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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定军山上

    一片狼藉之中,一只毛羽亮丽的破云鹰将一个浑身沾满鲜血的人影护在身下,人影一时喃喃自语,一时大声嘶吼着,教人感觉他已经走火入魔。

    与之对峙的是一顶整体为白色的花轿,其上绘着洁白无瑕的云彩,一人在前撑着大红伞,两人在侧,没有撒花瓣,而是真气涌动,从手掌中催生出片片云彩来。云彩霞光四射,护在花轿周遭,而花轿乘云起,想要离开。

    江逸苏从远处爬起,就在短短不到十息间,他衣衫已经被划拉的破烂不堪,每一条缝隙都映衬着他身上的一道伤口。他将“裂云”插在身侧,盘腿调息。

    破云鹰一扇巨翼,直奔花轿而去。一阵乱风在它身下盘踞,本就血染土地的战场更加混乱血腥。

    为首那女子白衣红伞,主动断后迎上破云鹰。只见她伸手一拉,将手中红伞一拢,周遭的云气如水流汇聚,霞光将红伞映得宝光四溢,倒像是一件珍惜的宝物。

    她握住伞柄,在花轿底下云彩上一踏,便来到破云鹰面前,将伞尖轻轻点在其头顶,破云鹰身形一滞,疼痛地呼鸣一声。

    倒退十几丈,再次一扇翅膀,破云鹰如离弦之箭一冲而上,此时花轿已经上升百丈高空。

    女子借助反冲,上升到更高的空中,身体一扭,再次阻碍破云鹰。毕竟除去她,其余人可拦不住这小宗师境的机关灵。

    她真气运转,身周腾起与周围霞云色彩不同的白色云彩,而气机牢牢锁定在想越过她直冲花轿的破云鹰。

    纤手弄云第二篇——云水镜。

    那如雾的洁白云彩化作一面水镜,其上波纹震颤,宛如实物。

    破云鹰整个撞在镜面之上,将平静的水面激起波澜起伏,但却明显水镜仍有余力,而破云鹰破不开这层水镜。

    还是乾姐姐不在,若是杀力最高的她在的话,就不用坤姐姐上前去抵挡了。

    这名花娘将头偏向窗口,柔声关心道:“公子,身体无恙吧。要是乾姐姐在就好了,她毕竟功力最为深厚,不会像这样,奈何不了这机关灵。”

    “我还好,阿巽不用担心。你乾姐姐有要事在身,此次出门自是没料想到这点,也只得委屈这么一回了。”依旧是有气无力的嗓音,但却多了些许女子轻微的呻吟,让人多出了一丝遐想。

    阿巽嗯了一声,脸颊红扑扑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被称为坤姐姐的女子看着破云鹰又是撕咬又是扑棱,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她张开手中的红伞又收拢,那刚刚被收拢进伞内的云霞流出来,与那水镜混作一团彩虹,将破云鹰整个包裹起来。

    作为少主八侍妾之中最为坚实的盾,她陪伴公子最久,也最为亲密,她了解公子的所有喜好,也知晓他的厌恶。她曾深夜里陪他罚抄宗门古书,也曾一起雨后踏青。

    她为公子而生,也终将为公子而死。

    眼见破云鹰逐渐失去力气,不再可能破开云水镜,她一跃来到花轿旁,云雾缭绕中,如七位仙子举霞飞升。

    当然,这只是一种逃跑的手段,大约需要半炷香的时间,驱云车便可以完全启动,完全激活状态下的云车能够追星逐日,一炷香之内远离千里不成问题。

    破云鹰如被击落的纸鸢,掉落在地面上,砸起一大片尘土。它身周的辉光被云气吞噬,只余微弱的荧光般的辉芒。经由这么一摔,它似乎也受伤了,发出轻微的痛苦哼鸣。

    一直疯疯癫癫的徐梦江突然回过神来,跌撞地来到机关灵身边,挥剑斩开还未完全褪去的云气,心疼地抱住破云鹰的脖子,仰头盯着已经升入不知多高的霞云遮蔽的花轿,破天荒喊了一句:“柳兵玄,你给我等着,三年之内,必将加倍奉还!”

