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酥雨春丝涧林深 4月 第四节 小花
“走！帮我一起找小花去。”
一辆小电瓶车突然窜到张小桐身边，停了下来。
黄仙儿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张一翕如同小鱼。风吹过她的黄头发，柔柔软软，象在水中飘动。
有几根挂进嘴巴。黄仙儿也不用手，只顺风摆了摆头，让风再把头发从嘴里吹出去。柔软的黄发在夕阳的映射下泛出一圈金色光晕，细长的眼睛被风吹得眯缝着，显得更像是一只小狐狸了。
“上不上？”
她两脚支在地上，两手扶着电瓶车。电瓶车重，她单手扶不稳，所以两手腾不出去抚弄头发。
今天清明节，乍暖还寒。黄仙儿穿得很单薄。
“你那件短袄呢？真给退啦？”
“当然退，早过七天了。”
“你穿太少啦。”
“别虚情假意的，我穿M号。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真关心我就给我买一件。”黄仙儿一脸不耐烦。
张小桐把头伸近黄仙儿，去看她的脸。
“看什么看！”黄仙儿一撩胳膊，把张小桐的脑袋怼回去。“我又不傻，会把自己活活冻死嘛。”
“你今儿倒挺早。你不是经常上晚班吗？”
“啰啰嗦嗦干什么？上不上车？不上我走啦！”
“呵，脾气挺大！”张小桐一只脚跨过“小电驴”的后座，尝试着慢慢坐下，他真怕他这体重把小电驴儿掀个“人仰‘驴’翻”。
黄仙儿看张小桐笨手笨脚的样子，抿嘴偷笑。
……
今儿黄仙长跟她们店的组长调了个班，从早上9：30上班，打扫、铺台、帮厨、跑堂，点菜、上菜、结账、翻台……脚没停、手没歇，一直工作到下午4：00下班，一整个白天就靠早上喝了碗稀饭。
……
现在每个周末是黄仙儿最快活的日子，一整个星期她都在巴巴地盼着周末。
不图别的，就图这份舒服——
一个温暖的男孩，提供了一个白吃白住的温暖的窝。
……
张小桐内心也很欢喜。实际上今天早上出门前，当秦坷一面整理书包一面告诉他“今晚要到很晚才能回，马上要考试。”的时候，张小桐的眼前却浮现出黄仙儿的影子。
一整天，张小桐都在等一个人的微信。
可那人的头像，迟迟没有动静。
“她在忙些啥？难道……一点儿都没想起我吗？”
“这人就是这么讨厌！上周末还聊得热热乎乎，一离开就把我抛得九霄云外！”
“见面的时候跟我眉来眼去，手几次碰到我的胳膊，真的假的？跟我这么熟了，怎么转身连个毛都看不见，一个星期都不跟我发微信？”
终于在快下班的时候，他收到“那人”的信息：
“早回，我等你。”
五个字，撞得张小桐心砰砰直跳。
看来他和黄仙儿……心照不宣，想到一块儿了。
……
以往周五的晚上，张小桐都会呆在公司鏖战——公司网速那是杠杠滴，每次“战斗”破记录都是在公司。
但今天，还没到点儿，张小桐就把东西收拾好了——桌面干干净净，电脑已关机，电源已关闭，抽屉已锁好。
“几点上线？”常御风发来微信问。
“今晚我有事，准点下班。”
张小桐撑着下巴，只等时针迈过5：30。
常御风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屁股坐在张小桐的桌上：
“去哪，老实交待。”
“我……我回家——”张小桐四处瞄瞄，示意常御风小点声儿。
“回家？”
常御风眼珠子一转，跳下桌子就要往秦坷工位上奔。
“哎哎哎！”张小桐眼疾手快，捞住常御风的腿拽住不放，挤眉弄眼。
……
没办法，张小桐在茶水间，花了五分钟告诉了常御风来龙去脉。
“这女孩不一般啊，啥时候让我也见见？”
