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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洞奴隶》2

    虽说是刺杀,但火罗宗弟子很少会在奴隶睡觉的时候偷袭,他们把这当成试炼,更喜欢正面挑战。而且,交手后,如果敌人超乎意料地弱,他们会失望,甚至主动放弃这次行动,饶那名奴隶一命,返回地面,请求长老重新安排更强的目标。

    可李严整晚都心神不宁,他睡一会,就突然醒来,而且是做噩梦般地惊醒,立刻拿起计时器看。

    一晚上李严醒来十几次,根本没怎么睡。

    当他决定起床时,两眼发红,脑袋昏昏沉沉。

    他洗脸漱口,将睡觉都缠在腰上的白腰带取下来,摸索着一个个金币,数了一遍。

    他还是不放心,又将腰带拆开,仔仔细细地数了好几遍,才重新装好缠在腰间。

    他又掀开毯子,在石床上到处寻找,看是否有金币掉在床上。

    他还扬了扬毯子,又把石床挪开,在一眼就能看清的地上寻寻觅觅,生怕有金币落下了。

    神经病,明明刚刚数过好几遍,二十枚整整齐齐地缠在腰间,白腰带坚韧异常,一点都没破,可他就是不相信方才的记忆、还有理智。

    李严将石床搬过去,才勉强喘了口气。

    开始检查药瓶和其他东西。

    好吧,明明昨晚确认过很多遍,他又开始神经质般数修士丸子,将折叠好的衣裳摊开又折好,药液一瓶一瓶检查,闻、看、舔舐。

    不出意外,这些举动又重复了很多遍。

    在重复这样做的时候,他觉得痛苦、焦急,一边在心里喃喃自语,劝说自己:

    “没错的,没错的,别检查了,就是八十七颗。”

    “衣服在这里,不是在这里吗?你摸摸,真的,是真的,不相信眼睛,你可以从它的质感判断,它真的是衣服,就在这里,没丢。”

    “药液没错,都对得上,每种都对得上,别舔了,别闻了,味道对的。”

    “药方记得,记得清清楚楚,没错的,就是这样,不用一遍遍地回忆了。”

    整个过程重复十几遍后,李严站起身来,脸上逐渐露出痛苦、焦急的表情,他心跳得很快,心慌,胸闷,喘不过气来。

    他昂起头,捂着憋闷的胸口,闭上眼睛,大口喘息。

    一整瓶药液都快被你一滴滴舔完了兄弟!你到底在干嘛啊!

    他脸庞痛苦地扭曲,内心爆发出呐喊。

    他开始反驳自己这些毫无意义的举动,努力寻找即使失去它们也对自己不会造成太大影响的理由来反驳。

    “衣裳丢了也行,不要再想了,两件衣服而已。”

    “修士丸子在的,少了也不要紧,八十七颗足够支撑三个月,也许两天就找到了出口。”

    “配药少了没关系,配不出来没关系,我找点东西缠住额头遮挡奴印。还可以用火将奴印烫成一团,谁都认不出来,不是吗?谁能认出我是奴隶,我脸被火烧了不行吗?也不是非得要配方才行。”

    ……

    李严又去洗脸,他一遍遍地洗脸,借助冷水让自己清醒,唤醒自己的理智。

    其实理智一直在场,可就是在这些争斗中无法占据上风。

    水将鞋都浸湿了,李严赶紧关上水龙头。

    他掏出计时器一看,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他焦急起来,连忙将所有东西收拾好,药瓶也用一条白布包好缠在身上,然后他穿了一件厚实的长袖内衣,加了一件外套。

    他又开始检查有没有遗漏,搬开石床,将搁物的架子搬来搬去,甩来甩去,好像有东西黏在上面一样。

    他在十二个平方一览无余的室内走来走去,匆忙锐利的目光寻觅每个角落。

    他还不停地摸索身上的东西,一寸寸摸索,确认它们的存在,甚至又开始脱衣服,将东西解下来,一遍遍地数。

    来来回回,又是搞得他痛苦不堪。

    最后李严终于在内心大喊:“我到底在干什么?检查过很多遍了!没少东西!少了东西又怎么样?!”