    江逸苏拍了拍他的肩膀,止住了他还想继续放狠话的念头:“梦江兄弟,别喊了,人家听不到的。”

    “江兄,是我连累了你,没想到青云丛的人也来了,而且八侍妾来了七位,应该是那位杀心最重,杀力最强的那位没来,不然今日咱们仨至少得死两个。”徐梦江脸色一转,突然露出笑容道:

    “这么一想,好像还是咱们赚到了?你觉得呢?江兄。”

    江逸苏气笑道:“你说得倒是不无道理噢。”

    “还好还好,她们没下狠手,都是些皮外伤,不打紧,以江兄的功力,这不略微修养几天便又是一条好汉了。”

    林烟儿见尘埃落定,眼神惊异地盯着机关灵,将缰绳系在树上,也是小跑过来。

    在看到江逸苏的伤势时,神色黯淡,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稍有不慎,或许就要滴落在地。

    瞧着林烟儿这幅模样,兴许是想起了胡羡晚,徐梦江强行笑了笑:“江兄,就当我欠你们两个人情,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他拿身上衣袖擦了擦剑,郑重递给林烟儿,而后翻身盘腿坐在破云鹰背后,与二人告别。

    机关灵冲天而起,又是震起一片尘埃。

    林烟儿收起遗憾与惋惜的神色,眼神也从飞远的身影身上收回。她看着江逸苏,眼神里充满着揪心的心疼与忧伤。

    “阿苏,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走吧,去你说的那个神医那里。不然像今天,只能发挥出不到二品的实力,只能被那四个女子摁在地上捶。”

    雅楼里,胡县令站起身来,视线越过二人,投向更远的地平线。死去了这么多人,他本是要被问责,但是没关系,有了那枚锦囊,他以后少说也得是个四品大官。毕竟,现在也算是与头等七宗之一搭上了关系,而且是不一般的关系。

    “福安,去安排人把场面收拾一下,准备摆好酒宴,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

    将血迹斑驳的场面收拾完之后,许多穿着奴仆衣服的下人便将桌椅搬了出来,在街道上摆好。在下人往来穿梭中,福安的身影异常显眼,他大声宣布道:“各位来宾,喜酒马上就好,有认识的人都可以拉过来吃酒席,今日的酒水菜肴都由县令大人付钱,有空的都可以过来捧捧场。谢谢大家。”

    在见识过一群武夫乱斗之后,酒水与下酒菜就成了慰藉心灵的良药,所有人都在酒桌上议论纷纷,这练武的终究能不能成为仙人。

    胡县令没有露面,他独自坐在雅楼里,看着下面高朋满座,心里别有一番滋味。虽然不是正经的嫁娶,但好歹也算是个喜酒了。

    他也让福安拿了一壶酒上来,这酒不好不坏,就是普通的烈度较高的米酒。摆好两个酒杯,现在他给自己轻轻满上,又给对面满上。

    他拿起酒杯与那只酒杯一碰,笑道:“今日大喜,准你喝酒,可不要哭。”

    在喝完一壶酒之后,他似乎有些醉眼朦胧,莫名涌出了好几滴眼泪,他伸手揩去泪水,声音颤抖道:“对不起,晚儿。”

    在酒宴正酣时,城门处,两位卫兵刚从宴会会场回来,他们与正守门的两位说道:“李兄弟梁兄弟,我们来把守吧,你们赶快去酒宴上,应该还没结束,还能吃上不少好菜。”

    待到二人感激过后,迈着脚步迅速离去,他们每人从怀里掏出一壶酒和一个酒杯,两人相视,嘿嘿一笑,兴奋搓着手。

    “来来来,先喝我这壶,我这壶是高粱酒,滋味比米酒要好些。”

    二人席地而坐,连连酒杯一碰,一饮而尽。

    此时,两匹高头大马从城外驰来,停也不停,闯进城内。正喝酒的两人一惊,全身沁出冷汗来,喝下的酒醒了八成。

    他们敲响锣鼓,大声呼喊,但有无人注意到,便不得而知了。

    两位骑着马,身着红白袍褂的男子直奔宴会会场,一路疾驰,没有丝毫犹豫。

    本醉醺醺趴在桌案上的胡县令似乎感觉到什么,爬起来站在凭栏,望着远处。

    那里,两头身披红布的白马正朝这边本来,其上有两位身着红白袍的面容冷峻的男子。

    是皇城特使!

    来的真快。

    胡县令抓起锦囊和玉佩,扶着栏杆下楼。

    他头晕乎乎的,不知是酒还是别的什么引起的。

    待到二人翻身下马,胡县令已经跪下,伸手献上锦囊与玉佩。

    二人一人接过锦囊,一人接过玉佩,打开锦囊后,一张纸条,端详一番,两人相视,将玉佩递回。

    他们二人一人伸一只手将胡县令扶起。

    “胡大人,既然是青云丛的安排,那我等自然没有资格前来责问。最快一月,最迟三月,就会有人来接替你县令职务,那时你跟随特使去湘京上任即可。”

    “在与胡大人透露一声,就也算是一点小忠告吧。湘京现在不太平,胡大人还是得小心为妙。半月前,就有一位大人满门被收禁,就等秋后问斩。”

    “敢问是何人胆敢如此胡作非为?”