“去去去，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拉倒吧你，跟你共事两年，为了见她立马把我蹬了，那我还不及你这个‘普通朋友’？”
张小桐傻笑。
“你就是地主家一傻儿子，”常御风拍拍张小桐的肩膀：“我奉劝你，这女孩肯定没跟你说实话。你想想，她说她家是做生意的，她有力气跟别人打工，怎么不帮她爸妈打工？还跑外面累死累活？”
“也有不想继承家业的，比如你。”
“拉倒吧！你动动脑筋，家里做生意，怎么不供她多读点书？职高毕业……啧啧，”常御风摇头：“女孩哪怕拿个大专文凭，也能至少当个公司前台或小会计，哪能这样风吹日晒打临工？”
常御风拍拍发愣的张小桐：
“有你受的！”
……
下班路上，张小桐就收到黄仙儿发的“位置共享”。两人约在小区花园见面，要给流浪狗“小花”补充食物。
“每个周末它都眼巴巴等着我，见到我就使劲摇尾巴，围着我打转转。”黄仙儿给张小桐发微信。
“你这样啊，未必对它是件好事，你又没能力领养它，又经常去喂它，增加了它对人的信任感，这会给它带来危险，人啊，是最不值得信任的动物。”——张小桐也用微信回复她。
黄仙儿很快发了个照片过来，张小桐点开一看，吓了一跳：黄仙儿舌头伸得老长，两眼翻得只剩眼白。
这小丫头！
……
刚要启动小电驴，黄仙儿突然想起什么：“哎呀，对了，你下来！”
“怎么又下来呢？”
张小桐只得又艰难地跨起一只腿。
……
黄仙儿下了车，打开后座盖儿，拎出一个塑料袋抛给张小桐。
张小桐抬手一抓，打开一看，煎得焦黄的土豆丝饼香气扑鼻，金灿灿油汪汪。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黄仙儿白他一眼：“有毒，别吃！”
张小桐一愣。
“人啊，是最不值得信任的动物，你别相信我，万一我放了毒呢！”
“人呀，确实是最自私的动物。养猫养狗、养花养鸟，其实跟养鸡养鸭没区别，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养鸡鸭是为了吃，养宠物呢，是为了给自己疗伤——”
“要像你这么说，那些养宠物的，都是坏蛋？我喂流浪狗，我还错啦？”
张小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继续掰扯：
“人都是为了安慰自己——为了解闷儿，才会喂养宠物。人的善心只有在自己吃饱喝足的情况下，才会施舍给自己的宠物，在没吃没喝时，会毫不犹豫地把宠物宰了吃……”
黄仙儿拉下脸，嘟起嘴巴。
张小桐并不在意——他要彻底让黄仙儿打消收养“红项圈”的念头，不管“红项圈”、“白项圈”，“黑项圈”……都不能收留——因为秦坷不乐意。
张小桐三下五除二把土豆饼吞到肚子里，满意地擦擦嘴，卷起空塑料袋扔进路边的垃圾箱。
饱了——油重的食物就这么容易撑肚子。
“晚饭就这么解决了？你就是这么打发我的？你看你可可姐……”
“哎哟——”黄仙儿阴阳怪气，尖声打断张小桐的话：“可别再在我面前提你可可姐！”黄仙儿两眼一翻，认真嘱咐道：“以后哇，也千万别在她面前提我，尤其今儿，可别告诉她我下午提早回来了。”
“为什么呀？”
“你傻不傻呀张小桐，你真是‘擀面棒当笛子吹’——太没心眼儿了，上次你说你是皇上，我是妃子，她是皇后娘娘，你看可可姐的脸，拧拧都可以滴出水来——那个难看的哟！我当妃子无所谓呀，她这个皇后娘娘哪里容得下我呢！”
“什么乱七八糟，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当皇上了，你可可姐没那么多小心眼儿。”
“你看看你，又来了吧？从现在开始，不允许再出现‘可’这个字！”黄仙儿瞪起了眼睛。