    他又开始回忆自己反驳缺少东西的理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走走走走走!别再耽误了!

    别折磨自己了!大不了不就是死!

    死亡还是有威力的,它将一切都暂时镇压了下去。

    李严终于迈出了石门。

    关了门,李严掏出玉符,往门上一贴。

    红光一闪。

    李严用手使劲推门,石门纹丝不动。

    “嗯,关上了。”

    李严露出微笑。

    他转身就走。

    可是没走出几步,他突然折回来,伸手使劲推石门。

    纹丝不动。

    “嗯,关上了。”

    李严点了点头。

    他转身就走。

    十几步后,李严匆忙地跑回来,又使劲推门。

    门纹丝不动。

    李严放下心来,又走开了。

    然后,没走几步,李严又折回来,开始推门。

    门当然纹丝不动!

    李严暂时确信,离开。

    可刚转身,他就又转过来,使劲推了推门。

    没推动,他还是有些不信,掏出玉符,往门上一贴。

    绿光一闪。

    李严将门推开了。

    “嗯,刚才门是关着的。”

    李严将门拉上,贴上玉符。

    红光一闪,表示门关上了!

    可李严刚把玉符揣进兜里,他立刻又将玉符掏出来,满脸凝重,神经兮兮地把玉符贴上去。

    绿光闪——推开门——关上门——红光闪——推门不动——绿光闪——推开门——关上门——红光闪——推门不动——绿光闪——推开门——关上门——红光闪——推门不动……

    李严一直站在门前,重复这个动作,神情从郁闷到痛苦。

    对面有个抽烟的奴隶,他一直看着李严反复开门关门的举动,满脸诧异,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丁三十九,你到底在干什么?”

    李严停了下来,想到这一切都被对面的奴隶看在眼里,李严心中羞愤,他终于在红光闪烁的时候,使劲推了推门,然后扭头就走。

    可是,抽烟奴隶看着李严的背影消失在矿道尽头,一会后,便见李严如同一阵狂风般奔跑回来,站在石门前使劲推,又用脚踹,疯了一般。

    石门纹丝不动。

    李严瞥了惊讶的抽烟奴隶一眼,强忍着掏出玉符的举动,内心对自己破口大骂。

    “别丢人现眼了!封住了,别推了!神经病,你都要逃跑了,还管这破门破屋干嘛?!没什么值钱东西了!全被偷了都不要紧!”

    李严终于走了,没有再折磨这扇石门。

    ……

    ……

    约好的地点是在离19号矿洞五里外的一个矿道口,矿壁上涂抹了显眼的红色标志:一列枪头。

    以17号矿洞为中心,就是在西北方。

    李严拉着矿车来到那里后,时间还剩下一个小时。

    只有他一个人。

    他在附近转悠了一会,通过附近的地形确认聚集地点没错后,便开始在原地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李严忍不住焦急起来。

    昏暗的灯光下,不时有悠闲地拖着空矿车的奴隶从附近路过,李严每一个都仔细打量,可就是没发现丙五、丙二十三和乙七十的影子。

    离约定时间还有四十分钟,李严就胡思乱想起来。

    会不会他们提早出发了?

    会不会我弄错聚会地方了?

    计时器没出问题吧?

    他又检查附近的地形和标志,确定没错,还问了路过的一个修士奴隶时间,没错。

    他只能忧心焦急地等待。

    如果时间到了他们都没出现的话,怎么办?

    我一个人逃跑吗?

