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忆(二)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左冯面上一副委屈模样，“也是你娘去得早，不然哪能养得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为父这些年艰辛你也不体谅……”

    奈何左雀早已不吃这套，她说：“那您便好好回房歇息吧！”

    “陆宴清真不风流！”左冯仍不死心的在门外嚷了一句才离开。

    往后几个月，左冯时不时便邀请陆宴清过府叙话，个中深意大家心知肚明。陆宴清倒是风度翩翩，只是左雀到底冷淡了些，令人多少看不过眼。

    撮合一事，到底尚未成功。

    一日，左冯又宴请另一位惨绿少年，林渊。林渊谦谦君子也，温润如玉。左雀与他相谈甚欢，上至天文，下至琴棋，也就并未注意到席上另一处陆宴清的脸色多有黯然。

    林渊的性情实在与她相合，她便当即约他赏荷。那陆宴清倒很自觉地跟上来，上赶着成那不速之客。左雀也不好说什么，而宴会之主左冯为了他们早已不知所踪。

    池上小舟，左雀抚摸着那半人高的粗糙荷叶，感慨道：“府里的池子到底小了些，不知此生是否有幸见到外面的莲。”

    林渊安慰说：“会有机会的。”

    但左雀知道，哪有什么机会，这世道不给女儿家留机会的。纵使她千娇百贵，自由却是她不可奢望的。尚在深闺，左冯便以种种原因从不许她外出，甚至她以女扮男装也总被府里的小厮认出，更不消说日后嫁做人妇，更是终日深闺郁郁寡欢，不得自由。

    她这么一望便能望尽自己的一生，自己作为那金丝雀的一生。

    思绪万千后，她将心里缠做一团的线干脆锁起不理，向池上望去。池上的花已有小半开始枯萎，荷瓣依旧大而圆，颜色依旧红艳醉人，只是花瓣边角已经不复娇嫩，颜色也开始显得枯黄。左雀有些难受，只沉浸在荷梦里。

    不一会儿，两只雀鸟飞来，立在那亭亭玉立盛开的荷花上，伴以叽叽喳喳之音。望着此景，一时透明的陆宴清喃喃自语道：“池上并禽荷上鸣。”

    林渊笑道：“陆兄好句，化用甚好！”

    陆宴清道：“林兄过誉了。”

    左雀回过神来，恰听到陆宴清那句诗，也笑了笑。陆宴清才情是不错的。

    忽的，左雀眼神飘忽到一株莲花上。那朵莲算得上是池面上最高的一朵，被众多荷叶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颇有雄霸称王之态。

    那荷花离得有一点远，左雀踮起脚向上伸手还差一点距离。林渊和陆宴清都自告奋勇要替左雀采，但都被她拒绝。她着了魔一般，定要自己亲自动手。

    但左雀没想到，自己的手那般短小，腿那般无力。她倔脾气上来，再使劲向上伸，终于碰到了那朵莲花，可身体却失了衡，直直砸向水面。

    “雀儿！”

    “左小姐！”

    左雀失去意识之前还在想，定是陆宴清那个轻浮浪子唤她闺名。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到了陆宴清的脸，但并不真切。

    醒来时，左雀是在自己的隰华阁。贴身侍女笼月告诉她，是林渊公子救了她，将当时昏迷不醒却浑身湿透了的她抱上岸的。

    左雀点点头，将心里那一点点疑惑摒去。

    只是这样，左雀的婚约就即将定下了。她心中不由得有些烦躁。

    “雀儿，雀儿！”远远地便听见焦急的呼喊。那人梳着高髻，头戴金步摇，眉心画了海棠花钿，面若春桃，眼中是情真意切的焦急。

    这是她父亲唯一的一位平妻，姓黎名梨，是她母亲的表妹。

    由于左雀母亲去世得早，左雀算是在她的膝下长大的，与她的感情也很好。

    “母亲，”左雀笑着弯了弯眼睛。

    黎梨算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朱唇皓齿天鹅颈，轻云蔽月香罗袜。

    她见左雀半坐着，忙说：“你才醒，先躺着休息会儿。”

    见左雀脸色略有苍白，她又说：“怎么样，雀儿饿不饿？冷不冷？”

    左雀略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什么不舒服的，”转而想到什么，又说：“母亲怎么有空来看我了，最近不是在忙些什么吗？”

    黎梨面上一热，心里将左冯骂上天去，笑道：“那劳什子东子哪有我们雀儿重要？”

    话音刚落，左冯也笑着进来：“就是，我们雀儿最重要。”

    黎梨白了左冯一眼，左冯不明所以。

    几句玩笑话后，左冯进入了正题：“雀儿，这次只能嫁与林渊了。”

    左雀清楚，若不嫁，便只得削发为尼。她说：“爹，若林渊也是风流浪子，女儿宁愿削发为尼。”

    “唉，好，我这就派人查查。”左冯无奈叹气，他从来拗不过她。

    “雀儿也是，怎么非要自己去摘那朵莲花，叫小厮去不就好了。”黎梨语气中没有一点责备。

    左雀没有回答，反而问黎梨：“母亲，你见过外面的荷花吗？”

    黎梨不解：“府中荷花与外面的不是一样？”

    左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