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谋生

    江宁多水道,而且冬季漫长,冰雪冻覆长达三月余,严冬之下,百姓不能从事稼穑之事,收入断绝,实则一大弊端。

    陆离攀下泥猪岗,沿着广袤的雪原漫步,走到村外小河边时,发现小河已经完全断流,河中坚冰将近五六寸厚,心下诧异,当即有了盘算。

    ……

    陆离在请王大柱制作了几双木质鞋板后,便领着王大柱赶到村东头王铁匠处。王铁匠打得一手好农具,平素村中打制菜刀、剪子和锄头等工具的活,几乎被其包揽了,外村的人也有慕名来打制农具的。

    “二叔,在家吗?”王大柱在铁匠屋外嚷嚷着。

    良久,随着“咯吱”一声,铁匠屋门打开来,走出一个黝黑又略显驼背的汉子。

    “王叔,最近怎么没有打铁?”陆离问道。

    铁匠望了望天,叹了口气,道:“唉,这漫长的寒冬过去,再开张吧。老天爷不赏饭吃啊。”

    “王叔,我这里有活送上门”,陆离说着将鞋板放到熄火的冶炉上,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草图摊在手上,展示给铁匠看。“就按照这个草图,打出这几样东西,你看可行?”陆离问道。

    铁匠仔细又看了看草图,然后重重点了点头,道:“除了这鞋下的铁片费点手脚,其他的几样器具倒是好办。你何时需要?”

    “最好下午弄好,我需要先测试一下”,陆离回道,然后递上二十文钱,“这是定金,完成后,我再据实支付所需。”

    铁匠摆摆手,然后忙着给冶炉生火,准备冶炼所需的器物……

    ……

    下午,待到陆离和王大柱再次赶到铁匠处,只见铁匠已经立在屋前等候了。

    “拿去看看,是否合意。”王铁匠见陆离和大柱立即把东西摊在凳子上。

    陆离拿起木头与铁片结合而成的简陋“冰鞋”打量一番,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不错,虽然简陋,但是以现在的水平,实属不错了。”

    王大柱一样打量一番,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只是等待陆离如何反应。

    陆离收起简易冰鞋、厚锯铁、凿子和锤子朝大柱道:“走,大柱,到河道一行。”

    不一会,他们来到小河边,陆离用几根结实的绳子把木板鞋固定在鞋下,木鞋板下是镶嵌好的铁片冰刀。他踩着冰刀缓缓站立起来,然后试着滑动,随着双脚交换用力蹬冰面,陆离一下子滑出好远,看似毫不费力,只一会,他就适应了脚下的冰鞋,整个人在冰面上滑动起舞。

    王大柱看得嗔目结舌,也立即依葫芦画瓢,操作起来。然而,多次扑倒冰面,始终不得要领。尽管不服气,但是还是向陆离求教。

    经过陆离指点,王大柱也渐渐掌握要领,能够以肥大的身躯自由滑行冰面。

    “走,大柱,陪我划到江宁水道看看。”

    陆离带上工具,一胖一瘦两个身影飞一般地划向下游。

    ……

    江宁主水道,也是一片冰封,宽阔的河道平整如坦途,陆离仔细察看,冰面足有一尺半厚,他用扁口凿子试着凿击冰面,不一会就遭穿一个孔洞,陆离拿出厚铁锯,插入冰洞,然后沿着一个方向上下拉动,直接在冰面解出一块圆形冰柱。“成功了,看来此法可行。”陆离显出兴奋。

    “二狗,你这是要干嘛?”王大柱不解地问道。

    “呵呵,把冬天卖给夏天!”陆离回道。

    “把冬天卖给夏天?”王大柱更加迷惑,“不好,这二狗疯魔了!”

    ……

    回到村中,陆离又请王铁匠打制了十几双冰鞋,还有冰凿、铁锯、冰铲等东西。王铁匠日夜赶工,花了三天时间,把陆离需要的东西都赶制出来并交付了。

    陆离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伐冰贩卖做准备。他曾读到《日下旧闻》中:“清明日始卖冰,以两铜盏合而击之”的记录,于是想着把冰储存起来,待到夏日炎炎之时,再把冰块取出来卖给需要的人,这样就能赚一笔。

    陆离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王大柱,想拉王大柱下海,但是王大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陆离,“二狗,你脑子坏了,真是异想天开,你可别坑我。我的血汗钱是要存起来娶老婆的,你别打我主意了。”

