。”
程鸾中气十足的声音又在堂内响起：“天甲营得令。”
“程鸾？”鹿鸣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问道：“你是年中比武时救了玄鸟那个程鸾？”
程鸾没想到传说中神秘寡言的令主居然会提起任务之外的话题，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还是做足规矩拱手答道：“回禀令主，正是程鸾。”
鹿鸣的脸上漾起了一个欣慰的笑容，苍白的脸颊仿佛也因为心中宽慰浮起了丝丝鲜活，他不再看眼前的玄黄舆图，转回身朝着门口边走边说：“好孩子，做的好。玄黄图预示此蛟化龙胜败参半，尽快赶到蓬莱，待机而动，去吧。”
程鸾的声音并未因令主突然的夸奖而有一丝变化，仍然是中气十足、平稳利落：“是！”
鹿鸣已经跨出了门口，身后的三扇门在他身后缓缓地合拢，透过仍未完全合拢的门缝可以隐约看到堂内的玄黄舆图已经悄无声息的变回了最初的山川水系图。
庚戌年十一月初九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懒懒地照耀着大野泽内这片隐秘的山谷。
大野泽天甲营的营地浴房外，程鸾看着自己有些微微冒汗的手心，十分后悔今天抄小路从营地浴房去训练场，不然也不用被营长临时逮住暂看联络石。这是什么运气啊，天甲营三个月没出任务了，拿到自己手里不到一刻钟，居然好巧不巧地接到了令主派任务。
苍天啊！营长啊！程鸾兀自在心里抓狂呼喊，脸上却还是一片冷持、毫无表情，正准备抬步进入营地浴房喊营长出来。天甲营现任营长张大军，一个浑身肌肉的八尺壮汉，已经散着头发，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长衫从营地浴房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热水沐浴后特有的红晕。大红的长衫和脸上的红晕，让张大军看着十分像一块被烧红的黑炭。
议事堂东边一排草庐前，三扇门敞开了两扇，透过敞开的两扇门可以看到屋内密密麻麻立着很多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数不清的黑色大箱子，门前停着八九辆正在装卸黑色大箱子的牛车。一个穿麻衣的白胡子老头正吹胡子瞪眼和身边一个精神矍铄的华服老妇小声念叨着什么，来来回回抬箱子的十几个青年路过两人身边，不知偷听到了什么，都耸肩暗暗憋着不敢笑出声。
议事堂西边也是一排草庐，与东边一样的规制，三扇门却都掩着，只有三扇大窗微微支着，窗缝里偶尔有一两个人影轻轻地飘过，与东边的热闹相比显得格外安静。
议事堂北面还是一排草庐，同样的三扇门，此刻三对门窗都大大敞开着，但因柴门到正堂门前还有几十丈远，只能看到正堂内北墙是一片黑色。
议事堂宽阔的柴门前站着四个男子，居首的是个皮肤黝黑、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后面站着三个同样黝黑但精瘦的少年，四人都穿着一样的玄色劲装。
看着牛车上先后跳下的六人，居首的中年男子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拱手见礼道：“狮岭，刘家兄弟，齐家兄弟，一路多有劳顿，令主已经在等着了。”说完便示意身后站着的三个少年接过牛车往东边草庐去卸车交账，自己则单独领着六人往正堂去了。
程秀看着眼前魁梧的中年男子，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按捺住性子，开口喊道：“大哥...”
原来这黝黑魁梧的中年男子是程秀的亲大哥，名叫程慎。方才在山口处接程秀的鹅黄衣衫少女，名叫程妍。程慎，程秀和程妍是血脉相连的三兄妹，程秀行二。程慎看了一眼可怜兮兮喊着大哥的弟弟，心中一片酸软，心中想着：一年未见，皮猴子长高了些，也黑瘦了些。心里有很多话想问弟弟，碍于议事堂前，只能先抬起手在程秀肩上拍了拍，眼神安抚他有话回家说。
程慎与张狮岭并排，两人轻声交谈着。程秀捧着一个交车时从牛车里取下的尺长小黑箱，和其余四人肃容敛神跟在程慎、张狮岭身后，没有人说话。不过片刻，七人已走到正堂正中那扇门门口。
走的近了，才看清刚才远看正堂内北墙的一片黑色，是一块巨大的黑色浮雕。黑色浮雕呈现的是一幅极精细又复杂的山川水系舆图。这块巨大的黑色浮雕正是玄黄卫的行动指南，玄黄舆图。
一个宽袍广袖、玉冠束发的瘦弱男子正跪坐在玄黄舆图前，抬首凝目，看的入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人正是玄黄卫第十八代令主，名叫鹿鸣，不过自从三十年前接过玄黄令主的传承，玄黄卫内已经没有人再直呼他的名字了，现在所有人只会恭恭敬敬地喊他“令主”，再也没有人带着各种语气喊他“鹿鸣”。
程慎、张狮岭等人停在正堂门口并未直接进入，而是由程慎先躬身向鹿鸣道：“禀告令主，地亥营今年值守幽州的回来了”。张狮岭、程秀等六人虽未出声，但都跟着程慎躬下了身。
