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早的阳光并不刺眼,也不算太炎热。

    马查多驾驶着深灰色的越野车行驶在由一层沙覆盖的土地上,隔着车窗玻璃,他看到了远处一头猎豹正在拼命飞奔。

    “我们已经进入喀拉哈里沙漠了。”皮克福德指着手里的地图说。

    “多注意周围的情况,最近这里不是很太平。”阿尔蒂多雷嘱咐道。

    耶德林没有像以往那样躺在座位上,他靠在车窗边,不时观察着后方和左右方向。

    右前方出现了一棵巨大的已经枯萎的树干,这是半个小时以来杰拉德看到的唯一的植物。

    “看!”皮克福德的声音里透露着喜悦,他指着前方,“前面就是峡谷了。”

    杰拉德凑上前去,看到了几座小山耸立在前方。等车子驶近,这才发现这其实算不上是峡谷,只是几座小山围绕而成的一块空地。

    这块荒凉的地方见不到任何动植物。

    阿尔蒂多雷让马查多将车停在峡谷外面,留他看守车子,其余人下车后步行进入峡谷。

    刚走进峡谷里面,就看到了数条车辙印,数日来竟然还没有完全消失。峡谷中除了一条早已干涸的小河流,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再往里走了一段路,众人看到了不远处隆起的一片土坡。

    杰拉德快步走了过去,他看到了土堆连成一片,占地甚广,围着走了半圈,他终于看到了靠近小山脚下另外有座小土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杰拉德小心翼翼地靠近它,小土堆上一块块岩石块粗略地排列成了弯月的形状,他终于确定了这就是哈里和丹尼合葬的地方。

    费尽了近一个月的时光,杰拉德终于接近了哈里,可惜他已经埋在了这堆土里,他看着这一小片土堆怔怔出神。

    阿尔蒂多雷、耶德林、皮克福德缓缓走了过来,他们看着杰拉德的背影,没有再往前靠近。

    “让我一个人在这待一会吧。”

    阿尔蒂多雷听到了杰拉德微弱的声音,他犹豫了下,最后跟其他两人使了个眼色,率先离开了。

    他们渐渐走远,已经听不到任何声响了。

    杰拉德突然跪倒在地,他的双手支撑在土堆上,低垂着头,浑身颤栗,声音很轻、很低,似乎还在极力忍住,一颗颗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滴在了土堆上。

    “···对不起···对不起···”杰拉德终于说出了对哈里的愧疚,“哈里···我从不知道你曾经为我做了那么多,而我却始终瞧不起你···哈里···我不值得你原谅···”

    杰拉德将头埋在了土堆上,只有这样才能离哈里近一些。

    一只大鸟从峡谷上方一飞而过,叫了一声,似是哀鸣。

    中午的阳光烤得车子发烫,耶德林缩回了触碰汽车引擎盖的手,他微闭着眼睛看了看周围,对阿尔蒂多雷说:“得赶快离开了,不然会中暑的。”

    阿尔蒂多雷背着身,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峡谷的入口处。

    又过了十几分钟,杰拉德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走了出来,他戴着墨镜,掩盖红肿的眼睛。

    阿尔蒂多雷迎了上去,仔细瞧了瞧杰拉德,确保他还支撑的下去。

    “我没事,我们走吧。”杰拉德轻声说。

    马查多启动车子,车轮在沙子里打转了两圈,然后向前驶去。

    重新行驶在杳无人烟的荒漠里,众人出奇地保持着平静,他们都看着车窗外,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沙丘,更远的地方就剩一座座小山了。

    “你们知道吗?”皮克福德忽然打破了平静,“这沙漠里竟然还有鱼。”

    没人搭理他。

    皮克福德稍显尴尬,他硬着头皮继续说:“龙息洞,你们有没有人听说过龙息洞?洞里就有极为珍稀的金鲶鱼,它们生活在离洞口向下六十米的······”

    “那是什么东西?”马查多盯着前面,他发现远处的小山上出现异样的反光。

    阿尔蒂多雷伸长脖子,凑上前去。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不远处的小山上有东西飞驰而来。

    阿尔蒂多雷瞪大眼睛,突然大喊:“RPG!快趴下!”

    马查多猛打方向盘,已经来不及了,那一瞬间,杰拉德清楚地看到一枚火箭弹朝自己急速飞来。

    火箭弹钻到了车下,“嘣——!”