    这个念头让李严内心压力更沉重了。

    准备齐全,都来了这里,他是不打算回去了。

    ……

    ……

    6点30的时候,丙五和丙二十三钻出了矿道,他们单手拖着矿车,远远就冲李严挥手,丙二十三满脸笑容。

    李严悬垂的心终于落地,忍不住责备自己方才的心态:瞧瞧人家,还在笑,你呢,紧张个什么劲,时间都没到,只会干着急。

    丙二十三的笑容让李严放松下来。

    丙五是个方脸的黑头发青年,虎背熊腰,神情阴沉,不爱说话。

    丙二十三身材瘦削,可脸圆滚滚的,右眼角有颗黑痣,一头整齐柔软的金发,模样憨厚。

    两人经常在一起挖矿,是好朋友。

    “乙七十呢?”李严随口问道。

    丙五和丙二十三将车推到李严身边,丙五掏出计时器看了看,悄声道:“等吧,还半个小时。还有人运水过来。”

    矿洞人多眼杂,他们害怕多带水被人发现告密,提前安排好人将水送到聚会地点。

    三个人三辆车停在矿道口,路过的修士奴隶也不怀疑,这种等候同伴一起去挖矿太常见了。

    五分钟后,李严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推着与他身体不符的矿车,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这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脸色和不晒太阳的奴隶一样,有种病态的苍白,如果遮住额头和脸颊的红褐色奴印,他应该挺俊俏。

    他一头蓬松的黑发,上身松松垮垮地套了件不合身的脏衬衫,肩膀露出一块,下身穿蓝色阔腿裤。

    可怜的孩子又被奴隶打了,右脸红肿,挂着泪痕,一边抽泣一边推着矿车走过来。

    李严认识他,丁八十二,奴隶的奴隶。

    丁八十二将车推到三人身边停下,他看了李严一眼,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弯腰往矿车里搬水桶。

    李严走过去,拎起塑料水桶,往三辆矿车各丢一桶。

    丁八十二站在一边,也许是李严善意的举动让他生出了些希望,或者是方才的遭遇让他有了些冲动。

    水桶搬走后,他没走。

    他怔怔地望着三个能去挖矿的“强者”,绞着手,鼓起勇气,怯生生问道:“我能跟你们一起去挖矿吗?”

    声音清脆,像个小女孩。

    丙五闻言,目露凶光,踢了他一脚,骂道:“找死不成?赶紧滚!”

    这孩子拖着矿车走了。

    李严望着丁八十二瘦瘦的肩膀,他伸手捏住上衣口袋。

    眼看丁八十二就要走进前方的矿道口,李严突然跑过去。

    他跑到丁八十二身边,叫他停下来。

    丁八十二立即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望着李严。

    “张嘴。”李严说道。

    他乖乖地张开了口。

    这么听话,已经受过不少虐待了。

    李严将手里的瓶子打开,取出一枚红色药丸,塞进丁八十二的口中。

    “嚼碎咽下去。”

    这孩子听话地照做。

    李严抓起他的右手,将瓶子塞给他。

    看了看附近,没人,李严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每天吃一颗,很快就会有力气了,相信我。记得藏好,挖洞藏起来,关上门偷偷吃。别被人偷走。”

    “记住了吗?”

    孩子点了点头。

    李严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跑。

    李严回到丙五和丙二十三身边时,丙二十三望着他,好像知道他做了什么,面无表情地说了声:“你倒是心好。”

    继续等待乙七十。

    6点50了,还是没见到乙七十的身影。

    丙五有些烦躁地低声骂道:“这死侏儒,说好了提前到,磨蹭什么呢?”

    在丙五的咒骂声中,时间终于来到约定的七点,乙七十还是没来。

    丙五脸色越发阴沉,骂道:“这狗日的,别等他了,咱们走。”

    李严和丙二十三说:“再等等吧,不差这会。”

    有丙五和丙二十三在身边,李严反倒不再焦急,不过也许是因为他赠药的举动,做完这件事后,心胸宽阔,海纳百川,抑郁强迫症都不发作了。

    七点十五的时候,乙七十姗姗来迟。

    丙五已经憋了一肚子气,见面就骂道:“说了七点准时集合,只能早不能迟,腿短走不动吗?侏儒。”

    乙七十睨视着他,冷冷道:“我在干你娘,她拉着不让走。”

    两人开始对骂。

    “蚓兽吃你都嫌脏。”

    “染上尸魔毒,烧死你。”

    “你给药师做实验。”

    “兽人。”

    “你找女奴得病,烂掉。”

    “全世界奴隶跟你上过床。”

