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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倾心

    玉矶岛上的色木族和色木国的色木族同宗同源,是当年色木国承认南临独立时留在岛上的一批人,他们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愿再回大陆。几百年来,色木族和南临族两族人民和睦相处,平等互利,互通有无,互相通婚,关系融洽。

    她很小的时候便随爸爸官迁来到玉矶岛的北部定居,这里是色木族的聚居地,南部才是南临族的聚居地。多年来,爸爸待两族人民一视同仁,公正道义,就连时有摩擦的中部地区对爸爸的管理和裁决亦是心服口服。爸爸由于治理出色,倍受四方军民爱戴,遂建立了谷堡作为南临王管理色木族的一大政治触手。

    细细想来,她也不知道爸爸和南临王的关系是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而生变的,只是记得她从小到大的同学多是色木人,他们互相分享民俗差异,互相学习各自的方言,和谐相处,而且每逢色木族的大节日,他们都会在街市上举行隆重热烈的庆祝活动,她每次都会偷跑出去凑热闹。

    也许变化是在她留学之后,因为她每次从瑞肯回来,在街市上能见到的色木人一次比一次少。有一次她去莲花湾玩,一路上竟没见到几个色木人,过年也难再看到色木人载歌载舞的场面了,他们好像一点点从她的身边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一样。

    难道爸爸所做的贡献是把他们全都偷偷送回色木国,所以色木国主才对他表示感谢,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萨怡臣。

    萨怡臣娓娓道来,“你爸爸是我们色木族的英雄,是一位大义凛然的人,他一直以来致力于两族人民之间的友好往来,为两族人民的共同发展谋福。可南临王并没有容人之量,多年来把我们族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誓要消灭殆尽才好。正当我族人民平白无故蒙此大难之时,是你爸爸暗中保护和救援我族人民。怎奈南临王步步紧逼,愈发荼毒残害我族人民,我们忍无可忍,在一切外交手段无果的情况下才悍然出兵,为的是揭露和遏止南临王的劣迹丑行,阻止两族人民的仇怨不断加深。而当我们登陆玉矶岛之后,又是你爸爸不顾堡内的亲南势力,不顾南临王的威胁,毅然决然地为我们打开城门。他实在为了色木族人做过太多太多,这一切,我们永远铭记在心。”

    谷雨听他噼里啪啦义正言辞地说完一席话,身子微微一震,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南临王,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对一个安守本分生活的民族痛下杀手,如此赶尽杀绝,这不就是种族灭绝。

    萨怡臣见她神色震惊,舒缓语气道:“总之,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解救我们的族人,并没有侵略的意图。至于南临王四处散播我们是侵略者,那只不过是贼喊捉贼罢了。”

    谷雨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见他眼神真挚诚恳,不由觉得她不介意为父报仇的同时替岛上无端受难的色木族人讨回公道,她说:“我愿意像我爸爸一样,加入你们为民谋福的斗争当中。”

    她的信任犹有千金,萨怡臣怀里揣着这千金的信任,兴奋地对她说:“以后我们可是肩并肩作战的战友了。”清风轻拂起他额前细碎的刘海,被汗濡湿的几根巴巴黏在前额,她从兜里拿出一张白色的手帕递给他。他微微一惊,欣然收在手里,却不舍得擦拭。

    正午的太阳热辣辣地照下来,夏虫躲在两侧的大树上宣叫不停,似是在发出无谓的抗议。台阶因太阳久晒散出腾腾热浪,他们行走在上面很快便大汗涔涔。

    萨怡臣将手中的手帕递到谷雨的面前,轻声说:“太热了,擦擦吧。”谷雨停步伸出右手挡还给他,摊开右手心,里面已经躺着一条白手绢,她说:“我这还有,倒是你,快擦擦,快成大花脸了。”

    他穿着西装,布料厚实,在这大中午里爬梯,自然是大汗淋漓,可他只是握住,并没有动。谷雨见他一动不动,心下一急,收好手绢,从他手里拿过手帕,帮他拭了拭脸颊,再一把塞到他手上,俏皮道:“这下可以用了吧?”说完,嘴角轻扬地转身走开。他急忙跟上去,左手稳稳撑着伞,右手再次将手帕递到她面前,小声问:“它好像认生,只想让你用,你可以再为我用一次吗?”

