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浩渺霁月倚云端 1月 第一节 丹心
蕴雅从浴室伸出头来，一手拿吹风机，一手摘下浴帽，湿淋淋的头发披散下来，丝质睡袍的肩头由藕色变成了深粉。
早上6：30，从41层的公寓卫生间窗口望出去，清晨第一抹晨曦正从云朵后款款亮起，由深灰变成浅灰，由浅灰变成玫瑰。一串“珍珠”由远及近，串起了芸芸人间，那是在高楼间穿行的高架，橙色路灯将桥面照射得油光发亮，像下了雨。
蕴雅一直保持着留学时的习惯——早上洗澡。她喜欢在这间朝东公寓里边洗澡边欣赏日出。
不过，冬天太阳起得晚，6：30了，还慵懒地一拱一拱不愿冒出头来。
蕴雅从窗户缝往下看，小区大门挂着大红灯笼，树上披红挂彩，枝头上的星星灯一闪一闪。元旦刚过，喜庆的装饰还不舍得拆下。岗亭灯火明亮，保安彻夜值守。
蕴雅向客厅方向喊：
“Hay，siri，givemeasongplease!”(siri，放首歌，谢谢)
“Whichone?”（哪首？）
“Asongthatfitsmymood”(一首符合我心情的歌)
“雨一直下
气氛不算融洽
在同个屋檐下
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
“Don'tletmewitnessPDAagain.Let'schangeit.”（我不想吃狗粮，换一首吧）
“Okey!Enjoyyourtime!”（好咧！）
也许siri才是蕴雅理想中的男友吧——有求必应，百科大全，善解人意，适度幽默。
安静的公寓响起轻柔的歌声：
“当清晨第一抹晨曦升起，
才觉得过去的好时光多么珍贵……”
……
浴室镜子蕴雅花了大价钱，她跟设计师强调，一定要结合自然光线，测算出最恰当的色温、色调，要把人照得特别的美，比美颜相机还要美……
设计师马上明白了她的想法：“你干脆把摄影棚的镁光灯搬来，保证张张都是大片效果。”
尽管设计师“不阴不阳”给蕴雅“噎果子”吃，但最终效果毫不含糊。镜子自带美颜效果，每当蕴雅在镜前脱光衣服，总是忍不住自我欣赏半小时。
“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这不就是说的我吗？”镜中的自己曲线动人，皮肤润泽，眼波流转，乌鬓云绕。
奇了怪，工作越是奔忙，越是神采飞扬。忙碌不但没有带来丝毫疲态，反而似吸纳了周遭之精华，灼灼照人。
怎么会有人怕老呢，自己是永远不会“老”的。
……
不过，今天早上蕴雅没有时间欣赏自己。她弯下腰来，将湿淋淋的头发全部垂于胸前，开始拿温风劲吹——出于对头发的爱惜，她从小就不用毛巾揉擦头发。
在这款价值不菲的吹风机“呜呜”声中，头发打着旋，不一会儿就八成干了。蕴雅给头发上了精华素，包上干发器。趁这功夫，她走进小厨房，从冰箱拿出牛奶和面包，切了几片面包放进面包机，设置好时间，旋即一阵风来到衣柜前，这是她早上最开心的时刻——挑选今天穿的衣服。
再过一个月就要放寒假，蕴雅已经在网上预约好假期出行计划，一切都令人兴奋。
放假之前，蕴雅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从41层窗户看出去，太阳仍没出现，东方亮起鱼肚白。晨曦淡粉，薄雾轻笼——看来今天又是“多云”。
沉睡的城市却很快苏醒，并且几乎立刻迸发活力——连打个呵欠揉揉眼睛的时间都没有——路灯逐次熄灭，洒水车威风开道，马路梳洗干净。路边的绿化道树浓草深，未有一丝冬季的萧条。高架桥上，刚才还零零星星的车辆，现在开始往来穿梭，如鱼儿般轻灵。
蕴雅回过头——给她决择“今天穿什么”的时间只有1分钟，因为她知道，40分钟后，高架上的“鱼儿们”速度将开始下降——上班高峰期，“鱼儿们”将会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动弹不得。