    ……

    李严和丙二十三无动于衷地等着。

    动手是不会的,修士一般不会动手打架,打伤了得买药,执事监工卖得死贵。

    几分钟后,丙五发泄得差不多了,主动说道:“闭嘴吧,侏儒,耽误不少功夫了,走。”

    乙七十哼了一声。

    四人出发。

    四人是沿着主矿道往西走。

    开采多年,这条主矿道路面夯实,平坦,宽阔,洞顶高约十米,沿路矿壁上都镶嵌照明石,长达四十里。

    主矿道左右两侧,每走一会,就能看见一条幽暗的分矿道,地势平坦,或上升,或下降,通向远方,与其他矿道相连,错综复杂。

    在主矿道这几十里路程,光线明亮,有监工巡视,是不用怎么担心的。

    往后,越走越远,进入分矿道,就得当心地底妖兽和奴隶了。

    往日和你结仇的奴隶,或者受仇家雇佣的修士奴隶,或者认定你身上携带财物,一路跟踪你,在你常去的某个矿道,找机会把你杀死,就地掩埋,也许好几个月后才会发现。

    李严听过一种可怕的死法:当钻进一条又窄又矮的黑暗通道时,有人将出口挖塌封死,将仇人堵在里面,声音传不出来,拼命挖掘也打不通矿道,活埋至死。

    更恶毒的是,有人用符箓将洞壁加固,施法将洞壁合拢,把仇人困在一个狭小空间,想转身都转不了,就这样贴着石壁,挣扎都没办法,身心极度压抑痛苦地死去。

    还有,就是可能会遇到那种不逃出去,也不返回矿洞劳作,长期在阴暗的矿道东躲西藏生活的奴隶,他们靠猎杀地底妖兽,抢夺其他挖矿奴隶的食物和水生活。他们甚至吃奴隶。

    这种奴隶战力都很强,比起只有一股子蛮劲的李严四人强多了,会魔功邪法。

    大多数力士根本没时间修炼战技,只有一点死力气,只有寻常斗殴打架的经验,跟这种亡命奴隶比实力差远了。

    火罗宗对这种情况也不怎么管,偶尔才会派弟子去矿道独自生存,试炼一段时间。

    奴隶想要逃跑,就得承担这些风险。

    ……

    ……

    李严四人每个人都从其他奴隶那购买了路线,四条不同的路线出口,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先按照丙五的路线尝试,不行的话再换李严的,然后是丙二十三,乙七十。

    四条路线出口,机会总会大些。

    李严整晚没睡好,加上强迫症又弄得他心神俱疲,他抹了不少清凉液才能保持清醒,等出了主矿道,更是得吃点提神的药丸。

    此时,他和丙二十三走在后面,丙五和乙七十两人在前面,懒懒散散,作出和往常一样去挖矿的架势。

    沿路,有不少像他们一样的三五成群的奴隶,拖着矿车,嬉笑怒骂。

    监工都穿着统一的青色甲胄,腰间佩刀。他们大多在分岔的矿道里面,背对着主矿道,和藏在阴暗处的奴隶一块窃窃私语,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严有些烦躁,他满脸阴沉地瞪着前面的丙五和乙七十两人,他们一直在吵架对骂。

    李严不喜欢吵架,尽管他这几年也学了不少骂人话,可他很少和人对骂,那样有失尊严,而且李严说话不太利索,骂不过别人,他又容易受刺激,他一般只在心里咒骂。

    他这人,奴隶拍他马屁称赞他,他无动于衷,甚至觉得有些讨厌,他一点也不想得到这些奴隶的好评。可这些奴隶说他坏话,造谣他,李严就受不了,容易发怒。

    他很累,想要保持安静,两个人吵得他头昏脑涨。

    先是乙七十一直睨视着丙五,丙五便骂他:“你看什么?侏儒。”

    乙七十说:“藐视你。”

    “等着,我挖个坑活埋你。”

    “活埋我?一拳就能打死你。”

    “吃了你,还不够塞牙缝。”

    “小拇指的一节小指头就能碾死你。”

    “你算什么东西?你就是个奴隶,矮子奴隶。”

    “你不是奴隶?猪狗奴隶。”