“我‘渴’了，你想喝什么？要不晚上请你看电影吧，”张小桐嬉皮笑脸：“先吃饭，再看电影！”
黄仙儿把住车龙头，双眉紧蹙，犹豫半响才说：
“算了，上周五我还看到小花，给它补了粮，周日我走时怎么都没找到它。平时它都要送我到小区门口的。”
黄仙儿拍拍后座：“来，我带你！趁着太阳没落山，天上还有光亮，我们小区里转转，小花看到我一定会跑过来的。”
“小电驴”本来就矮，张小桐一步跨上，小心翼翼将屁股挨上后座，重力之下小电驴似乎要昂头来个“后滚翻”，张小桐的两条长腿只得使劲蜷曲着。两只手也无处可放。
“搂我腰呀！”
“怎么搂？”张小桐看着黄仙儿的后背，那细得像麻杆似的腰，他的手要是环起来，装进三个“仙儿腰”没问题。
黄仙儿也不客气，两手抓住张小桐的手，像系皮带一样用力一系，张小桐冷不防就与黄仙儿前胸贴后背了。
“小电驴”突突往前跑。
黄仙儿的头发擦在张小桐脸上，痒丝丝的。一缕清香在鼻子尖似有若无，不知是黄仙儿头发的香气，还是她身上的香气。
怪不得古人形容少女：“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豆蔻是一种带香味的植物，青涩可人的少女果真用“豆蔻年华”来形容真是最适合不过了。
……
“她怎么知道我爱吃土豆丝饼呢？”怀里有黄仙儿的温度，就像拥着一只湿润的鸟儿。
油炸土豆丝是地铁口旁边的深巷里经常飘出的味道。
有时候和秦坷偶尔一起下班，他总是在出地铁口时忍不住要把秦坷往那50米开外的巷子里拉，那里炊声阵阵，人影幢幢，烟火气十足。
“买个油饼夹烧麦回去，当晚餐吧……”
“地沟油，别吃！”
“那……鸡翅爆玉米花？，你晚上看剧可以吃。”
“我晚上不看剧。再说，爆米花有脂肪酸，吃了十天都代谢不了……”
“你这都哪儿道听途说的？烤红薯总该可以吧！”
“贵了，菜场价格只有它的1/3，你要喜欢吃，我下次买菜带点儿，正好家里的烤箱好久没用了。”
……
张小桐坐在车后，胡思乱想。他觉得这样“抱”着在小区里招摇，还是不太好。
于是他将“系”在黄仙儿腰上的两手松开，身体后倾，捏住小电驴的置物箱，身体与黄仙儿的后背保持1厘米距离。
这使得小电驴后座承受的重量远远大于前坐，因此张小桐两腿高悬，随时准备在小电驴“翻车”时起到刹车和支撑作用。
尽管张小桐累得气喘吁吁，这种别扭的姿势还不如他直接下来跟着车跑，但他就不下车，他第一次与黄仙儿靠得如此之近。
“仙儿，你家就在本市，怎么周末不回家？也不看看你父母？”
“小电驴”龙头一抖，张小桐差点被甩出去，两腿在空中画了个“8”字，在张小桐强力控制之下终于稳住。
黄仙儿半天不答话，末了来了句：
“怎么，要赶我走？”
“怎么会，你能住这儿是我的荣幸！”张小桐努力保持平衡。
“把你的眼睛瞪大点儿，往草丛里面多瞧瞧！”黄仙儿命令道。
……
刚才张小桐的提问，把黄仙儿的心拨乱了。
“回家？那个35平米的小旮旯？”
不是没有地方住。35平又怎样，35平可以住六口人，还带卫生间厕所。
黄仙儿想起她家的厕所就想笑，这样的房子别说带张小桐去，就是自己读书时，放学也绕道走。
她家的那个片区叫“棚户区”。低矮的楼房，家家户户在阳台上搭油毛毡子，黑乎乎一片。毡子底下，密密麻麻伸出无数竹竿，五颜六色的“万国旗”迎风招展。
从她家那个片区走出来的人，汲着拖鞋的脚永远黑糊糊，地上永远有可疑的水，旁边的水沟里永远有难闻的气味，墙根永远爬着粘粘恶心的鼻涕虫，邻居嘴里永远骂骂咧咧。
每次放学，她都会绕远路，等身边再没有同学了，自己再冲回家。
现在不用怕同学了，原本挤着的六口人在她妈妈的“努力”下，终于减为两口人，按理容纳黄仙儿绰绰有余，但黄仙儿不想回家，她觉得那里就是她的命运，一旦回去了，她就再也改不了命了。