蕴雅每天在时间上算得很精准：如果她能准时出门，就会切入“绿波带”——一路都顺畅无比；如果晚1分钟，就很可能会遇上“红波带”，那么一路绿灯就会变成一路红灯，如果正好赶上高峰堵车，那“1分之差”就会变成“薛定谔的猫”，迟到半小时还是1小时，全凭运气。
衣柜的格子和抽屉里分门别类放着内衣、围巾、帽子、袜子、太阳镜、胸针别针、腰带皮带以及手套等等，挂件从左至右，从薄至厚，从衫到裙，从套装到外套，从风衣到大衣，列队似的上下双层占了整整一面墙。
想到今天要办的事，她不由内心发堵。因此她想选一件稍微活泼一点的款式，“冲冲晦气”。
今天周五，“便装日”，正好不用穿工作服。
满衣柜的冷色调——她不太喜欢高饱和度的大红大绿青蓝靛紫，认为那都是中年妇女才使用的“吸睛大法”，蕴雅的衣服大多黑白灰或者骆色、米白、米黄，设计简约，质感高级。
来不及多思考，她抽出一件咖啡色短款收腰小西装，搭配白衬衣，米色格子裙，棕色马丁靴，外罩一件纯黑长款大衣。
穿衣镜前，蕴雅在白衬衣的领口系了一根装饰性短领带，显得英气十足。羊绒大衣质地轻薄，腰线勾勒完美，马丁靴包裹的小腿，款款动人。
大衣唯一不足的是以美丽优先，保暖功能靠后。从上到下没有一粒扣子，仅凭腰间一系。北风呼呼，衣袂飘飘，配上落叶缤纷，美是美了，风着实灌了个透心凉。
不过，也就是从一间暖气房到另一间暖气房，停车场的路上顶多就15分钟，透心凉就透心凉吧，只要外表美，内心自带光芒。
伴随着音乐，蕴雅将几片面包就着热牛奶灌进肚子。留学这么多年，还是喝不惯冰牛奶。三分钟早餐，40分钟穿戴化妆——还好啦——相对于宁愿饿着肚子不吃早餐也要花一个小时化妆的女孩子，蕴雅觉得自己还算理智。
拉下干发器，护发精华已经深入鳞片，甩一甩头，光波流畅，油亮顺滑。蕴雅拿卷发棒熟练地卷了卷两侧的头发，让它们自然在耳边形成波浪，后侧头发直垂腰际。
原本想挑选一条围巾，但任何一个挂件，都给那修长的脖颈、纤薄的背部、窈窕的腰肢画蛇添足，于是蕴雅挑了一对镶了一圈珍珠和细钻的大耳环，扣于耳垂。
OK，拎包出发！
SIRI在车上也没闲着，一路都按蕴雅的指示，古今中外曲目挑了个遍，它一定奇怪今天主人为什么不象平时那样听听财经新闻。
SIRI哪里知道蕴雅今天的心情呢？
一年来，工作不能说是得心应手吧，也可以说是游刃有余——毕业后即考入这家国内数得上名头的公司，而且干的还是自己最喜欢的投行、策研业务，不能说是顺风顺水吧，也可以称得上“称心如意”。
“难道……我被这个世界选中了？”
蕴雅从小个性就有些好强，可到底什么算“强”，她不太清楚——
她竞选班长没当上，很生气，老师说她自己都管不住自己，怎么能“以身作则”管别人？
她想当学习委员没当上，老师说她学习没有“委员”好；
那“生活委员”总该可以吧，这个不需要什么技术吧？——不行，你既没有跟同学“打成一片”，也没有取得老师的欢心——你都不打小报告，你哪一派都不是，怎么当“委员”？
她觉得自己是天才小说家，作文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但代表学校去比赛，她连个末等奖的边都没摸到；
文艺晚会她想当领唱，结果另一个女孩一亮嗓子，音色如银铃破空，音质如清泉潺涌，她甘拜下风，但生气；
跳舞她没站C位，有比她基础功更强的，身体更柔软，情绪更饱满的——她不愿意当背景板——生气；
讲故事没当上“故事大王”，给个“小王”当当——生气！
……
哎——还真是巧了，每一个行当都有比她强的。
既然这样，上帝你说说，您造我是干嘛？
您觉得这世上少了陪衬是吧？
……
尽管这样，小学生活仍然在快快乐乐和无拘无束中渡过。进入初中，突然一夜之间，小雅成熟了——倒不是身体上的发育，而是……开始用自己的脑袋思考了。
初中新生开学典礼上，“他”作为新生代表发言。蓝天红旗，白衣蓝裤。“他”身材修长，头发飞扬。他的声音在操场上回响：“我们为什么学习，我们为什么而活着……”
“为什么学习？当然……是为了考试啊，为了不丢人现眼嘛，为了给爸妈争气啊。”
“为什么活？这个……活着就是活着呗，难道还要考虑‘为什么’？”
