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魔女的住所

    “下一次感知实验安排在什么时候?”“也许要等一个月。”“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原本只是路过,却听见炼金室里的声音。

    门虽然是紧闭的,但我的父母在门附近谈话,我稍微能够听到一些。

    本着孩童所独有的好奇心,我好想再听到些什么,耳朵贴在门上,就这样听着。

    可门突然打开,父亲正立在我面前。

    他微微弯腰,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吃过饭了吗?”“一点也不饿。”“不饿也得吃饭,今天做的可是你最喜欢吃的莓果冻蒸鸽。”

    莓果冻...弹软可口的莓果冻...吗?

    “妹妹可以跟我一起吃吗?”“妹妹刚刚才吃过饭,你不会要让她陪你再吃一顿吧?”

    再次醒来是在一块...石板上?

    又是这种梦,最近太频繁了。

    上身几乎全是绷带,万幸下身那条裤子还算完好。

    用指尖能感觉到身子下面垫了一张熊皮,如果没错应该是低地尖尾熊的,而且是经过加工的好皮。

    面对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我开始思考起来,如何才能剥取这一整张好皮?

    刚刚是被暴打了一顿来着,可是现在伤口都差不多愈合了。

    有几处是钻心的疼啊...

    总结一下就是大难不死,是这个意思。

    那个女性狩魔者可真狠...只是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了。

    但是…狩魔者哪来的女性啊…我记得必须是男性才能成为狩魔者,女性只能成为异化派魔女。

    “醒了吗?兰斯家的孩子。”

    现在这个角度看不见她,但我也不太想挪动身体,一动就要疼。

    “啊啊...谢谢你能救我一命…”“还请您不要怪罪舒芙蕾。”“太过谦卑了吧!话说…梅姬怎么样了?”“舒芙蕾一个不注意,她就自己离开了。”

    “伤成那个样子!怎么可能自己离开啊!啊啊啊…我的肺要裂开了啊…咳咳!”“还请您不要动气。”

    舒芙蕾的语气真是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了…我好绝望啊…梅姬啊…你究竟怎么样了…

    “…舒芙蕾句句属实,她确实只留下了一滩血迹。”

    本来还要多埋怨几句来着,结果也只是自己把救命恩人想得太全知全能了而已。

    …还是先坐起来吧,虽然还是有点疼…

    我捂住腹部,一个劲地在这张兽皮上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靠着墙,屁股往后一点一点挪动…这才坐了起来。

    舒芙蕾没有穿着她的斗篷,任由她的双肩裸露在外。

    眼睛用白色的纱巾遮住,没有戴着她的面纱,让我能看见——

    嗯...原来她还涂口红啊...还挺鲜艳的...

    “多可怜...如果舒芙蕾当初想到这一天,或许这种事就不会发生...”

    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给我乱加什么魔女的印记,害得我被追杀...

    她坐到我身旁,但是并没有想看看我伤势的意思…只是因为她现在看不见?

    可如果她看不见的话,她不太可能帮我包扎吧?我全身都是沾满血污的绷带…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臂,她缓缓转过头来,我并不清楚这是否惹怒到她。

    虽然还是想跟她确认梅姬的事,但舒芙蕾和梅姬并不融洽,但现在只能相信她了。

    “因卡洛斯…他在你这里吧?”“舒芙蕾囚禁了他,他现在很安全。”

    她理所当然地承认了。

    因卡洛斯就在她这里的话,不会已经被吸取魔力了吧…居然是被魔女抓住…

    如果不是因为他被舒芙蕾抓住了,我这段时间也许会更加关心店面的发展。

    她轻柔地从我手掌的抓握中将胳膊挪开了。

    “就算他再一次寻找舒芙蕾,攻击舒芙蕾...?”

    我怎么可能考虑不到这点,但我还是想试试。

    “狩魔者的暴行就是如此,对一切魔女都要赶尽杀绝,即便如此,艾也要当中立派吗?”“我尽量试试。”

    除了优莉,谁都不值得我去冒险。

    她一只手摁住自己的头,和我一样忧郁地思考着些什么。

    ......

    她低着头,我看不到她现在的神情,大概是憔悴吧。

    她想要…她想要…?