一辆小电瓶车突然窜到张小桐身边，停了下来。
黄仙儿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张一翕如同小鱼。风吹过她的黄头发，柔柔软软，象在水中飘动。
有几根挂进嘴巴。黄仙儿也不用手，只顺风摆了摆头，让风再把头发从嘴里吹出去。柔软的黄发在夕阳的映射下泛出一圈金色光晕，细长的眼睛被风吹得眯缝着，显得更像是一只小狐狸了。
“上不上？”
她两脚支在地上，两手扶着电瓶车。电瓶车重，她单手扶不稳，所以两手腾不出去抚弄头发。
今天清明节，乍暖还寒。黄仙儿穿得很单薄。
“你那件短袄呢？真给退啦？”
“当然退，早过七天了。”
“你穿太少啦。”
“别虚情假意的，我穿M号。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真关心我就给我买一件。”黄仙儿一脸不耐烦。
张小桐把头伸近黄仙儿，去看她的脸。
“看什么看！”黄仙儿一撩胳膊，把张小桐的脑袋怼回去。“我又不傻，会把自己活活冻死嘛。”
“你今儿倒挺早。你不是经常上晚班吗？”
“啰啰嗦嗦干什么？上不上车？不上我走啦！”
“呵，脾气挺大！”张小桐一只脚跨过“小电驴”的后座，尝试着慢慢坐下，他真怕他这体重把小电驴儿掀个“人仰‘驴’翻”。
黄仙儿看张小桐笨手笨脚的样子，抿嘴偷笑。
……
今儿黄仙长跟她们店的组长调了个班，从早上9：30上班，打扫、铺台、帮厨、跑堂，点菜、上菜、结账、翻台……脚没停、手没歇，一直工作到下午4：00下班，一整个白天就靠早上喝了碗稀饭。
……
现在每个周末是黄仙儿最快活的日子，一整个星期她都在巴巴地盼着周末。
不图别的，就图这份舒服——
一个温暖的男孩，提供了一个白吃白住的温暖的窝。
……
张小桐内心也很欢喜。实际上今天早上出门前，当秦坷一面整理书包一面告诉他“今晚要到很晚才能回，马上要考试。”的时候，张小桐的眼前却浮现出黄仙儿的影子。
一整天，张小桐都在等一个人的微信。
可那人的头像，迟迟没有动静。
“她在忙些啥？难道……一点儿都没想起我吗？”
“这人就是这么讨厌！上周末还聊得热热乎乎，一离开就把我抛得九霄云外！”
“见面的时候跟我眉来眼去，手几次碰到我的胳膊，真的假的？跟我这么熟了，怎么转身连个毛都看不见，一个星期都不跟我发微信？”
终于在快下班的时候，他收到“那人”的信息：
“早回，我等你。”
五个字，撞得张小桐心砰砰直跳。
看来他和黄仙儿……心照不宣，想到一块儿了。
……
以往周五的晚上，张小桐都会呆在公司鏖战——公司网速那是杠杠滴，每次“战斗”破记录都是在公司。
但今天，还没到点儿，张小桐就把东西收拾好了——桌面干干净净，电脑已关机，电源已关闭，抽屉已锁好。
“几点上线？”常御风发来微信问。
“今晚我有事，准点下班。”
张小桐撑着下巴，只等时针迈过5：30。
常御风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屁股坐在张小桐的桌上：
“去哪，老实交待。”
“我……我回家——”张小桐四处瞄瞄，示意常御风小点声儿。
“回家？”
常御风眼珠子一转，跳下桌子就要往秦坷工位上奔。
“哎哎哎！”张小桐眼疾手快，捞住常御风的腿拽住不放，挤眉弄眼。
……
没办法，张小桐在茶水间，花了五分钟告诉了常御风来龙去脉。
“这女孩不一般啊，啥时候让我也见见？”
“去去去，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拉倒吧你，跟你共事两年，为了见她立马把我蹬了，那我还不及你这个‘普通朋友’？”
张小桐傻笑。