    他的凝睇恍若昨日午后,让她不由深陷,整个空间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连时间都停滞了,唯有她的心如揣着一面急鼓,不知何时才能停下。她感觉是不是太快了,竟莫名有些害怕,低下头来,按捺住内心的狂乱,却听他细语呢喃:“谷雨,可以吗?”她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他,伞荫下他殷殷的眼神不容拒绝,期待的表情令她跃跃欲试,她顷刻间便有了决断,伸手欲要接过手帕,却听前面史儿喊道:“小姐,我们弄好了,快上来吧。”

    这一声叫喊如一记闪电,劈开了独属他们两人的空间,凝固的空气似乎又畅快地流动起来。她立马改了主意,停在半空中的手还未碰到手帕便落了下去,人急急往前赶,只是脸颊的那抹红晕落入他的眼底,那一种妩媚娇俏,动人心弦,直教他生不出半分失落,反而平添满脸甜蜜。

    等他走到谷司令的墓地前,史儿和司机正忙着摆放祭祀用品,谷雨抱起两束花走上前去,将花轻轻放在墓碑前堆叠的一支支干花上。这些干花放置时间过久,风吹日晒,它们早已消了娇艳,殒了芬芳,只留下枯枝败瓣和他人的悼念。

    萨怡臣献花前从怀中的花束里折下一朵配饰的小白花,待从墓碑前回到谷雨身边,他拿起那朵小白花,替她簪到鬓边。她觉察有异,不由伸手去摸,一捏才发现原来是一朵娇嫩的小花。她含笑看着他说:“谢谢。”

    他蹲在墓碑前侧开始点蜡烛,倒酒,点香,叠码金元纸,动作十分熟练,谷雨在一旁不禁暗暗讶异,但见他如此认真,也不由蹲下跟着他弄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亲手摆弄这些东西,之前祭祖都是父亲动手,她只负责跪拜。现在她和萨怡臣一起来做这些,倒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来。

    两人在墓碑前齐拜完三次,又来到后土齐拜三次,最后回到墓碑前点燃叠放好的金元纸。火苗吞没黄色的,金色的,银色的,蓝色的金元纸,火焰随之变幻颜色,清风徐来,缕缕哀思犹如烟气袅袅腾腾飘向远方,告慰着天上的亡灵。

    她原以为她会在爸爸坟前崩溃大哭,情绪不能自己,但整个祭祀过程她的心情却十分平静,像一汪静谧的湖水,所有的悲痛都沉淀了下来,慢慢消解。她心里知道,是他的出现和陪同带来了平和和安稳,躲在他的伞下,和他并肩走着,往下每迈出一步都带给她更多的勇气,多到她足以勇敢地走向山下极目远处的大片城郭,走向往后的日日月月,走向未知的人生。

    他们回到城中太阳已是西斜,城中主要道路经过一天的抢工,通行恢复如常。萨怡臣开车跟在他们后面亦步亦趋,盘算着如何开口请她吃饭。他平日和同袍聚餐都是一呼百应,绝无被拒绝的可能,可如今他却十分拿不准,就连如何开口他想了一路也还没有半分头绪。眼看就要回到谷府的路段,他心一横,旋即打定了心中邀请辞的草稿。

    这时前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好不热闹,萨怡臣探头一打听,原来是昨日未归的色木军和谷家军凯旋,受到了百姓们的热烈欢迎。他见谷雨的汽车并没有在谷府门前停留,便也驱车跟了过去

    汽车停在了指挥所门前,谷雨一下车,徐统制在人群中就认出了她,走到她面前兴高采烈道:“小姐,我们回来了。”

    谷雨亦十分高兴,她原以为截不下那十几辆弹药车,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徐统制回到后方不见她,旋即拿出地图,判断出她的线路,抄了条近道,把东西硬生生给拦了下来。她笑道:“回来就好,徐叔叔一路辛苦了,若不是徐叔叔,南临军的弹药车我们还未必追得上。”

    正当他们站在门前寒暄之时,朱副师长出来请众人移步所内的校场。此时阳光褪去猛烈,变得柔和,在晚霞的流光溢彩之中,众人列队凝听了廖师长意气激昂的总结与表彰,陈词抑扬顿挫,掌声此起彼伏。会议进行到最后,谷雨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在台上说道:“徐叔叔及诸位将士辛苦了,今晚我们谷府做东,备下美酒佳肴,散会后大家即可一同前去,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话音刚刚落地,底下将士欢声雷动,一片沸腾。

    谷府管家接到这个紧急任务时倍感荣幸,他当差多年,对操办大宴颇有经验,办事极为敏捷。很快府内上上下下的佣人帮工,厨子下手均已到位,待采买的食材一运到,众人磨刀霍霍,摘菜洗果,抬酒泡茶,忙得不亦乐乎。此外他还从城中一间知名餐馆请来了一帮厨师,专为各位师长将领烹肴煮鲜。