会下，有些同学取笑“旗手”的“灵魂拷问”，蕴雅的内心却一直盘旋这两个问题。此后，每个周末她都盼望快到周一，因为每个周一的早上学校都要举行升旗仪式，“旗手”会目不斜视，一秒不错地将国旗升到顶端。
她知道“他”成绩年级第一，也知道“他”会击剑、骑马和钢琴，甚至听说他徒步爬过海拔5000+的川西四姑娘山……
蕴雅幻想有一天，她的成绩突然破天荒的，哪怕有一次超过“他”。让“他”惊讶地瞪大向来高傲的眼睛。然而，无论她多么努力，无论她挑战文科还是理科，无论“单攻”还是“包抄”，她都无法在任何一门功课上超越“全能型选手”的“他”。
小小年纪，她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真的有天才存在。
蕴雅的心目中有了标杆。她开始不屑于和同龄女孩扎堆，不屑于讨论谁谁谁在校服外面系了条新围巾，谁谁谁悄悄涂了嘴画了眉，谁跟谁递了纸条，谁又和谁牵了手……
有一次，语文老师列出了课本里涉及到的所有人名的“出生”和“过世”年月日，两张密密麻麻的卷子要求同学们背熟并请家长签字。妈妈拿着卷子说，为什么要记住这些人的出生和过世日期？大致知道他们是哪个年代的不就得了吗？
“妈，这才是我们的‘考点’呀，老师说了，这教材翻来覆去考了这么多年，该考的都考了，不就剩下这些犄角旮旯的东西嘛……”
“这有用吗？”妈妈问。
“……”蕴雅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是觉得，既然“旗手”能背下来，她也应该背下来。至于以后有什么作用，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有一天，蕴雅在操场终于撞见“旗手”，她追上他鼓足勇气问：“你上回问的问题找到答案了吗？我们学习是干什么用呀？”
“过你自己美好而有趣的人生呀！”“旗手”一脸阳光。
在同学们埋首题海、备战初三的时候，蕴雅坐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她在另一条跑道上起飞了。
她要过自己“美好而有趣”的人生。
早上6：30，从41层的公寓卫生间窗口望出去，清晨第一抹晨曦正从云朵后款款亮起，由深灰变成浅灰，由浅灰变成玫瑰。一串“珍珠”由远及近，串起了芸芸人间，那是在高楼间穿行的高架，橙色路灯将桥面照射得油光发亮，像下了雨。
蕴雅一直保持着留学时的习惯——早上洗澡。她喜欢在这间朝东公寓里边洗澡边欣赏日出。
不过，冬天太阳起得晚，6：30了，还慵懒地一拱一拱不愿冒出头来。
蕴雅从窗户缝往下看，小区大门挂着大红灯笼，树上披红挂彩，枝头上的星星灯一闪一闪。元旦刚过，喜庆的装饰还不舍得拆下。岗亭灯火明亮，保安彻夜值守。
蕴雅向客厅方向喊：
“Hay，siri，givemeasongplease!”(siri，放首歌，谢谢)
“Whichone?”（哪首？）
“Asongthatfitsmymood”(一首符合我心情的歌)
“雨一直下
气氛不算融洽
在同个屋檐下
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
“Don'tletmewitnessPDAagain.Let'schangeit.”（我不想吃狗粮，换一首吧）
“Okey!Enjoyyourtime!”（好咧！）
也许siri才是蕴雅理想中的男友吧——有求必应，百科大全，善解人意，适度幽默。
安静的公寓响起轻柔的歌声：
“当清晨第一抹晨曦升起，
才觉得过去的好时光多么珍贵……”
……
浴室镜子蕴雅花了大价钱，她跟设计师强调，一定要结合自然光线，测算出最恰当的色温、色调，要把人照得特别的美，比美颜相机还要美……
设计师马上明白了她的想法：“你干脆把摄影棚的镁光灯搬来，保证张张都是大片效果。”
尽管设计师“不阴不阳”给蕴雅“噎果子”吃，但最终效果毫不含糊。镜子自带美颜效果，每当蕴雅在镜前脱光衣服，总是忍不住自我欣赏半小时。
“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这不就是说的我吗？”镜中的自己曲线动人，皮肤润泽，眼波流转，乌鬓云绕。