    丙五轻蔑地看着乙七十:“我伯父是利那塔贵族,良爵,我以后也是良爵。你,凡人,大楚贵族的奴才。”

    “贵族?你娘和伯父私通都轮不上你,你认伯父当爹都不行,堂兄弟毒死你。”

    “你妻子和人通奸,喂你这侏儒喝砒霜。”

    “全利那塔人给你戴绿帽。”

    ……

    吵吵嚷嚷,两人又骂上了对方的王朝。

    “你们大楚有什么用?皇帝只会吹牛。”

    “利那塔给武神王朝当狗,狗才。”

    “大楚才是夏赫拉的狗,他给狗皇帝戴帽子。”(指夏赫拉为楚溶血加冕)

    “利那塔皇帝被父亲扒灰,全沧澜界都知道。”

    “大楚净出贪污犯,全世界第一。”

    “利那塔男女都卖身赚钱。”

    “大楚早晚被利那塔灭掉。”

    “利那塔不出十年亡国灭种。”

    ……

    ……

    两个人一直对骂,其实并不怎么生气,相反是拌嘴为乐。

    在奴隶矿洞里,这种情况太常见了。

    有些奴隶更是毫无廉耻,就像几岁小孩一样,连大人都难以启齿的脏字,他使劲地喊、骂,兴奋得满脸通红,越理他越来劲,叫得更响,说得越下流龌龊,不堪入耳。

    丙二十三也有些受不了了,叫丙五闭嘴。

    李严主动跟丙五换了位置,走在前面。

    好吧,丙五走了,乙七十这个侏儒又开始睨视李严。

    从出发到现在,大概走了二十里路,这侏儒就没拿正眼瞧过李严三人,一副高傲的姿态。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奴隶中的强者是不会像他这样斜眼看人的。

    况且他三十五岁才开启九藏,有什么可得意的?李严跟林庙比是废物,他跟十八岁的李严和丙五、丙二十三比也是废物,再说有先天火源之体加成,他九藏不一定打得过李严六藏。

    乙七十首先发现李严腰间挂了鼓鼓囊囊一大袋丸子,忍不住吃了一惊,摇头鄙视道:“出差旅游几个月吗?饿不死你。”

    李严强迫症犯了,可在乙七十这斜眼侏儒目光下,又不想被他看出来,只能偶尔隔着衣服摸摸检查东西是否还在。可还是被这侏儒察觉到,斜视李严的目光更不屑了,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声。

    李严背负双重压力,担心刺杀自己的火罗宗弟子突然出现,对附近走过的矮个子奴隶都仔细留意,偶尔还会被突然从矿道钻出来的奴隶吓一跳。

    他还提醒三人准备好,马上就要出主矿道了,当心暗中的可能袭击,当心妖兽,注意路线,别走错岔道。

    这一切被身旁的乙七十看在眼里,他认定李严是个谨慎过头的胆小鬼,斜视李严,嘲笑道:“丁三十九,你出去了也是当一辈子奴隶的料。”

    ……

    这侏儒不是斜眼就是睨视,语气鄙夷、不屑,配上他那五短身材,那张可恨的强盗脸,更是让人加倍恼怒。

    李严也装出一副不屑与之交谈的模样,心里却恨不得把手塞进他眼眶里端正那对斜视的狗眼,让这煞笔好好正眼瞧瞧自己。

    终于到了主矿道尽头,正前方出现了四条黑暗的分岔路。

    四个黑幽幽的圆形洞口,好像隐藏着妖魔鬼怪。

    到了这里,只剩下他们四人,宽阔的矿道在他们身后延伸,周围异常安静,听不见任何挖矿和奴隶说话的声音。

    丙二十三和李严提议休息一会,准备一下。

    李严喝了些水,吃了两颗提神药丸。

    乙七十一脸鄙夷,又在叽叽歪歪:“才走几十里有什么可休息的,怕什么,刚到岔道口而已。我之前和人到两百里外……”