鹿鸣闻言慢慢地转回了身，脸颊苍白像是大病初愈，但眉发黑密，眼睛也极黑亮。鹿鸣对着众人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抬手示意几人进门坐下，然后便目光专注地看着张狮岭，像是等着张狮岭主动开口。
张狮岭接收到目光后，便由跪坐改为直身，恭恭敬敬地开口道：“令主见好，地亥营张狮岭并见习班程秀、刘能、刘景、齐元、齐贞汇禀今岁幽州事宜”，张狮岭每提到一人，身旁依次排座的程秀五人便躬身见礼。
张狮岭恭敬地将手中的尺长小黑箱打开后推到鹿鸣身前，尺长小黑箱是临进门时从程秀手中接过的。盒子里是一厚叠羊皮舆图，第一张舆图上详细地画着幽州域内巨马河的水系图。
“这是今岁绘制的幽州舆图。山脉水系有变化的，按惯例已经第一时间向值守的天字营传信。其他...”张狮岭正要接着往下说的时，堂内突然凭空响起一阵高亢清亮的蛟鸣。
正对玄黄舆图的程慎、张狮岭等人一起抬头看向北墙上的玄黄舆图，发现伴随着清亮的蛟鸣声，玄黄舆图已慢慢从最初的那幅精细复杂的山川水系舆图变成了一张单支水系图。
鹿鸣早在第一声蛟鸣响起时，已施施然起身站回到玄黄舆图前。程慎、张狮岭等人在鹿鸣起身后也接连起身，但并未移动位置。
鹿鸣转回头，眸光扫过众人然后定在张狮岭身上，略带惋惜地开口道：“今日不巧，不能听张先生细说幽州的情况，请先生移步西堂。西堂今日周老当值，可以与他细说”，然后又转回头看着程慎说：“程先生也一起去西堂细听幽州的情况，明年地亥营幽州轮换卫戍，多受累”，接着没再回应张狮岭和程慎的应答，只又温和地看了看程秀几个小辈，便抬手示意他们出去。
玄黄舆图已经不再变幻，定在了这张单支水系图。
鹿鸣轻拍腰间，轻声开口道：“天甲营当值可在”。此刻正堂里除了正往外走的程慎、张狮岭等人，再无他人，可鹿鸣却仿佛有人近在身边一般，并未提高半分音量。
只听鹿鸣话音刚落，就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少年声音在堂内响起：“天甲营见习班程鸾听令。”
程鸾？！走在程慎、张狮岭之后的程秀听到“程鸾”二字，突然像警觉的兔子一般竖起了耳朵，想听到更多的声音。可惜程秀已然快要跨出门口，虽然故意拖延了几息，落后了众人几步，但也再听不清程鸾的声音。程秀十分想转回去贴着令主的腰听程鸾说话，可惜不能，所以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下次吧，下次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抓到程鸾那个臭小子...
鹿鸣没有再回头看向众人，自然也没有注意到程秀的小动作，他还是专注的看着玄黄舆图上新出现的那张单支水系图，水系东南角上有一条分叉停留在了半浮半沉的状态。
听到程鸾的回复后，鹿鸣又慢慢开口说道：“蓬莱，龙山入海口，三日内有蛟化龙。着天甲营护蛟化龙，防生异变。”
程鸾中气十足的声音又在堂内响起：“天甲营得令。”
“程鸾？”鹿鸣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问道：“你是年中比武时救了玄鸟那个程鸾？”
程鸾没想到传说中神秘寡言的令主居然会提起任务之外的话题，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还是做足规矩拱手答道：“回禀令主，正是程鸾。”
鹿鸣的脸上漾起了一个欣慰的笑容，苍白的脸颊仿佛也因为心中宽慰浮起了丝丝鲜活，他不再看眼前的玄黄舆图，转回身朝着门口边走边说：“好孩子，做的好。玄黄图预示此蛟化龙胜败参半，尽快赶到蓬莱，待机而动，去吧。”
程鸾的声音并未因令主突然的夸奖而有一丝变化，仍然是中气十足、平稳利落：“是！”
鹿鸣已经跨出了门口，身后的三扇门在他身后缓缓地合拢，透过仍未完全合拢的门缝可以隐约看到堂内的玄黄舆图已经悄无声息的变回了最初的山川水系图。
庚戌年十一月初九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懒懒地照耀着大野泽内这片隐秘的山谷。
大野泽天甲营的营地浴房外，程鸾看着自己有些微微冒汗的手心，十分后悔今天抄小路从营地浴房去训练场，不然也不用被营长临时逮住暂看联络石。这是什么运气啊，天甲营三个月没出任务了，拿到自己手里不到一刻钟，居然好巧不巧地接到了令主派任务。
苍天啊！营长啊！程鸾兀自在心里抓狂呼喊，脸上却还是一片冷持、毫无表情，正准备抬步进入营地浴房喊营长出来。天甲营现任营长张大军，一个浑身肌肉的八尺壮汉，已经散着头发，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长衫从营地浴房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热水沐浴后特有的红晕。大红的长衫和脸上的红晕，让张大军看着十分像一块被烧红的黑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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