    剧烈的爆炸将越野车弹飞到数米开外,侧翻在地。

    杰拉德有过车祸的经历,但他从没有被火箭弹袭击过,此刻他再次体验到了车祸时眩晕的感受,显然这次更加严重。

    一只手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将他一点点地从车顶天窗拽到车外。杰拉德在短暂失去意识后,渐渐恢复了清醒,他看到耶德林也从车顶天窗爬了出来,跟着他察觉到刚才把自己救出来的是阿尔蒂多雷。

    “砰砰砰——砰砰——”

    四周响起了连续不断的枪声,以及乱糟糟的叫喊声。

    大部分子弹打在了车子底部,少数流弹从杰拉德身旁擦过,阿尔蒂多雷摁着他的头,尽可能伏低身子。杰拉德看到车子还在晃动,隔着车窗玻璃,他看到了马查多和皮克福德被安全气囊死死地卡在车里出不来。两人拼命挣扎求救,却无济于事,一颗颗子弹打穿了安全气囊,血染红了一片,两人终于安静了。

    阿尔蒂多雷和耶德林以车子为掩护,不断开枪还击,对方的声势小了一些,他们不再疯狂叫喊了。

    透过空隙,杰拉德看到对面至少有二十多名黑色皮肤的武装分子,他们身着五花八门的衣服,大部分人手里都端着突击步枪。已经有三名武装分子被击毙倒在地上了,剩下的寻找掩护,准备再次发起进攻。

    突然,阿尔蒂多雷和耶德林同时抓着杰拉德向后面跑去。

    “嘣——!”

    侧翻的越野车再次被火箭弹击中,直接底朝天。

    武装分子发起了进攻,空旷的荒漠上已经无处可躲,杰拉德看着身旁的阿尔蒂多雷被一枪击中头部,他睁大着眼睛,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耶德林腿部中弹,跪在血泊中,他忽然摸出身上的酒壶,似乎想在临死前喝上一口,一颗子弹从他的心脏部位穿过,他看了看胸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侧头朝杰拉德笑了笑,跟着一头扎在地上。

    子弹擦过了杰拉德的手臂,他闷哼一声,捂住左臂。枪声终于停止了,剩下的武装分子将杰拉德团团围住。

    两名黑人在争论着什么,其中一名黑人性情暴躁,他突然举起突击步枪朝杰拉德射击,一梭子弹从杰拉德的身边擦身而过,打在了地上。杰拉德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突然赶来了一名身材健硕、鼻子奇大无比的黑人男子,他抓住突击步枪的枪身,及时救了杰拉德一命。在大鼻子黑人的怒喝下,那名性情暴躁的黑人变得唯唯诺诺。

    大鼻子黑人显然是这伙人的头领,所有人都听从他的指挥。

    杰拉德被两名黑人架了起来,他闻到了这群人身上浓重的臊味。

    大鼻子头领凑到杰拉德面前,仔细地看了两眼,最后说了句话。

    杰拉德只觉得后脑一阵疼痛,跟着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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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摇摇晃晃的,胃部被挤压得难受,杰拉德在头晕脑胀中醒了过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起伏不定的红色沙子,跟着看到了一具动物的毛茸茸的庞大身躯,他挣扎了下,发觉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失去了自由。努力抬起头,他看到了自己正身处于一头骆驼的背上双峰之间,一排骆驼组成的队伍在沙漠中缓慢前行,周围都是沙丘,一望无际。

    杰拉德有些虚脱,他无力地垂下头,喃喃自语:“···水···水···”

    不知又过了多久。

    杰拉德突然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名黑人一手扶着胸前的突击步枪,一手拽着杰拉德的衣领,把他一路拖到了一座小山的阴影下,黑人打开一袋水的塞子,朝杰拉德头上胡乱倒了几下,然后自顾自地离开了。

    杰拉德感到一阵清爽,他努力地伸出舌头舔着、吸允着嘴边和衣领上的水分,水很苦涩,还有一股怪味,但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这帮武装分子围坐在不远处休息,杰拉德不知道他们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

    晚上露宿在几座小山旁,所有的骆驼围成了一圈,杰拉德和武装分子都聚在了圈内,虽然避免了寒风侵袭,但是这些人和骆驼身上的味实在难闻,杰拉德无法动弹,只能默默忍受。

    天一亮,大鼻子头领使唤众人赶紧出发。

    昨天负责看守杰拉德的黑人再次将他拖到了骆驼旁,然后奋力将他抬到骆驼背上,驱赶着骆驼站了起来,十几头骆驼排成一排,朝沙漠深处慢悠悠地走去。

    因为昨晚并没有睡好,再加上实在疲惫,杰拉德伏在骆驼背上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

    杰拉德再次被人狠狠地摔在地上,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人抓住头发再次一路拖行。他看到了附近有一条河流,努力张望四周,发现了群山环绕下有几栋土房子,山很大,跟沙漠里的小山坡没法比。突然头顶撞到了什么,在晕过去前,他确定是撞在门框上了。