奇了怪，工作越是奔忙，越是神采飞扬。忙碌不但没有带来丝毫疲态，反而似吸纳了周遭之精华，灼灼照人。
怎么会有人怕老呢，自己是永远不会“老”的。
……
不过，今天早上蕴雅没有时间欣赏自己。她弯下腰来，将湿淋淋的头发全部垂于胸前，开始拿温风劲吹——出于对头发的爱惜，她从小就不用毛巾揉擦头发。
在这款价值不菲的吹风机“呜呜”声中，头发打着旋，不一会儿就八成干了。蕴雅给头发上了精华素，包上干发器。趁这功夫，她走进小厨房，从冰箱拿出牛奶和面包，切了几片面包放进面包机，设置好时间，旋即一阵风来到衣柜前，这是她早上最开心的时刻——挑选今天穿的衣服。
再过一个月就要放寒假，蕴雅已经在网上预约好假期出行计划，一切都令人兴奋。
放假之前，蕴雅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从41层窗户看出去，太阳仍没出现，东方亮起鱼肚白。晨曦淡粉，薄雾轻笼——看来今天又是“多云”。
沉睡的城市却很快苏醒，并且几乎立刻迸发活力——连打个呵欠揉揉眼睛的时间都没有——路灯逐次熄灭，洒水车威风开道，马路梳洗干净。路边的绿化道树浓草深，未有一丝冬季的萧条。高架桥上，刚才还零零星星的车辆，现在开始往来穿梭，如鱼儿般轻灵。
蕴雅回过头——给她决择“今天穿什么”的时间只有1分钟，因为她知道，40分钟后，高架上的“鱼儿们”速度将开始下降——上班高峰期，“鱼儿们”将会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动弹不得。
蕴雅每天在时间上算得很精准：如果她能准时出门，就会切入“绿波带”——一路都顺畅无比；如果晚1分钟，就很可能会遇上“红波带”，那么一路绿灯就会变成一路红灯，如果正好赶上高峰堵车，那“1分之差”就会变成“薛定谔的猫”，迟到半小时还是1小时，全凭运气。
衣柜的格子和抽屉里分门别类放着内衣、围巾、帽子、袜子、太阳镜、胸针别针、腰带皮带以及手套等等，挂件从左至右，从薄至厚，从衫到裙，从套装到外套，从风衣到大衣，列队似的上下双层占了整整一面墙。
想到今天要办的事，她不由内心发堵。因此她想选一件稍微活泼一点的款式，“冲冲晦气”。
今天周五，“便装日”，正好不用穿工作服。
满衣柜的冷色调——她不太喜欢高饱和度的大红大绿青蓝靛紫，认为那都是中年妇女才使用的“吸睛大法”，蕴雅的衣服大多黑白灰或者骆色、米白、米黄，设计简约，质感高级。
来不及多思考，她抽出一件咖啡色短款收腰小西装，搭配白衬衣，米色格子裙，棕色马丁靴，外罩一件纯黑长款大衣。
穿衣镜前，蕴雅在白衬衣的领口系了一根装饰性短领带，显得英气十足。羊绒大衣质地轻薄，腰线勾勒完美，马丁靴包裹的小腿，款款动人。
大衣唯一不足的是以美丽优先，保暖功能靠后。从上到下没有一粒扣子，仅凭腰间一系。北风呼呼，衣袂飘飘，配上落叶缤纷，美是美了，风着实灌了个透心凉。
不过，也就是从一间暖气房到另一间暖气房，停车场的路上顶多就15分钟，透心凉就透心凉吧，只要外表美，内心自带光芒。
伴随着音乐，蕴雅将几片面包就着热牛奶灌进肚子。留学这么多年，还是喝不惯冰牛奶。三分钟早餐，40分钟穿戴化妆——还好啦——相对于宁愿饿着肚子不吃早餐也要花一个小时化妆的女孩子，蕴雅觉得自己还算理智。
拉下干发器，护发精华已经深入鳞片，甩一甩头，光波流畅，油亮顺滑。蕴雅拿卷发棒熟练地卷了卷两侧的头发，让它们自然在耳边形成波浪，后侧头发直垂腰际。
原本想挑选一条围巾，但任何一个挂件，都给那修长的脖颈、纤薄的背部、窈窕的腰肢画蛇添足，于是蕴雅挑了一对镶了一圈珍珠和细钻的大耳环，扣于耳垂。
OK，拎包出发！
SIRI在车上也没闲着，一路都按蕴雅的指示，古今中外曲目挑了个遍，它一定奇怪今天主人为什么不象平时那样听听财经新闻。
SIRI哪里知道蕴雅今天的心情呢？
一年来，工作不能说是得心应手吧，也可以说是游刃有余——毕业后即考入这家国内数得上名头的公司，而且干的还是自己最喜欢的投行、策研业务，不能说是顺风顺水吧，也可以称得上“称心如意”。