    “是丞相大人,别的我不能再说了。就此别过,胡大人。”二人一拱手,翻身上马离开。

    自此日起,整个上岗地界都在传,皇城特使亲自知会胡县令升官,让所有上岗百姓脸面都觉得具有荣焉,在与他地人寒暄时都更加昂首挺胸,脸面更加光彩。

    三日后,山道崎岖处,小涧从道下穿过,流水哗啦啦响,阳光被茂密枝叶挡在外面,只有星星点点的光穿破重围,落在地面上。

    在鸟雀叽喳中,二人牵马而行,周遭的绿叶在阳光下,更加通透,如碧玉一般,让人心情大好。

    呼吸着山林清凉的空气,江逸苏想起了度过许多岁月的太仙山。太仙山并不高,而且只长那种树干很细却又很高的桦树,因此空地很多,师父在那一片片空地里种了很多花草以及各种小灌木。而且山顶处有一块巨石,很多时候,他和小许都会坐在石头上,仰望着头顶的星空,期望能够看见流星。因为师父提过一嘴,流星可以使愿望实现。但那么些年,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流星,有的只是天旋星移的夜空以及总是缺又圆圆又缺的月光。

    “阿棠,是这座山头吗?咱们已经爬了一半多了吧。”江逸苏盯着山路外侧的云雾,它们在风的抚摸下流动,时而汇聚,时而又露出其下的山体。

    林烟儿呼吸略微急促,但主要是爬了太久,她腿很软,感觉下一刻就会支撑不住,从这山道滚下悬崖,死无葬身之地。

    “应该是的,不是问过老伯了吗?这里就是定军山,应该不会错的。”她扶着内侧的陡峭的壁面,停下来喘息。

    她早已经放弃牵马,而它也不知是顺利下山了,还是从某一处翻滚落下了山崖。

    “又走不动了?”江逸苏来到她身边,看着她一脸疲惫,出声问道。

    她深呼吸几口,想要迈开腿,腿脚却不听使唤,膝盖一软,就要跌倒。幸好江逸苏伸手掺了一把,让她没有跌在泥地上。

    “还是别硬撑了,你又没有习武,身体不如我很正常,还是上马歇息吧。”江逸苏将她抱起,放在马背上。

    凉爽的空气在鼻尖盘旋,在林烟儿躺在他怀里的时候,臂弯里柔软的身躯似乎由于疲惫微微发软颤抖,饱满的鼓囊直挺挺映在他眼里。有一小簇火在江逸苏心底里燃烧,他知道这只是自己情欲作祟,妄想挣脱理智的牢笼。

    我可不是这么随便的人,他想,至少在别人面前不是。

    江逸苏拉起缰绳,顺着泥泞山道上山。

    或许是临近山顶的缘故,山道逐渐狭窄陡峭,不是熟习山路的樵夫或许都不敢继续行走。

    林烟儿坐于马背,无所事事,便一时盯着前路,看路况如何,是否有野兽出没;一时盯着江逸苏的背影,心思活络;一时盯着山崖之外,洁白云层环在半山腰,雾气在其表面翻滚。

    他们早已踏破了第一层云气,现在高度估计在三百丈。

    “阿苏,你累了吗?要不歇息歇息?”林烟儿看江逸苏行走有些吃力起来,便出声询问。

    “不要紧,阿棠,我不累,估计快到峰顶了,咱们再加快些步伐。”

    江逸苏回头笑了笑,有些迟钝的脚步又轻快起来。但没走多远就又迟钝起来,林烟儿也笑了笑,哼起曲调优美的歌谣来。

    她本就比较精通音律,对于舞蹈也深谙其中奥妙,因此就算是清唱嗓音之中也会轻轻变化,似乎有琴瑟伴奏。

    江逸苏在前方慢慢走,林烟儿轻轻摇晃着身子,荡起轻快温柔的歌声,就如那璀璨的阳光一样,让一切沉溺在其中。

    转过一个急弯,山道豁然变宽,山势也不在那么陡峭,但前方有身影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那是一位成年男子,麻衣草鞋,撑着一根年头很久的行山杖,身边蹲着条黑猫。

    男子痛心疾首,正对着黑猫破口大骂:“好你个畜生,昨晚阿言洗澡,你又不叫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今晚不许吃饭!”