    掌灯时分,晏桌从谷府大门一路摆进了三重内院,下人们在桌子和凳子之间来回穿梭,只为端上肥肉厚酒;将士们在房前屋后挂起的串串灯泡下,对影举杯,叙饮庆功。

    上桌前,谷雨回房换上一身月白响纱长裙,稍稍补了一下妆。她把头发披散下来,分别在两鬓别上两枚镶钻发夹。那小小一颗的钻石发出白色的光亮,她一晃神竟想到他今日为她簪上的那朵小白花。她许是疯了,脑海里都是他。

    待她回到正厅落座在萨怡臣的身边,明明脑海中的音容笑貌近在咫尺,她却鬼使神差地刻意避起嫌来,对他客气又克制,心里只怕他们两人的互动会露出什么端倪,招来席间诸位师长和徐统制的打趣。

    萨怡臣起身敬了一圈酒,最后一杯留给了谷雨。谷雨端起酒杯起身客气地说道:“这一杯应是我敬你,谢谢萨兄的救命之恩”。萨怡臣也举起了酒杯,说:“应该的,应该的。”他还没来得及拦一下,她就一饮而尽,若无其事地转身端坐。她这样疏离的态度已经有些时候了,明明上午还艳阳高照,怎么晚上倒大雪纷飞。他心里藏着些许不快,但一时也找不到原因和办法,只能强颜欢笑。

    徐统制早已听闻他从失控的卡车上救下小姐,他紧随谷雨之后,捧上一杯起身向对桌的萨怡臣敬去。萨怡臣刚坐下忙再起身,只一味强调是举手之劳,不须挂齿,惹得徐统制哈哈大赞其谦逊有为。

    一番推杯换盏,极尽欢噱之后,人群渐渐散去。先是朱副师长担心廖师长的身体,推着轮椅送他回营;再是徐统制挂念家中之事,也提前走了;剩下的将士见师长统制都已离席,也不敢多留,纷纷扯了别的缘故回寝休息。喧嚣渐退,偌大的正厅慢慢只剩下萨怡臣和谷雨,连史儿都出去帮忙了。

    之前人多,萨怡臣有所顾忌,此刻终于可以肆无忌惮,贪恋地盯着她看,心头的不快顷刻烟消云散。他温声问:“你刚才怎么不理我?”

    谷雨抿嘴一笑,不由往他脸上一瞧,笑吟吟地否认道:“我哪有不理你?”

    见她流露出这种小女儿情态,萨怡臣心中微甜,也不着急反驳,只是忽然横生出来一股勇气,一把握在她的玉手上,那温热的触觉直直传递进心底里,似要把他融化。他看她没有抗拒,胆子更大了一些,把她搭在大腿上的手牵了下来。他宽大的手掌一张一合,她那双小手便紧紧地被握在他的手心里,那一种心旌摇曳,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把手指撑开,反握住他,两人的手自然十指相扣。她扭头俏皮地问:“难道你要在这里看我一晚上?”

    萨怡臣忙收住流连的目光,被她这样一问,原本发热的脸颊直接发烫,烫得嘴巴都不知如何作答,好在她说:“走,我们出去散散步。”

    他如一个迷路的小孩任由这只手带着他去冒险,去穿过重重院落,去到夜的最深处。最后他们停在后花园的一间亭子里。四下静悄悄的,全部的人都在前院打扫收拾,这里只有皎洁的月色和浮动的花香。凉风佛面,吹散他们的微醺,可他们牵着的手仍紧紧握在一起,待她转身过来,两人四目相对,那灼灼的目光令双颊晕红,又添了几分新醉。

    他有一种无可明状的喜悦,这样的欢喜是他这二十几年来从未体验过的。她见他仔细打量,讪讪地松开手,转身来到亭子的栏杆前,抬头望月,赞叹道:“今晚的月色可真美。”

    他款步朝她的倩影走去,月光如银,洒在她的肩头,盈盈顾盼。他停在她的身后,她雪白的粉颈旁有短小的几缕细发没有绾上去,发间有幽幽的洗发水香气,他心中不自在起来,转脸看向亭外的繁花,强自淡定道,“是啊。”停了一停又说,“南地气候温和,花团锦簇,难怪我们族人都不太想回去。”她甫然回眸一笑,一只手半靠在栏杆上,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问:“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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