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呼吸

    落草为寇,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不管落草之前做什么营生,落草之后,主营业务都会变成拦路抢劫。

    六斤就是一名很光荣的转职者。

    他起始的身份是农民,家中还是有几亩祖上传下的田地的。

    然后变成了佃农,只因自家妻得了病,不得已变卖了些田产,延请了庙里的大和尚医治。虽然田地是又少了几亩,所幸妻还是救了回来。

    之后则是变成了流民,军队打了败仗,乱兵逃到了这里,自然是需要当地大户为国奉献的,大户们要劳军,六斤这样的佃农自然也要奉献,妻被献给了军爷,田被献给了大户,他自然就变成了流民。

    又一次变故,他胆大心细地抓住机会,跟着转职成为强盗,实现了自己的落草自由。

    六斤落草三年,聚集了十多个小弟,却从未被官府剿灭。

    因他信奉一个简单朴实的道理——守信。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如此简单朴实下去。

    但这次好像有些不同,眼前这个骑马的汉子只是独身一人,此刻却毫无畏惧之色,六斤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人。

    这些人一个个神采不凡,仿佛天之骄子,但一见到六斤和他的小弟们,自然就吓得浑身哆嗦,乖乖奉上钱货。

    六斤亮了亮手里的长刀,虽然这柄长刀遍布缺口,刀身上还有大团不知是锈迹亦或者是血渍的痕迹。虽然这刀是破了一点,但终究是能够杀人的凶器,往日里,见了这刀的人,无不是颤颤巍巍的乖乖束手。

    六斤是守信的,他只劫财,不害命,他一直以这点为傲,因为他一辈子就没见过几个守信的,所以他对自己守信这点很自傲。

    大和尚当年收了钱,说佛祖保佑,能把妻给治好,虽然妻活了下来,但终日疯疯癫癫的;大户说以自家性命立誓,说只要给军爷们犒赏劳军,就绝对不会出事,但最终把六斤祖宗留下的一点田地也给奉献了出去后,六斤的妻也被奉献给了军爷。

    六斤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守信却活得那么好,但并不妨碍六斤自己想要成为一个守信的。于是在军爷们冲进大户的堡子时,六斤也跟着进去了,他捡到了一柄布满缺口的长刀,于是他就这样帮大户守了信。

    提着刀,六斤对着那马上的汉子喊道:“兀那汉子,留下财货马匹,你阿耶自放你离开,你阿耶守信的名号,可是数得着的。”

    赵丰轩看着这群人,领头的手上拿着一柄破刀,浑身肮脏,剩下的十余个喽啰,手里拿着竹竿,耙子之类的农具,衣着破烂。

    黝黑而又瘦弱,这些人说是盗匪,但看上去和难民无异。

    此时正值初春,天气转暖,但春风仍旧带着丝丝寒意。

    春风吹过,赵丰轩袍袖轻扬,他知道,这些人不过是在这世道活不下去了而已,所以才会落草为寇。

    人,总是要吃饭的。

    赵丰轩的眼神紧紧盯着领头的持刀汉子,这人身形高大,看上去七尺有余,虽然体型瘦削了一些,但紧绷的衣物却透露出强健的肉体,从他那轻握在手心的长刀,狠厉的神色就可以知道,这领头的汉子没少杀人。

    翻身下马,向前走了几步,赵丰轩紧咬牙冠,丝丝缕缕的白气从嘴边流露,伴随着他的呼吸,胸膛剧烈起伏,点点力量伴随着赵丰轩的呼吸,从四肢百骸中涌起,汇聚到他的胸膛,有伴随着呼吸,重新流转到四肢。

    眼见离那盗匪首领只有三丈的距离。

    脚尖蹬地,脚趾发力,赵丰轩的身形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那领头的汉子,他内心深知,这伙盗匪全凭着那领头的汉子带领,只要解决了头领,其余人根本不值一提。

    身形疾冲,左手紧紧握住身侧的刀鞘,右手握住刀柄,五指发力,拔刀出鞘,利刃横扫,血肉飞溅。

    六斤有些迷茫的看着手中的长刀,这刀只剩下一截还留在他的手里,他忽然觉得有些冷,浑身的热量正在慢慢消散,力气也在离自己远去,可他出来之前,明明才喝了一大碗的肉羹,还吃了一只肉腿。

    眼前的景色渐渐模糊了起来,只觉得人应在晃动,耳边传来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声响,让六斤十分烦躁,晃动的景色,嘈杂的声响,逐渐占据了六斤全部的心神。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累,好累,比帮大户守信,埋掉自己妻的那天还累。

    模糊中,六斤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妻,现在自己好像正躺在她的膝上,就好像刚刚成婚的那段日子里一样,一样的温暖,一样的安心......

    一口浊气重重的从赵丰轩的口中吐出,略显灼热的气息在这早春中带起一道白雾。

    那十余个喽啰,早在头领被开膛破肚的时候,就四散奔逃了,根本不敢与这个一刀就了解了头领的凶人对峙。

    “咳咳,还是有些勉强吗?”

    放下捂住嘴的左手,看到手心里的一丝血迹,赵丰轩叹了一口气,看样子自己的修行还是不到家啊,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到秦先生所说的境界。

    三年前,自家的老父为自己请来了一位先生,这位秦先生诊断之后,教导了自己一套呼吸的法子,习练了一年的时间,自己的肺疾便再也没有犯过。

    随着习练时间的加深,赵丰轩更是发现自己的身体逐渐胜过常人,如今自己更是可以在一息之间,横跨数丈,这才得以出其不意地斩杀掉这群盗匪的头领。

    赵丰轩毕竟先天就患有肺疾,所以这次,还是使自己的肺部受了些损伤。

    看了看已经冷掉的盗匪首领,赵丰轩收刀入鞘,回转身形,翻身上了马,直奔远处而去。

    ......

    清晨的阳光洒下,星星点点的落在庭院内,倾泻在花草间,带着沾着露水湿气的暖意飘过窗格,落在早起之人的身上。鸟儿扑腾着翅膀,栖落在碧绿的腊梅枝头上,发出欢快的叫声。

    庭院内趴伏着一只白毛异兽,正蜷缩着身子,呼呼大睡。忽的,这异兽的鼻头抽动了两下,似是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就又重新安稳的睡下了。

    顾清河正翻看着一卷书册,阳光倾泻,透过窗格,照耀在他的脸上,给那副年轻俊秀的面庞上镀了一层金光。

    踏踏踏的脚步声传进庭院中,一名身高八尺有余,体态雄壮,剑眉星目,一脸虬髯的大汉走了进来。

    这虬髯大汉一身青袍,衣着简朴,浑身筋肉虬结,将衣物撑得鼓鼓囊囊,好像随时都可以爆衣而出,露出那千锤百炼般的肉体。

    顾清河踱步走出房间,早春的暖阳照耀世间万物,白袍潇洒,一颗翠绿的宝石嵌在腰带上,在这泽被万物的日光照耀下,反射出点点宝光。

    以青玉长簪束发,一袭长袍的顾清河潇洒自如,站在日光下,看着走来的虬髯大汉,不由得笑道:“敬之,你回来了。”

    虬髯大汉正是秦敬之,他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说道:“先生,我回来了。”

    看着眼前已经比自己还要高的虬髯大汉,顾清河笑着说道:“回来就好,秀秀可是十分想你呢,稍后赶紧去见见她,别让她担心了。”

    听了这话,秦敬之遍布须髯的脸也不由一红,讷讷地说:“先生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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