    “舒芙蕾,恕我直言,你在王城以及乔克莱地区犯下了诸多罪行,你做这些事的动机是什么?”

    舒芙蕾长吁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此一切都是为了魔女的愿望——吾的挚友,夏魔女‘乔克莱’的愿景,但…何日才是个头呢…”

    “乔克莱的‘愿景’?”“舒芙蕾乐于为您解惑,但若事不成,恐遭后人耻笑。”

    我瞥向她的眼罩,我面前的这位,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至少现在不该为难她。

    “那现在可以让我看看因卡洛斯了吗?”“这里走。”

    她站起身来,很是干脆地回答了,看来我真的有可能把因卡洛斯从这里带走…希望他没事…

    “就当做是舒芙蕾的谢礼,舒芙蕾有能力让店主您证明自己对狩魔者是友好的。”

    还能怎么样,照着她说的去做就对了。

    她选择活捉因卡洛斯肯定也是有自己的考虑,肯定是个筹码。

    我要是想当滥好人的话,就只能选择和她交换筹码。

    可惜她才是弈场的老板,等价的东西拿进去只能换个铁片。

    “舒芙蕾...你不是完全失明对吧?”“尚且能在近处看清物体的轮廓。”

    只有轮廓...如果我不出声,她连眼前的人是谁都不清楚。

    所幸这地方还算亮堂...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有阳光?

    我向光源处看去,居然是个标准的天窗...

    她肯定做好了防卫狩魔者的措施,才敢做这么一个天窗,而且我打赌,这个位置从外面看,就是一块山石的虚影。

    在这种石穴里挖出一个像样的家应该是不小的挑战,何况墙壁都被粗略打磨过了。

    我把手按在藏蓝色的石壁上,把自己的身子向石床的边缘挪动,侧着身子站了起来。

    面前有一张木桌,堆满了装有不明液体的药剂瓶,只有很小的一块地方用来放纸和墨水。

    她应该看不清我在干嘛,稍微看一眼...

    居然是写日记...?!

    舒芙蕾就没有自己的药水架子么。

    我朝着舒芙蕾站立的地方慢慢走过去,毕竟自己还是很虚弱。

    要说被放了这么多血还能正常站起来,肯定是舒芙蕾治疗过我了。

    而且效果还不错,除了无力和疼痛之外,并没有其他副作用。

    “果然,您还是需要多休息一阵子。”“毕竟还...”

    差点就把优莉的事说出去了。

    但是,就算我刻意对她隐瞒,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优莉的存在。

    绝对纯白的娇小炼金师。

    “毕竟今天的炼金店可是正常营业中。”

    撒谎了,连门都没开。

    我看见门口旁边停着的推车了,居然全是空瓶...好像还真是我今天给她带的这一车。

    “说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给了我一块冰来着...”“那块冰里面藏着一把通往这里的钥匙。”“这、这样啊…”

    可能当时不该直接拿着就去找梅姬,她俩的关系肯定也不好…那这样说来,梅姬私自把钥匙留给了她自己…?

    我终于走到舒芙蕾附近了,她是真的可以看见近处的东西,因为她朝我走过来,扶住我的胳膊。

    “因为至少和您有着一面之缘,他的命就交给您了,但总是有代价的。”

    我知道...不就是我这边的支持么...这一车药剂算下来怎么也得值五十个银币了…我们店开到现在,估计赚的利润也就那么多…全给舒芙蕾了…

    “感谢您的药剂,舒芙蕾得以维生。”

    ...在她眼中的我是什么个形象呢?

    我总感觉对她来说我不算是什么人物...

    她这个石窟实际上也是她的工房...

    虽说是工房,但是并没有很大的炼金锅,只有几个小坩埚和小炉子。

    可是其他仪器都挺全的,甚至还有一个废料池。

    现在的她一定极其依赖外在魔力,目前根本没有合适的工房供她制作药剂啊...

    “舒芙蕾,我还是想问,你伤害过无辜的民众吗?”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问题,我绝对不应该问。

    “我说过,我尽量要保持中立,所以我一定要知道,我的药剂会用在哪里。”

    舒芙蕾沉默了,她放开我的胳膊。

    “喝点茶吧。”“如果只是追杀你的那些狩魔者,我当然不好劝说你,可是平民的话...”