“你就是地主家一傻儿子，”常御风拍拍张小桐的肩膀：“我奉劝你，这女孩肯定没跟你说实话。你想想，她说她家是做生意的，她有力气跟别人打工，怎么不帮她爸妈打工？还跑外面累死累活？”
“也有不想继承家业的，比如你。”
“拉倒吧！你动动脑筋，家里做生意，怎么不供她多读点书？职高毕业……啧啧，”常御风摇头：“女孩哪怕拿个大专文凭，也能至少当个公司前台或小会计，哪能这样风吹日晒打临工？”
常御风拍拍发愣的张小桐：
“有你受的！”
……
下班路上，张小桐就收到黄仙儿发的“位置共享”。两人约在小区花园见面，要给流浪狗“小花”补充食物。
“每个周末它都眼巴巴等着我，见到我就使劲摇尾巴，围着我打转转。”黄仙儿给张小桐发微信。
“你这样啊，未必对它是件好事，你又没能力领养它，又经常去喂它，增加了它对人的信任感，这会给它带来危险，人啊，是最不值得信任的动物。”——张小桐也用微信回复她。
黄仙儿很快发了个照片过来，张小桐点开一看，吓了一跳：黄仙儿舌头伸得老长，两眼翻得只剩眼白。
这小丫头！
……
刚要启动小电驴，黄仙儿突然想起什么：“哎呀，对了，你下来！”
“怎么又下来呢？”
张小桐只得又艰难地跨起一只腿。
……
黄仙儿下了车，打开后座盖儿，拎出一个塑料袋抛给张小桐。
张小桐抬手一抓，打开一看，煎得焦黄的土豆丝饼香气扑鼻，金灿灿油汪汪。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黄仙儿白他一眼：“有毒，别吃！”
张小桐一愣。
“人啊，是最不值得信任的动物，你别相信我，万一我放了毒呢！”
“人呀，确实是最自私的动物。养猫养狗、养花养鸟，其实跟养鸡养鸭没区别，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养鸡鸭是为了吃，养宠物呢，是为了给自己疗伤——”
“要像你这么说，那些养宠物的，都是坏蛋？我喂流浪狗，我还错啦？”
张小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继续掰扯：
“人都是为了安慰自己——为了解闷儿，才会喂养宠物。人的善心只有在自己吃饱喝足的情况下，才会施舍给自己的宠物，在没吃没喝时，会毫不犹豫地把宠物宰了吃……”
黄仙儿拉下脸，嘟起嘴巴。
张小桐并不在意——他要彻底让黄仙儿打消收养“红项圈”的念头，不管“红项圈”、“白项圈”，“黑项圈”……都不能收留——因为秦坷不乐意。
张小桐三下五除二把土豆饼吞到肚子里，满意地擦擦嘴，卷起空塑料袋扔进路边的垃圾箱。
饱了——油重的食物就这么容易撑肚子。
“晚饭就这么解决了？你就是这么打发我的？你看你可可姐……”
“哎哟——”黄仙儿阴阳怪气，尖声打断张小桐的话：“可别再在我面前提你可可姐！”黄仙儿两眼一翻，认真嘱咐道：“以后哇，也千万别在她面前提我，尤其今儿，可别告诉她我下午提早回来了。”
“为什么呀？”
“你傻不傻呀张小桐，你真是‘擀面棒当笛子吹’——太没心眼儿了，上次你说你是皇上，我是妃子，她是皇后娘娘，你看可可姐的脸，拧拧都可以滴出水来——那个难看的哟！我当妃子无所谓呀，她这个皇后娘娘哪里容得下我呢！”
“什么乱七八糟，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当皇上了，你可可姐没那么多小心眼儿。”
“你看看你，又来了吧？从现在开始，不允许再出现‘可’这个字！”黄仙儿瞪起了眼睛。
“我‘渴’了，你想喝什么？要不晚上请你看电影吧，”张小桐嬉皮笑脸：“先吃饭，再看电影！”
黄仙儿把住车龙头，双眉紧蹙，犹豫半响才说：
“算了，上周五我还看到小花，给它补了粮，周日我走时怎么都没找到它。平时它都要送我到小区门口的。”