    说是这么说,乙七十还是靠着矿壁,打开水桶喝水,吃了颗修士丸子。

    李严真有些恨他了,阴沉着脸看着这侏儒。

    乙七十这侏儒明明知道这么做是正确的,表面偏偏就要装模作样,嘴里不乐意,放不下架子,好像谨慎小心点就拉低了他的身份于他有辱一样。

    这侏儒只会硬充强者。

    李严躺在地上闭目休息,回忆路线图。

    丙五、丙二十三靠着矿壁,低声交谈。

    一会后,两人还把藏在矿车里的铠甲穿在里面,套上外衣,腰间藏了一把匕首。

    李严看见,也爬起身来,脱衣服,翻出矿石下的红软甲和带鞘短刀。

    红软甲贴身穿,再套上内衣和外套,黑鞘短刀绑在腰间。

    软甲是从王坤执事那买来的,花了十枚天柱金币,说是能够抵挡小甲级力士的全力一击,李严也没测试过。

    短刀就是普通的合金短刀,跟挖矿用的符文矿镐是同样材料。

    乙七十依然只是斜视三人的举动,这些东西他出发前就穿上了,用得着走到这才装备吗?胆小如鼠。

    休息了大半个小时。

    药力开始发作,李严满脸通红,眼神亢奋。

    “走吧。”丙五低声说道,“先按照我的线路来。”

    李严还在摸索着身上的东西,神神叨叨,惹得三人皱眉盯着他,怀疑他是不是有毛病。

    李严含糊地咳了几声,拍了拍衣裳,按捺下来。

    四人拉着矿车,丙五一马当先,并二十三其次,李严第三位,乙七十在最后,他们走进了左边第一条矿道。

    道路有些不平坦,黑乎乎的,地面到处散落着矿石,矿车一进到里面,车轮碾矿石,就发出震荡的回响。

    挖矿的修士奴隶都被一种药水清洗过眼睛,能够在黑暗中视物,四个人的眼睛发出幽幽的荧光,猫眼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李严的眼睛在黑暗中是浅红色,其余三人绿油油的。

    乙七十终于闭上了嘴,开始注意分岔的矿道口,满脸警惕。

    一路前行,丙五带路,并没有发现什么意外,只有两只地底红毛鼠从岔道溜出来,吓了李严一跳,连忙把矿镐拿起来。

    他们在蜿蜒的矿道中,贴着右侧矿壁悄悄行走。

    大概走了二十里路,前面又出现四条阴暗的岔道,丙五想走第二条,和乙七十争执起来。

    “咱们开始的路线是一样的,我记得第三条。”乙七十低声叫道,信誓旦旦的模样。

    李严瞥了他一眼。

    “你记得,你除了记得斜你那对狗眼你能记得什么?”

    乙七十每说一句“我记得”,李严在心里就跟着骂一句。

    争执了五分钟,最后还是听丙五的。

    毕竟乙七十先前那副模样就不能让人信服。

    他不服气地走到后面,叨念着:“白浪费时间。”

    丙五额头在流汗,其实早在三个小时前,他后背就开始出汗。

    他迷路了,而且在四个小时前就迷路了。

    那副路线图上的金色三角形标志,四个小时以来,他东拐西绕,走过多少矿道,装模作样地停留一会,四处观察,他眼睛都看酸了,还是没在矿壁上发现一个。

    他心里一直有一股盲目的信念,觉得自己能重新找到标志,只要找到一个就行,就能继续走下去。

    就这样拖延了四个小时,自己也不知道兜到了哪条矿道。

    是时候坦白了。

    他停下脚步。

    身后三人也跟着停下。

    “我迷路了。”

    黑暗的矿道中,丙五抬起袖子擦拭额头的汗珠,回头对三人低声说道。

    三人只是点了点头。

    意料之中,他们谁也没想过一次就能寻找到出口。

    新矿道不断在开拓,奴隶经常活动,这些路线图标志时隔已久,有奴隶故意抹除标志,甚至篡改标志也是常见的事。

    李严呼出口气,左手离开车把手,掏出计时器一看:下午四点钟了。

    丙二十三有些疲倦道:“咱们休息吧。”