    黑猫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拿屁股对着男子。

    男子更气,抄起行山杖就作势要打,但举起后却自顾自叹了口气,将行山杖拄回地面。

    总不能与畜生怄气,畜生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他头也不回,不耐烦地说道:“二位,请回吧,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这位大哥……”江逸苏”大哥”还未说出口,那人便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转头冲这边吼道:“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来,你给他们讲一讲畜生话。”

    黑猫喵了一声,没有动作,似乎很不屑,男子很受打击,伸脚不轻不重踢了踢猫屁股。

    惊起一声惊诧的喵呜,男子很得意,又踢了几脚,黑猫弓起身子,想扑到他脸上,被他一把捏住后颈。

    江逸苏和林烟儿看着古怪的男子,心里莫名一阵好笑。

    “这位哥哥,我们是来找……”

    “来找人?是吧。我知道,我都知道的。”那人嘴里念叨着,“之前也有人骗过我,偷摸着盗走了阿言的心。二位,如果想死的话,再往前踏上一步试试!”

    正当二人犹豫不决时,一个温柔的女声从林间深处传来,带着笑意:“来者是客,阿年不许无礼。二位,请上来吧。”

    男子听到声音,又开始自言自语:“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我真该杀光这天下人,这样就不会有其他人来了。”

    男子侧身在路旁,一脸不愿,让出路来。

    江逸苏牵马而过,被称为阿年的男子眼神锐利,紧紧盯着他,同时开口:“你可别想再来耍什么花招,我一直都盯着你呢。”

    江逸苏哭笑不得,竟感觉此人有些可爱,一时间对他冲人的语气的观感好了不少。

    顺着山道一直走,地形越来越开阔,约摸上升了三四十丈,来到极为平坦的地方,再往上个百丈,就是峰顶了。抬眼望去,依稀能从云雾里看出朦胧的影子。

    “我下来了。”

    林烟儿说完,见到江逸苏“嗯”了一声,也不过来扶自己一把,嘟了嘟嘴,自己翻身下去,小心翼翼踩在地面上。还好,腿脚虽然疲惫发软,但恢复了一些,不至于摔倒。

    平坦处的中心有个小院,前方还有个半人高的小院门,院内养着一窝鸡鸭,院外垦出了好几块地,一边栽种着各种花草,一边栽种着各种蔬菜。

    小院里有五间屋子,均是用碧玉竹子搭建而成,有一种别样的精致。

    感受到生人的气息,院门处趴着白毛大狗睁开眼睛,站起身,满是恶意地盯着来人。

    院内正弯腰撒着谷粒的女子转头一看,将手中剩余的谷粒一扬,拍了拍手,往院门走去。

    她打开院门,大狗便伸头出去拱着女子的腿脚,很是亲昵。

    “二位,来我这小小居所,有何贵干呐?”

    女子走到二人面前,轻盈一笑,而后对着跟在后面的男子说道:“阿年,贵客来访,快去准备准备,总得尽地主之谊。”

    男子连声应好,一溜小跑进小院。与女子擦身而过之时,黑猫从他肩膀轻轻一跃,跳入女子怀中,用力伸了个懒腰。

    “这位姐姐,你就是那位千里都在传言的隐世神医喽?”林烟儿瞪大眼睛,想要从这穿着粗麻衣的女子身上看出些隐士高人的姿态。

    但她只看出了市井妇人的姿态。

    “怎么?我不像吗?”女子笑盈盈的,伸手抚着怀中的猫。

    “至少和我的想象中不太一样。”

    “那是你没有见过真正的隐士。”女子一直在笑,“你看这位公子,一看就知晓他是见过的。”

    “刚刚听那人喊你阿言,你是“三生针”温言,师叔?”江逸苏使劲瞧着眼前女子,从上到下,从下而上,全身上下散发着令人感到和煦温暖的像光一样的气息,他回想起自己的师父的阴沉,陷入沉思。

    “哎,真乖。你是席师哥第几个弟子?”或许发觉自己问题的不对,她连忙改口:“你是不是还有个师妹?”

    “是的。”

    “那你小时候是不是与席师哥?”她将黑猫放在大狗身上,伸手做了个动作,笑容古怪。

    江逸苏点点头,林烟儿一头雾水。

    “是了,这么多年,他一点本性未改啊。”温言感慨道,“进屋喝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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