    她径直走向一个炉子,提起炉子上的铁茶壶,想要再去桌子上找个杯子。

    这里看起来并没有厨房,她平常是怎么吃饭的...

    如果舒芙蕾连闪烁其词都做不到,那她就真的没法否认之前狩魔者指控她的那些行径了。

    舒芙蕾究竟还有多少良知,我尚不清楚。

    “如果有人想对舒芙蕾施以暗害,舒芙蕾该怎么做?”

    舒芙蕾从桌上拿起一张纸符。

    错不了...那就是我裤口袋里那张。

    “舒芙蕾一度认为是扎里安回来了,扎里安长大成人了...生活还是太无情了。”

    扎里安...列莱赛特家的儿子。

    他们也和魔女有染,甚至有可能亲密无间。

    ...为何失踪就没必要猜了。

    “可就算是扎里安回来了,恐怕他也会做和你一样的事吧。”“因为列莱赛特的长辈被你暗算了?”

    舒芙蕾刚要开口,又把自己的话噎了回去。

    “我唯独不想让扎里安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所以请努力证明,您不是扎里安吧。”

    就算你让我证明…

    “比如说,您其实不是想用这张吸能纸来暗算舒芙蕾。”

    “...毕竟我还有个妹妹,我一旦遭遇不测,后果不敢想象。”

    也不知道她肯不肯相信,倒不如说她现在一切都顺着我来。

    “这张纸符的纹路…是龙恩那野孩子的作品,唯独会让魔女失去理智,宫廷巫师真是没有一点长进…”

    舒芙蕾把纸符撕掉,随意扔到废液池里面。

    “没有关系,舒芙蕾很快就会教您基础的炼金术。”

    基础的炼金术...还真挺适合我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科学,愚者是不会明白的。”

    她一时找不到茶杯,于是也就放弃了,把茶壶重新归位。

    现在的她显得很窘迫,根本看不出她曾经是尊贵的四季魔女。

    “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我带他上来。”

    她肯定看不见我,但我还是点点头。

    她侧过脸去,一块地面突然如沙石般裂开,露出一个不规则的坑洞,根本不可能是设计好的暗门。

    这可是打磨过的石头,着实吓我一跳。

    舒芙蕾伸脚往下探,我能清楚地看到有一堆泥土在她脚下聚集,形成了土质的台阶。

    简直就和烧出来的好砖一样。

    这肯定是施法了...是土神砂桀的法术。

    她会的还挺多啊...天生派魔女做到了很多炼金师做不到的事,比如同时拥有外在魔力和内在魔力。

    我刚要伸脚下去,“别想着调皮。”“...怎能让女士受累?”

    才想起来舒芙蕾要我在这等...估计下面是她真正的工房。

    ...要真是工房就不可能问我要药剂了。

    伏在地上,将耳朵贴近地面,想听听地面以下是什么情况,但是什么都听不到。

    稍过了一会儿,她抱着因卡洛斯上来了。

    因卡洛斯目前是昏迷状态,看起来很稳定。

    单从外表看来,舒芙蕾压根没动过因卡洛斯,但总感觉有蹊跷。

    “我给他吃了点麻药,药量很少。”

    我可不信…药量少的话,麻药起作用还会这么快?

    因卡洛斯但凡挣扎一下,那可都得好一会儿才能昏过去吧?

    不过还是得点点头,她肯定不想被狩魔者发现住所在哪。

    她把因卡洛斯交给我,“现在,你既然有恩于狩魔者,短时间内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舒芙蕾势单力薄,只能做到这一步。”

    我接过因卡洛斯,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吐出一句“谢谢”。

    但舒芙蕾似乎很高兴,她露出微笑了。

    救下因卡洛斯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也许狩魔者会发现他们可以通过我来减少和舒芙蕾之间的冲突。

    “舒芙蕾会一直、一直履行承诺。”

    舒芙蕾一再强调这个所谓的“承诺”,在我看来是难以完成的...

    而且,说来说去也不该用魔女的知识来增强自己的炼金术,不然魔女的炼金书也不会叫《魔素纲要》了。

    我抱着因卡洛斯,用后背把石门顶开——

    至少也向舒芙蕾道个别吧...