    其余三人都表示赞同。

    丙五向前走了几步,在左边的矿道口停下,他取出照明石,左手按着矿壁,俯身往里面扔去。

    黄光照亮矿壁,是条死路,约莫宽两米,十米长。

    他回头对三人说:“这地方不错,可以睡觉,把东西搬进来。”

    四个人把水桶和矿镐等东西从矿车内搬到洞内,把矿车拖到半里外再返回。

    他们拿着矿镐,将矿道口的洞壁挖塌。

    对熟练的四位矿工来说,这种事情轻而易举。

    洞口被石头完全堵住后,四人放下心来,坐在黑暗的狭小通道里,喝水,吃修士丸子,倒头便睡。

    一路拖着矿车走了这么久没有停歇,提心吊胆,他们都很累了。

    地面坚硬粗糙,即便隔着软甲和衣服,都有些硌背,不过李严早就习惯了。外出挖矿的奴隶都是睡地上。

    他是最累最困的那一个,尤其是提神药丸效果消退后,他一直眯着眼睛,使劲眨巴,困倦到极点,机械地跟在丙二十三后面,几乎走着走着就要睡着。

    他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一会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

    ……

    李严是被人摇醒的,醒来后察觉到一只大手捂住自己嘴巴,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自己,丙二十三胖乎乎的脸悬在头顶,正严肃地摇头。

    李严松开已经摸到腰间短刀的右手,轻轻地点头、眨眼,表示知道。

    丙二十三这才松开手,指了指耳朵。

    发生了什么事?

    李严一醒,心就提了起来。

    他悄悄地坐起来,只见丙五和乙七十两人在脚下坐着,呼吸声几乎微不可闻。

    李严这才听见矿道里传来一阵“喳喳”的有节奏的轻响。

    好像是人的脚步声,踩在碎石上。

    李严心脏不争气地跳动起来,他下意识将左手放在胸口。

    脚步声虽然不响,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好像不止一两个人。

    脚步声逐渐接近,四个人身体一动不动,李严屏住了呼吸,凝神谛听。

    一会后,脚步声便远去了。

    李严才松了口气,放下手,有些粗重地呼吸起来。

    响声完全消失后,丙五和乙七十回过头来。

    李严看见两个人满额头汗水。

    四人悄悄挪动位置,两两相对靠坐在墙上。

    一红三绿,四双眼睛在黑暗中扑闪。

    “等一个小时再出去。”丙二十三悄声提醒道。

    李严忍不住小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身旁的乙七十睨视着李严,满脸严肃道:“杀人。我听见了惨叫声。”

    李严呼吸一下子凝固,心脏几乎被“杀人”两个字搞得骤停。

    往常在安全热闹的矿洞中,奴隶们将深远矿道里发生的杀人事件讲得多么绘声绘色,李严都不觉得可怕,他也见过死去的奴隶。

    即便是以往挖矿,远离矿洞几十里,李严身边也是有不少奴隶在一起的,要不附近就是有监工,监工修为都比较高,武器装备精良。

    可现在环境不同,想想看:黑暗,陌生狭窄的矿道,四个逃亡的奴隶,寂静,你刚刚睡醒,同伴一副紧张严肃的模样,悄悄告诉你在外面发生了“杀人”事件,而且你刚刚听见凶手脚步声远去。

    李严心里恐慌蔓延,感觉就像在噩梦中被追杀一样,不过,这可不是噩梦里追杀到了关键时刻,自己害怕醒过来,就什么都消失了。

    他说不出话来,紧张地不敢弄出声响,生怕一弄出动静,立马听见脚步声过来。

    四人谁也不说话,李严右手紧紧握住身边的矿镐,手持武器能够给他带来安全感。

    他发现其他三个人的手也放在腰间。

    没有听见动静。

    乙七十小声问道:“你们杀过人没有?”

