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惩罚（二）

    学校西边的小路，是为这所设置在镇里的三流高中开辟的乐园。有游戏厅、录像厅、台球厅、音像室，零星几个饭店，和两家租书的门面。凯欣从来不去游戏厅和录像厅，他没钱，家里给的钱是死数，他想买额外的东西需要戒饭才能实现。六百度的眼镜是闲书的功劳，就是这两家租书店中一家的功劳，另一家的书凯欣看不上，琼瑶、金庸、席慕蓉不是他的风格。而经常去的那家，有人物传记、有古典名著、有杂文记事，尤其有民国大家的代表作，是学校图书馆里发黄的姚雪垠、周立波、魏巍所不能比的。戒饭的钱大部分给了这家租书店，换来了650度眼镜和竹竿一样的身材。

    路过那家书店门口，凯欣没有进去，今天确实没心情。租书店放着小提琴协奏曲《粱祝》，音乐如白云飘过山头，如溪水流过林间，轻柔的，静馨的，而又紧张、急促的进行着，如蓝天白云、青水绿草间飞舞的双蝶，缠绕着，戏耍着，做伴起舞，穿越那娇弱的鲜花和绿草，呼吸着那轻柔的空气和水香，快乐的起起落落，你追我赶。而天渐渐的阴沉了来，暴风雨却悄悄的来临，雷的轰鸣让飞舞的蝴蝶惊魂而结伴逃去，却四野茫茫无处可逃，雨终于下起来了，而风也更猛烈，在雨中和风中结伴的蝴蝶，抵抗不了，一只被风吹落了，被雨打湿了，另一只飞到落地的蝴蝶身上，紧紧的偎依着她，抵抗着风雨，而终于被风吹散了，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风住了，雨停了，总是晴美的阳光出来了，他让空气更清晰，水更洁净，山威仪，水缠绵，而却似乎少了些温暖，少了些感动，少了些舞蹈，少了些灵魂，一切都哀怨的静止着，静止着。

    音乐终了，凯欣才发觉自己呆呆伫立了半小时。路人很少，没有人注意他。凯欣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快步走向更为西边的荒野去，那边是太行山脚下的荒坡。站在一块巨石上，凯欣的心情忽然激动了起来。

    青春有什么可怕的，沙漠的驼铃声声，大海的波涛起伏，峻岭的峰峦叠翠，长河的一泄千里，多少美景要我们用青春的触角去感动。先秦雄文，汉赋大音，魏晋风骨，唐诗绝伦，宋词唯美，元曲精巧，汗牛充栋的文学精粹要用我们青春的情绪去激荡。

    我们悲怆屈原的哀伤，崇拜孟子的耿直，敬佩司马迁的文采，感慨文天祥的忠贞.我梦想我是白衣纶巾的书生，仗剑离乡，纵横崤函，马踏飞燕，西出玉门，铁马冰河，血染楼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们梦想有儒者的宏大抱负，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我们想念蔡元培，想念章太炎，想念王国维，想念陈寅恪，他们是时代的真正大儒，他们在中国传统文化死亡的时刻，以一己之力，尽力的传承和维护着中国文化的尊严，用自己赢弱的身躯去抗挣中国文化被扼杀的命运。他们的逝去，是整个中华精神和文化的逝去，他们留下的只有一种绝迹的精神：惟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曆千萬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我们为之热血翻腾，为之两泪雨落的精神。

    思至此，凯欣一扫之前的颓意。在雪地里大步流星的踱来踱去。而抬头望见已经远去的校园，心中的锐气又忽然消散，不能上学是凯欣没有考虑过的事情。

    然而，事情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