“难道……我被这个世界选中了？”
蕴雅从小个性就有些好强，可到底什么算“强”，她不太清楚——
她竞选班长没当上，很生气，老师说她自己都管不住自己，怎么能“以身作则”管别人？
她想当学习委员没当上，老师说她学习没有“委员”好；
那“生活委员”总该可以吧，这个不需要什么技术吧？——不行，你既没有跟同学“打成一片”，也没有取得老师的欢心——你都不打小报告，你哪一派都不是，怎么当“委员”？
她觉得自己是天才小说家，作文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但代表学校去比赛，她连个末等奖的边都没摸到；
文艺晚会她想当领唱，结果另一个女孩一亮嗓子，音色如银铃破空，音质如清泉潺涌，她甘拜下风，但生气；
跳舞她没站C位，有比她基础功更强的，身体更柔软，情绪更饱满的——她不愿意当背景板——生气；
讲故事没当上“故事大王”，给个“小王”当当——生气！
……
哎——还真是巧了，每一个行当都有比她强的。
既然这样，上帝你说说，您造我是干嘛？
您觉得这世上少了陪衬是吧？
……
尽管这样，小学生活仍然在快快乐乐和无拘无束中渡过。进入初中，突然一夜之间，小雅成熟了——倒不是身体上的发育，而是……开始用自己的脑袋思考了。
初中新生开学典礼上，“他”作为新生代表发言。蓝天红旗，白衣蓝裤。“他”身材修长，头发飞扬。他的声音在操场上回响：“我们为什么学习，我们为什么而活着……”
“为什么学习？当然……是为了考试啊，为了不丢人现眼嘛，为了给爸妈争气啊。”
“为什么活？这个……活着就是活着呗，难道还要考虑‘为什么’？”
会下，有些同学取笑“旗手”的“灵魂拷问”，蕴雅的内心却一直盘旋这两个问题。此后，每个周末她都盼望快到周一，因为每个周一的早上学校都要举行升旗仪式，“旗手”会目不斜视，一秒不错地将国旗升到顶端。
她知道“他”成绩年级第一，也知道“他”会击剑、骑马和钢琴，甚至听说他徒步爬过海拔5000+的川西四姑娘山……
蕴雅幻想有一天，她的成绩突然破天荒的，哪怕有一次超过“他”。让“他”惊讶地瞪大向来高傲的眼睛。然而，无论她多么努力，无论她挑战文科还是理科，无论“单攻”还是“包抄”，她都无法在任何一门功课上超越“全能型选手”的“他”。
小小年纪，她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真的有天才存在。
蕴雅的心目中有了标杆。她开始不屑于和同龄女孩扎堆，不屑于讨论谁谁谁在校服外面系了条新围巾，谁谁谁悄悄涂了嘴画了眉，谁跟谁递了纸条，谁又和谁牵了手……
有一次，语文老师列出了课本里涉及到的所有人名的“出生”和“过世”年月日，两张密密麻麻的卷子要求同学们背熟并请家长签字。妈妈拿着卷子说，为什么要记住这些人的出生和过世日期？大致知道他们是哪个年代的不就得了吗？
“妈，这才是我们的‘考点’呀，老师说了，这教材翻来覆去考了这么多年，该考的都考了，不就剩下这些犄角旮旯的东西嘛……”
“这有用吗？”妈妈问。
“……”蕴雅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是觉得，既然“旗手”能背下来，她也应该背下来。至于以后有什么作用，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有一天，蕴雅在操场终于撞见“旗手”，她追上他鼓足勇气问：“你上回问的问题找到答案了吗？我们学习是干什么用呀？”
“过你自己美好而有趣的人生呀！”“旗手”一脸阳光。
在同学们埋首题海、备战初三的时候，蕴雅坐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她在另一条跑道上起飞了。
她要过自己“美好而有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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