黄仙儿拍拍后座：“来，我带你！趁着太阳没落山，天上还有光亮，我们小区里转转，小花看到我一定会跑过来的。”
“小电驴”本来就矮，张小桐一步跨上，小心翼翼将屁股挨上后座，重力之下小电驴似乎要昂头来个“后滚翻”，张小桐的两条长腿只得使劲蜷曲着。两只手也无处可放。
“搂我腰呀！”
“怎么搂？”张小桐看着黄仙儿的后背，那细得像麻杆似的腰，他的手要是环起来，装进三个“仙儿腰”没问题。
黄仙儿也不客气，两手抓住张小桐的手，像系皮带一样用力一系，张小桐冷不防就与黄仙儿前胸贴后背了。
“小电驴”突突往前跑。
黄仙儿的头发擦在张小桐脸上，痒丝丝的。一缕清香在鼻子尖似有若无，不知是黄仙儿头发的香气，还是她身上的香气。
怪不得古人形容少女：“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豆蔻是一种带香味的植物，青涩可人的少女果真用“豆蔻年华”来形容真是最适合不过了。
……
“她怎么知道我爱吃土豆丝饼呢？”怀里有黄仙儿的温度，就像拥着一只湿润的鸟儿。
油炸土豆丝是地铁口旁边的深巷里经常飘出的味道。
有时候和秦坷偶尔一起下班，他总是在出地铁口时忍不住要把秦坷往那50米开外的巷子里拉，那里炊声阵阵，人影幢幢，烟火气十足。
“买个油饼夹烧麦回去，当晚餐吧……”
“地沟油，别吃！”
“那……鸡翅爆玉米花？，你晚上看剧可以吃。”
“我晚上不看剧。再说，爆米花有脂肪酸，吃了十天都代谢不了……”
“你这都哪儿道听途说的？烤红薯总该可以吧！”
“贵了，菜场价格只有它的1/3，你要喜欢吃，我下次买菜带点儿，正好家里的烤箱好久没用了。”
……
张小桐坐在车后，胡思乱想。他觉得这样“抱”着在小区里招摇，还是不太好。
于是他将“系”在黄仙儿腰上的两手松开，身体后倾，捏住小电驴的置物箱，身体与黄仙儿的后背保持1厘米距离。
这使得小电驴后座承受的重量远远大于前坐，因此张小桐两腿高悬，随时准备在小电驴“翻车”时起到刹车和支撑作用。
尽管张小桐累得气喘吁吁，这种别扭的姿势还不如他直接下来跟着车跑，但他就不下车，他第一次与黄仙儿靠得如此之近。
“仙儿，你家就在本市，怎么周末不回家？也不看看你父母？”
“小电驴”龙头一抖，张小桐差点被甩出去，两腿在空中画了个“8”字，在张小桐强力控制之下终于稳住。
黄仙儿半天不答话，末了来了句：
“怎么，要赶我走？”
“怎么会，你能住这儿是我的荣幸！”张小桐努力保持平衡。
“把你的眼睛瞪大点儿，往草丛里面多瞧瞧！”黄仙儿命令道。
……
刚才张小桐的提问，把黄仙儿的心拨乱了。
“回家？那个35平米的小旮旯？”
不是没有地方住。35平又怎样，35平可以住六口人，还带卫生间厕所。
黄仙儿想起她家的厕所就想笑，这样的房子别说带张小桐去，就是自己读书时，放学也绕道走。
她家的那个片区叫“棚户区”。低矮的楼房，家家户户在阳台上搭油毛毡子，黑乎乎一片。毡子底下，密密麻麻伸出无数竹竿，五颜六色的“万国旗”迎风招展。
从她家那个片区走出来的人，汲着拖鞋的脚永远黑糊糊，地上永远有可疑的水，旁边的水沟里永远有难闻的气味，墙根永远爬着粘粘恶心的鼻涕虫，邻居嘴里永远骂骂咧咧。
每次放学，她都会绕远路，等身边再没有同学了，自己再冲回家。
现在不用怕同学了，原本挤着的六口人在她妈妈的“努力”下，终于减为两口人，按理容纳黄仙儿绰绰有余，但黄仙儿不想回家，她觉得那里就是她的命运，一旦回去了，她就再也改不了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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