    等杰拉德醒来,发现身上的绳索已经解开了,他的手腕脚腕擦伤严重。忍着剧痛,他扶着黑灰色的土墙站了起来,在这只有六平方米左右的土坯房内,除了地上铺的茅草什么东西都没有。

    门是铁制的,毫无疑问,它关得死死的。房内还有一扇非常狭小的窗户,在另一面墙的上方,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杰拉德需要踮着脚才能看到外面。

    外面有好几栋土房子,零零散散地遍布于这块地方,像是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非洲村落的样子。房子几乎都一个模样,黑灰色的圆形围墙,厚厚的茅草搭建的屋顶,一根根粗大的树干被用来做柱子,支撑着屋顶。

    铁门外突然有响动,杰拉德立刻转身靠墙,坐在地上,装作刚刚醒来。

    “哐啷”一声,铁门被推开了,一名从没有见过面的黑人小伙站在了门口,他将一个盘子往地上一放,然后又将铁门关上了。

    盘子上有块黑乎乎的面包,还有一只盛着绿色汤汁的粗糙的碗。碗里的汤汁撒了不少。

    杰拉德闻了闻汤汁,一股刺鼻的怪味。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只一会功夫,他就将这些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黑人小伙来收盘子,杰拉德寻找机会跟他说话,他怒目而视,一言不发离开了。杰拉德猜测,他听不懂自己所说的话。

    关押在这土坯房内白天还好,只是稍微闷热些,但一到晚上,气温骤降,杰拉德蜷缩在角落里,冷得浑身颤抖,他不得不将地上所有的茅草聚在一起,一半铺在身子下面,一半盖在身上,就这样,他勉强熬过了一个晚上。

    就这样,杰拉德待在这狭小的囚室里,每天看着日出日落,整整过去了四天。

    到了第五天早晨。

    睡梦中,杰拉德被外面的欢呼声吵醒了,他还听到了汽车喇叭的声音。努力睁开眼睛,他看到了刺眼的阳光,在确认欢呼吵闹声是通过上方的窗户传进来的,他奋力站了起来,趴在墙上,踮起脚。

    外面停了两辆民用卡车和一辆白色的越野车,卡车上正在将一袋袋粮食卸下来,许多人围着卡车,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边欢呼边帮忙卸货。

    越野车上下来一名光头黑人男子,戴着墨镜,中等身材,看模样应该四十岁左右。凡是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微笑着向他表达祝福,十分虔诚。光头男子只是点头回应,他始终板着脸,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之前绑架杰拉德的大鼻子头领来到了光头男子身边,跟他说着什么。光头男子朝杰拉德的方向瞄了一眼,杰拉德迅速将头缩了回去。

    杰拉德猜测这人很可能就是这伙人的真正首领。

    外面一直闹腾到烈日当空,才渐渐消停。

    已经过了正午了,杰拉德还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他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最后他不得不爬到铁门前,奋力敲了几下门。

    过了一会,负责送餐的黑人小伙才姗姗而来。他看到杰拉德软倒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样子,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没有送餐。

    送来的食物还是很少,但好歹没有被饿死。

    晚上,隔着一小方窗户,杰拉德看到外面的村民聚在一起,点燃了篝火,载歌载舞,像是在举办篝火晚会。一旁还有几名青壮年正在烤全羊。

    看到他们的操作,让杰拉德重新刷新了对烤全羊的认知。只见他们将羊杀死后,并没有开膛破肚,甚至连毛都没拔就放在火堆里烤了。看着这一幕,杰拉德实难有半点食欲。然而等烤羊肉的味道飘进来,他又忍不住垂涎欲滴。

    烤完后,他们将羊腿肉分给长辈和男人,羊身上的肉分给了妇女,其余的都给了小孩。

    铁门忽然被推开了,黑人小伙将一个盘子递了进来,跟着说了一句杰拉德听不懂的话,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盘子上放了几块烤肉,杰拉德猜想是外面的烤羊肉。看来今天他们在庆祝什么喜事,所以连他这样的“囚犯”也能享受加餐。

    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肉了,杰拉德闻了闻,跟着几口就吃完了,他吃得津津有味。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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