    “唉,好好的一门生意,有傻子不想干哦!”陆离叹气一声就要走开。

    王大柱迟疑了一会,才叫住陆离,“二狗,等一下,你确定能赚到钱?”,然后盯着陆离,想要看他的态度。

    陆离坚定地点点头。

    “行吧,一起干!你说怎么弄?”王大柱艰难地同意并问道。

    陆离把自己的计划一一告诉王大柱,然后让他去雇佣本村人手干活。

    王大柱靠着自己过硬的社牛本事,不到半天就谈妥了十七八个村民。陆离把村民聚在一起,然后在村后背阴的土坡脚下找了块干燥之地,就招呼大家准备凿冰室。

    陆离知道,当年魏王曹操造台以藏冰,为凌室,号冰井。这给了陆离启发,他打算凿个冰室来储冰待售。

    陆离思索一会,把有土木经验的村民叫来,说了自己的想法,然后这些村民便开始按照他的意图开凿。

    藏冰室采取的是斜井,工匠们斜着向土坡开凿冰井,每向下一段就凿出台阶,就这样向地下深入了十几米,然后在地底扩大面积打出冰室。

    十几号人日夜赶工,花了半个月时间,终于在土坡内凿出了一个高一丈,方圆六七十平方的藏冰室。在藏冰室入口,陆离请王大柱制了两道厚厚的木门,木门关闭便能很好隔绝空气。

    藏冰室完工后,陆离又带领十几号村民熟悉冰凿、冰锯等工具。然后这支凿冰队便开赴江宁河道,进行伐冰作业。

    按照陆离的标准,开凿出的每一块冰都是长宽一尺左右,厚度一尺半,晶莹透亮,没有杂质,品相极佳。

    ……

    漫天风雪,北风呼呼,江宁水道冰面上却是热火朝天,拉锯和凿冰之声不绝于耳,一块块晶莹剔透的冰块从河道中凿出,再由几个村民用特制的冰面船拉走,最后储存到泥猪岗村北边坡脚下的冰室中。

    考虑到凿冰制造的冰窟窿可能会吞人,陆离吩咐村民从江宁河道下游往上游开采,采完一段就在河道中放置提示标志。

    天太冷,村民们衣服单薄,一个个被冻得瑟瑟发抖,实在受不了,就往河岸上扯上一些干枯的芦苇叶塞到衣服里保暖。

    为了驱散寒意,陆离想起了以前听过一首《石工号子》,为了鼓舞村民,他将其略加改动,就变作了《冰工号子》,内容是:

    “对面那个幺妹啥,你看过来呦,冰匠那个号子啥,响遍了几道湾呦呵,千斤重的铁锤,举上了天呦呵,辛勤的汗水,汇成了幸福的泉呦,家乡的面貌,谁改变呦呵,匠二哥的双手喂,绘蓝图呦……”

    哪里有劳动,哪里就有劳动人民的歌声,陆离只唱了几遍,伐冰的村民也就会唱起来,一声声号子汇聚起了暖意,他们干活的劲头也高涨起来。

    “这歌不如‘艾拉无忧’好听。”王大柱仿似一个包工头子,躺在河道边的干草上,抖着腿,点评道。

    ……

    一个月后,臧冰室内储存的冰已达四千多块。

    “大柱,告诉大家,今天是最后一天伐冰,干完今天把工钱结了。”陆离说着随手将一两银子丢给王大柱。

    “啊?”

    “怎么?有什么问题?”陆离疑惑问道。

    “二狗,你就给一两银子,这工钱都不够啊”,王大柱叉腰回道。

    “亲兄弟明算账,我算过了,你把你的那一两拿出来就够了,剩下还有缺口我来补。”陆离嘿嘿笑道。

    “哼,我的老婆本啊”,王大柱颇为肉疼,心下有了些许后悔。

    王大柱拿出自己制作的一把小算盘,一番敲打,嘴里念念有词,“二叔铁匠铺打铁花去300文;十八个村民的工钱,每人每天2文钱,一共干了45天,花去1620文;我自己木材费用花去50文,加起来一共花费1970文。”

    “二狗,一共花去1970文,正好剩下30文算我的辛苦费,我自己收下啦。”王大柱嬉皮笑脸地向陆离说着。

    按照物价水平和购买力,1文钱够一个人解决三天的基本温饱。30文钱够一个人吃上90天的啦。

    陆离当下脸一沉,说道:“克服一下你的劣根性,这30文钱去买些酒食,让大家吃一顿散工饭,把大家吃好了,来年还会跟我们干。”

    王大柱听完,脸上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是内心却生出对陆离的更多敬佩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二狗子不再是跟屁虫了,反而成了他的主心骨,让人踏实和信服。王大柱仔细打量了陆离一会,才开始张罗其他事情去。

    “这家伙那里不对,这大老爷们,盯得人心里发怵。”看着走开的王大柱,陆离心里一阵嘀咕。

    傍晚时分,收了工,在王大柱破旧的小院子里,四五桌酒菜露天置放,伐冰的村民围坐饮酒吃饭,气氛十分热闹。

    都是些淳朴的村民,他们脸上的风霜在饮酒谈笑间显得淡了几分,他们手上有冻伤,但心里却温暖,伐冰赚到的几十文钱,或许不多,但是能够让他们的家人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再者,本来冬天谋生就艰难,闲上几个月没有活计,对他们也是一种煎熬,陆离和王大柱给他们提供了一种新的选择,尽管这种选择是每天就赚几文钱,但是他们很满足。

    夜幕越发深沉,笑声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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