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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在奶奶家的那个村子里上了小学,就不能再跟着爸爸去上班,和爸爸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正常情况下,爸爸每周会回家一两次,爸爸不在家的时间,我就倍感无聊和孤独。

    当时家里主要的娱乐项目就是看电视。城里的家庭安装了闭路电视,过上了在白天也能看电视的生活,而我们家必须依靠在院子里竖起一根很长很长的竹竿,并在竹竿的顶端上再竖起一根电视天线,才能在晚上收到我们当地的一个地方台和中央一台。或者在转动竹竿上的天线并配合手动调台,有幸还能收到临近地市的地方台。偶尔遇到播放电影或者动画片,或者在晚上七点不播放新闻联播的电视台,就感觉十分幸运。周末白天电视有时也是能看的,那要全凭运气,那时候最为期盼的就是在周日下午播出的《正大综艺》和《正大剧场》。

    看电视,成为我人生中最早的探索这个世界的方式,世界也通过我小时候看过的那台电视,一点点偷偷地透露给我一些新奇的信息(明显似乎有一种力量在背后控制着不让世界这么做),当做我探索世界的回馈。最为灵异的一次看电视的经历,我记得那是亚特兰大奥运会期间,我看央视一套的节目预告在凌晨四五点时会转播一个花样游泳的比赛,为了体验能像城里人一样随时都能有电视可看的感觉,那天我早早起来打开电视机,电视果真还在播,我当时深信,把握住这个机会看下去,电视台就会一直播下去,这样能在白天看电视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就这样我一直看着这个无趣的比赛看到早上七点多,憋尿实在憋不住了,要出去撒尿。一边尿一边还在想,就在我离开的这个节骨眼上,电视会不会不播了?跑回屋一看果然电视上一片雪花,没有了信号,当时差点哭出来。后来的岁月中我一直回味这件事情,我想这是孤寂第一次单独向我发出暗示,他在宣告他的存在,他也会一直陪着我。

    从看电视这件事情上能看出我小时候家里生活条件不好,物质生活十分匮乏,而且在当时,城里的小孩和我们村里的小孩能接触到的信息和事物是不一样的,而不像现在,大家都能用上手机,都能用QQ聊天,除了极特殊情况,大家了解到的信息都差不多。反过来说,也正是这种物质生活的匮乏,才造就了当时质朴简单的生活记忆,这些记忆应该是我头脑中留存的最早的关于快乐和满足的印记。

    那时爸爸偶尔会给我一些零花钱,爸爸给了我两角钱,我还十分珍惜地分成两次去花,分别在两个放学后的黄昏,各买一包一种名叫“果汁露”实际是水兑色素的一种饮料,一边喝着,一边意气风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洋溢着满满的满足。我甚至还记得,我曾一次就拥有过一元钱的巨款,在一次放学后被我换成了两个糖瓜,一本《霍元甲》的小人书,一个注射器,一根长长的装有圆珠笔笔头的气门芯,用来套在注射器上注入水,这样在和小伙伴打水仗的时候你将拥有更为充足的弹药量。

    这样一件小事,现在看来几乎令人哽咽。现在虽然天天兜里总会装着几张100块的钞票,但是印象中再也没有买到过那种满足和快乐。

    那时候除了看电视,一有时间就在盘算着爸爸回家的日子。我来拳城上学前回过一次老家,想起在老家上小学时的情境,想起那时候天天盼着爸爸回来却不得见的感觉,想起和爸爸在一起才能体验的到家的温暖。忽然有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猝不及防地让我顿悟:小学二年级的我就已经学会了骑自行车,爸爸上班的地点与家里的距离,现在想想骑自行车也就半多小时的路程,当时那么想爸爸、那么孤独,为什么不放学接着骑自行车去找爸爸呢?想想那些年如果自己能想到这一点,将会增加多少和爸爸团聚的时间!心下不由得十分惋惜。可能当时交通不像现在这样方便,乡间小路都不甚好走;也或许小时候半小时的车程和现如今看来半小时的车程不是同样的概念,就当时的年纪来说,那应该是跋山涉水的难度了吧;也或许是怕奶奶会担心。不论如何,当时确实是没有实施这一行动。

    很长时间以来,我不定时地会做相同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变回了小孩,(梦里给人的感觉自己就是小孩的形态)独自出现在老家出村时要走的的沿河堤的路上,那时还没有铺设柏油路,都是土路。我一个人一直在向西走着,我应该是去找爸爸。当时是黄昏的时候,但天空还很亮,只有西边的天空,夕阳看上去正在向地平线缓缓移动,又大又红的。好像是前一天刚刚下完雪,路上都是厚厚的雪,步履蹒跚地其极难走,我的左边是白花花的一片田野和冰封的大河,右边是一片绵延数里的树林,前方是又大又圆的夕阳和出村后的大公路,沿着大公路就可以走到爸爸上班的地方。我不停的走着走着,寒风把脸冻得通红,空气很新鲜,新鲜到叫人感到窒息,也可能是走的累得喘不过气起来,一路上都在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周围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动静,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只有我一个人走在这片白茫茫的世界里,我知道我要尽快走到大公路上去,因为天要黑了,但是我越是努力迈动步子向前走,就越觉得离那夕阳和公路的距离一点都没减少,我的心里就越急,心里越急就试图要自己走得更快,走得越快心里就越急,但是我也发现天空似乎没有要暗下去的迹象,天空一直都很明亮,夕阳似乎也没有向地平线挪动过,只是若即若离的挂在地平线的上方。

    这个梦的每次都是以被惊醒告终,有时额头还伴随着生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心脏处很沉重。等情绪被拉回现实中后,心中又生出一种寂寥和惆怅的感觉,十分空虚。想想那个在雪地跋涉的小身影,虽然知道那就是自己,但也会有想哭的感觉。每次我都暗暗发誓,等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一定不会让他有像我一样孤独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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