    三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李严干得最狠的一件事就是用火浆浇丁七十七的腿,还是在相当强烈的情绪下干的,尽管他很多次有过强烈的杀人念头,可就是越不过那个障碍。

    乙七十如释重负,老老实实道:“我也没杀过。”

    尽管奴隶们都说:杀人有什么难的,多杀几个就习惯了。

    他们都吹牛说自己是杀人魔头,可矿洞里真杀过人的奴隶还是比较少的。

    而且,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中杀人尤其能给人恐惧,未知的敌人更容易产生可怕的联想。

    丙五舔了舔嘴唇,想起一件事情,悄声问道:“咱们还要矿车吗?”

    乙七十低声哼道:“还要个屁,水桶背在后面走。”

    丙二十三和李严点头,表示赞同。

    丙五叹了口气,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快遇到呢?往常听前辈们说,他们在远方矿道中呆十天半个月也没见到一个活人,没听见一点声响。”

    说完他就沉默下来。

    李严打量着三人的表情,严肃,但并没有太多的畏惧。

    他稍微放下心来。

    来之前已经考虑过这种情况了,不可能一有危险就退回去的。

    他们还没胆小到这一步。

    丙二十三突然问道:“待会,要不要去看看尸体?”

    以他听到的动静,尸体是没有带走的。

    丙五和李严还没说话,乙七十立即说道:“看!怎么不看?也许能得到对方的线索。怕什么,咱们也是力士,虚他们干卵。出去了,蛮荒百宗杀人无数,死人到处都是。”

    李严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天天当9号矿洞强者的跟屁虫,还真不是白混的,胆子比自己大。

    丙五也赞同道:“强者都是尸山血海闯出来的,死人怕什么,不然修炼个屁,一辈子当奴隶算了。”

    丙五这话也像是鼓励自己。

    李严被两人的语气感染,镇定下来,他立刻回忆乙十七、甲九的事,心中也逐渐涌现勇气,点头道:“看。”

    ……

    ……

    四个人闭目养神。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李严都没听见半点动静。

    乙七十站起身来,第一个动手搬开堵住出口的碎石,轻轻放到脚下。

    四个人一起动手,移走眼前的乱石。

    十来分钟后,一个高约一米的出口就形成了。

    在丙二十三的提醒下,四人用绳子将水桶捆在背后,踩着乱石依次钻出了矿道。

    宽阔的矿道空无一人,几十米外黑乎乎一片。

    他们往回走。

    嚓嚓嚓……

    李严觉得自己这几个人发出脚步声有些渗人。

    在矿车旁边找到了那具尸体。

    尸体面朝着地,长长的金色头发披散,穿黄色长袍和黑色布靴,身躯修长。

    乙七十将他翻过身来,沾血的乱发中露出一双睁着的眼睛,把李严吓了一跳。

    乙七十用矿镐撩开他的头发,只见额头上印着:己三十六。

    四人愣了愣,乙七十回过神来,小声惊讶道:“怎么是他们?”

    甲乙丙丁四天干是矿洞从事苦力的奴隶,戊己庚辛壬癸六天干则不同了,是矿洞的技术奴隶,他们参与火罗宗的战舰、战争傀儡制造,整天锁在与地面相通的炼器坊内。李严来了四年多,从没有见过他们一人,连奴隶们也不知道多少关于他们的消息,很少谈论。

    只知道技术奴隶是与劳作奴隶隔绝的,待遇也比劳作奴隶强得多。

    怎么会在如此遥远的矿道里遇见他们?还是一个死人。

    李严注视着他的脸庞,肤色苍白,高鼻梁,眼睛瞳孔散大,看样子不过三十岁。

    丙二十三低声说道:“别管这个,先看看伤口。”

    他用矿镐压了压死人的脖子,发现脖颈上有一道狭窄笔直的伤口,再翻了翻胸口,心脏处也有一道伤口。

    “看样子是短剑刺的。”丙二十三说道,松了口气。

    李严也放下心来,用剑,说明凶手是人,比想象中的其他恐怖的事物好多了。

    四人直起腰来。

    矿道寂静异常。

    乙七十重新将尸体翻过去,用矿镐指了指前方,问道:“他们是往那边走的,你们说怎么走?”

    丙二十三沉吟了一会,用商量的口吻说道:“要不返回去吧,咱们,反正也走错了道。”

    李严没有意见。

    其他两人也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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