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替子还债，可怜父亲苦劳作

    替子还债，可怜父亲苦劳作

    春回大地，但寒气还未收敛它肆无忌惮地到处游荡的步子，悄然地游弋在山川大地，无形地飘荡在村庄的房屋空间，鬼祟地钻进农舍楼房内，把那分春寒料峭的寒冷泼洒得到处都是。刘禄晟却顶着这样的寒冷到田间来劳作了。

    刘禄晟是个勤劳出了名的人，而且是个精明强干的作田好把式，做什么事都有条有理精心细致。他家有八亩七分分布在不同地方的水田，还有四亩三分也不是成片的旱地，多少年来都是以他为主老伴帮衬着精耕细作的，几乎年年都是喜人的年谷顺成五谷丰登的年景。每年收成若以单位面积计算，都是村子里首屈一指的。因此他家的日子在他的勤耕苦作精打细算下过得还算手下活泛，不显拮据。若不是儿子花钱大手大脚胡乱挥霍，早成了殷实之家了。他能做起像模像样的气派楼房，就是他长年累月铢积寸累的结果。尽管建房儿子在他的催逼下凑足了一万元钱交给他，但绝大部分都是他和妻子在田地里洒下无数汗水千辛万苦扒弄出来的钱，不足的部分也是他去筹借的。他原计划用一年多点的时间把做房子借的债务偿还清净，接下来就为儿子成家积攒些钱，也想让他成家立业后少背些债，活得轻松滋润些。哪晓得人算不如天算，儿子在婚事上这么突兀地一折腾，又让他亏空了一万多块，这可不是笔小数目，一个作田的强壮男劳力风调雨顺的年景也得下苦挣个两年才够。无奈他这个只有种田能耐的耆老，为了还债只有在田地上做文章，不辞辛劳地躬耕于陇亩。前几年为图个轻松，他的几亩水田也同村子上的农户一样只种了一季。但眼下家里亏空多了，他被逼迫只得改变计划和原有做法，把单季改为双季，增加产量增加收入，以期早点把借的钱还清。所以他独自一人在早春的料峭中就到田畈里来忙活了。荒草萋萋冷寂静寞的田畈中阒无一人，荒凉铺陈在原野，寂寥弥漫在田畴，农耕时代的落幕在这个季节表现得一览无余，也使他心中盛满了凄凉和忆旧情结，触景生情地深深怀念曾经的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他清楚地记得，在大集体和刚包产到户的几年里，无论是农忙还是农闲季节，田畈里都有农人忙碌的身影，就是稻田里收获一年最后一茬庄稼进入了清闲季节里，勤劳的农人还要在空闲的稻田里种绿肥，或是把牛栏粪、猪栏粪一担担担到田里，堆到稻田中。忙完了播种绿肥和农家肥下田，还得趁着农闲把被螃蟹黄鳝龙虾在田埂上掘下的漏洞补住，并修得厚厚实实，使之能囤水保肥。这种劳动的场面呈现的无不是热火朝天的喧闹气氛。因此即使进入冬天或第二年的早春，在寒风呼啸，村庄萧疏，旷野肃杀，枯黄弥眼的旷野中，田畈里劳动的热烈气氛仍然到处飘溢，那不宽的阡陌小路上是送肥到田间的年轻力壮的男女劳力来来往往的身影；那栽上了油菜的旱田里是飞舞着铁叉散开猪牛栏粪的妇女不紧不慢的运动的身姿；那一望无际冒着淡淡青绿的田畴里是寥若晨星一样悠悠移动的吆喝着老牛耕犁空闲水田排水沟的老农的形影……然而随着星移斗转和时代日新月异的进步，这种场景在农村渐次消失了。但对土地怀有特殊感情的他，仍然执着地表现出对土地的挚爱和对稼穑的热情，并以少有的固执基本保持着原有的耕作方式。每年这个时候在别的农人都坐在桌上吆五喝六地玩牌时，他就怀着对土地的钟爱和收获的希望到田地间来劳作了。这节令能做什么事呢？能做的事也只是往田里送送家里的有机肥，清清水沟修补田埂等。现在村庄上除了他，极少见有农人，哪怕是年老的农人下田干活了。而今农村家庭随着农耕时代的落幕，农业收入已显得无足轻重了，在农业上投入的时间和精力看着有减无增，更谈不上精耕细作了，都散慢得变成了懒人种田，过多地依靠机器依靠化肥依靠农药了，不像他这样仍然同十几二三十年前一样，依恋土地，基本延续原有的耕作方式务弄庄稼，指靠农业的收入维持生活。如今像他这样农业仍是家庭主要收入来源，耕作方法也多半是原有的方法的农户已像早晨的星星是寥寥无几了。他爱护耕地就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把土地看成命根子，把喜人的收获看成是幸福的源泉，把在土地上劳作看作是农人人生价值的体现。只是不适应包产到户后一个人或者一家二三个人在一起冷冷清清的劳动，这种毫无生气散兵游勇般的耕作方式他顶不习惯，甚至有些讨厌。越是向老年迈进，他越是怀想往昔，怀想留在脑海中悠远的生气勃勃的农耕图景，怀想稠人广众集聚在一起边劳动边谈笑风生的苦中有乐，怀想纵使是寒冬腊月田地间劳作的人们依然像无边无垠的湿地上的无数候鸟一样蔚为壮观的景象……刘禄晟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念念不忘那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岁月，抑或是讨厌一个人独处时劳动的寂寥默然，常常用忆想过去那种热闹非凡谈笑风生的劳动场景来慰藉孤寂的心灵。这种下意识的怀想这几年是越来越浓厚。但忆想也罢流连也罢，他清醒地意识到那毕竟是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是一个积累不了财富的时代，纵使是胼手胝足的劳作，留下的也是食不果腹的刻骨铭心的酸楚。是包产到户的政策，才使他海宽凭鱼跃地释放出冲天干劲，把自己精明能干和谙熟的种田技能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各种农活做得是得心应手驾轻就熟，就像一个艺高人胆大的弄潮高手，搏击在汹涌波涛中笑傲惊涛骇浪，从容不迫安然自如地冲向一个又一个浪峰。他是他劳作的这块广袤的土地上灿若星辰的精明能干之人。他用勤劳书写人生，用执着耕耘土地，用细心务弄庄稼，用丰赡的收获征服同行。他不管种什么庄稼，也不论是灾年还是丰年，除非特大的不可抗拒的自然灾害之外，田地上的收成总是全村最棒的，投入产出比也是最理想的，因而也在十里八乡赢得了名副其实的“刘能人”的夸赞绰号。他种田地务弄庄稼经久不衰的成功，得益于两点，一是肯动脑筋，遇到复杂的问题肯思考琢磨。他有初中文化，虽说是个纯粹的农人，得空就看种庄稼方面的有关书籍，天长日久就积累下了种田必不可少的理论知识和领悟能力，使他对稍微复杂的问题分析判断得准确无误，很少有失算的时候，就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能料敌如神百战不殆一样；二是特别的勤劳能干，做到以勤立身，无论务弄什么庄稼都不懒散不懈怠，他在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的岁月里都恪守勤奋两字，寸阴是惜地忙碌在土地上，把一切可利用的时间都投入到侍弄农作物上，因此把能换取钱款和养家糊口的各种农作物种植得叶绿枝青果实丰稔，把长庄稼的田地精耕细作得寸草不生土壤肥沃酥松。他种田投入的精力和娴熟技能，以及让同村人望尘莫及的收入，达到了别的农人无法企及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