    “再见。”

    转过身子,看向——

    ...我背后是空的。

    我处在一片树林里。

    舒芙蕾...那个啥...

    “我推车呢...?!”

    森林的深处并不安全,我听说这里有许多银狼以及各种红眼生物。

    总结一下今天的收获,被人捅得遍体鳞伤,什么都没学到,赔进去一车魔力药剂,推车也没了,不然也不至于抱着一个昏迷的男孩在森林里到处走。

    我想...我至少应该往西边走...还有可能往北走...

    魔女和狩魔者,无论哪边我都不想帮,这对我来说太危险了。

    “妈妈...唔...呃...艾大哥...”“醒了?”

    舒芙蕾果然没给他喝多少麻药,这醒得太快了,控制不好的话可能都直接在她的家门口醒过来了。

    “放开我...”“刚被舒芙蕾灌麻药,现在就能自己走了?”

    我把他放下,他果然站不稳,踉踉跄跄地靠在一棵树下。

    “舒芙蕾...舒芙蕾...!唔咳咳...”“她没对你做什么吧?”“没有...什么都没有...咳咳...”

    这是怎么回事就突然开始咳嗽...刚刚昏迷的时候怎么不咳?

    “因卡洛斯,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开始咳嗽了?”

    我走过去打算检查一下他的舌苔,结果被他抓住左臂。

    “但是她的监牢...!花言巧语…!”

    监牢?花言巧语——

    “让我不得不...杀掉舒芙蕾的眷属!”

    因卡洛斯突然把我拽向他,然后抱住我!

    挣脱不开!无法挣脱!近乎窒息!

    我的肋骨要被他压断了,但我根本无法挣脱这个本应虚弱的家伙的束缚!

    他的右手在积蓄邪能,但我挣脱不开!

    他自右手中蓄满的邪能促成了多道闪电,绝对能够媲美梅姬施展的雷毒之柱...!

    “我真的别无选择了...原谅我...原谅我吧!”

    因卡洛斯将这闪电刺入我的背部,我感到钻心剜骨之痛,而后是一片死寂。

    他是近乎断了气一样,却还想确认我的呼吸,举起手指,颤颤巍巍地朝我的鼻下伸去。

    “因卡洛斯——!”

    抬头一看,席路德展开鸦羽向因卡洛斯俯冲,把因卡洛斯从我身边带离,两人一同撞到一棵树上,倒在一边。

    “队长...因卡洛斯...完成所有任务了...”“......”

    席路德只是一直凝望他,自己拍拍灰站起来。

    “除去你在艾诺泽亚的一切职务,理由是,对平民下死手。”“队长...我不理解...”

    席路德看看我,脸上浮现了很惊讶的表情。

    这时候我还在自己身上到处摸索,看看有没有哪里被因卡洛斯挖下来一块肉。

    “中了‘晦杀咒’居然能够毫发无损,也难怪远在示珀巴涅达的兰斯家族是‘炼金决斗’的主角。”

    席路德仍然是面无表情,但带着些许悲戚。

    “...魔物化。”“我都还没开始问呢?!”“这是狩魔者的宿命。”

    “喂…我为什么没事啊?纯属是因卡洛斯没有——”

    席路德将掌心对向我,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了。

    “和天生就有着极长寿命的魔女相比,狩魔者想要长寿可是太不容易了。”

    什么长寿不长寿的...什么意思...?

    “既然...既然因卡洛斯是这样,那刚刚袭击我的狩魔者不是你们派的?”“袭击你的狩魔者?”

    他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哽住,但还是显得很自然。

    “这是狩魔者的宿命,与舒芙蕾...无关,尽管我并不知道有这回事。”

    就连我都在怀疑舒芙蕾的时候,他却否认了。

    “看来你对我这受害者还有所隐瞒啊。”“...如果哪天知道安修的行踪,烦请告知尤狄特,有酬赏的。”

    还以为要我白忙活,原来是有赏金的,这应该也是件重要的事。

    “安修的妹妹写信给他了,但这次没人给她回信。”

    妹妹...?

    “你说他还有个妹妹?”

    他的背后突然展开布满鸦羽的翅膀,带着因卡洛斯飞走了。

    性格古怪的家伙,真不好打交道啊...

    妹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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