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争执

    “小缇络,这个奶油炖菜好吃吗?”

    “好吃。”

    “很好!那下次试一下挑战红酒炖肉!”

    小房子里,亚丝娜穿着围裙,戴着头巾,把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炖菜端上餐桌,然后给自己和缇络各盛了一小碗。

    在亚丝娜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缇络用叉子叉起碗中的蔬菜,缓缓送入口中,浓郁的奶香味立刻填满了她的口腔。在缇络的点头肯定下,亚丝娜做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接着决定了下一次要挑战的菜谱。

    自从那次忍不住回应了亚丝娜的话语之后,缇络就开始用简单的词语,跟亚丝娜进行有限的交流。将错就错的她,想在亚丝娜眼中,营造出自己正在努力学习跟玩家沟通的样子。

    这样一来,不光是亚丝娜很高兴,缇络终于可以回应她的话语。一直在装NPC,同样憋得很辛苦的缇络,也终于有了可以名正言顺说话的机会。

    从基础任务的剩余时间里,缇络发现,自从穿越到这个游戏世界里,已经不知不觉的过去了一个月时间。

    在这一个月的大部分时间里,亚丝娜总是在早上练级,下午练习料理,然后晚上抓着缇络,一副要认真教对方说话的样子。

    缇络的生活更加简单,每天花一点点时间发布完任务之后,就窝在房子里练习生活技能。其实她也很庆幸,有亚丝娜这样一个活泼的玩家,一直在陪伴着她。要不这一成不变的NPC生活,肯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加漫长。

    两人的练级时间,几乎是没有交集的。亚丝娜不是没有试过,在夜晚跟着缇络去森林里打怪。但是,那强度倍增的怪物,结伴出现的野兽群,还有骤减的视野,都不是现在的亚丝娜可以应付的。

    看着缇络信步闲庭的,在几乎是没有亮光的森林里,一边采集药草,一边随手把扑过来的怪兽砍成碎片,亚丝娜终于了解到两人的差距,然后乖乖的等到天亮才去练级。只不过,一个月后的今天,亚丝娜有一个必须突破的对象。

    “小缇络,不到最危急的关头,你不要出手哦!这一次,我要让这头可恶的黑狼,看看我一个月来的训练成果!”

    树林的深处,亚丝娜用‘搜索’技能,找出了四处徘徊的黑狼boss。她抽出腰间的细剑,站在缇络身前,以狩猎者一样的锐利目光,紧紧盯着面前一大十小的狼群。

    “好的。”缇络点头答应。

    仿佛是以缇络的话语作为信号,亚丝娜和狼群,在同一时间扑向了对方。只见亚丝娜的细剑上亮起了蓝色的光芒,整个人像箭矢一样疾射而出。她手中的利剑,在滑步的带动下,把三只站成一条直线的灰狼,一下子刺了个对穿。

    脚步停下来的同时,亚丝娜就地一滚,躲开了扫向她脑袋的几只狼爪。看准时机,她再次用细剑,刺穿了一只扑击中无法转向的灰狼。眼看剩下的灰狼和黑狼boss,即将要把她包围起来,她立刻冲到了一颗粗壮的大树下,背靠着数人才能合抱的树干,利用有利地形,跟狼群展开游斗。

    游戏里的怪物,毕竟智商和行动模式都受到了程式的限制。在亚丝娜熟练的绕树游走下,狼群的数量一只一只的被削减。甚至连最后剩下的黑狼boss,也被她生生磨死。

    “耶!我终于做到啦!”

    亚丝娜叉腰握拳,兴高采烈的说到。如果说这个黑狼boss,一直是她进入游戏后的第一个噩梦,那今天就是她超越自我的日子。

    “做得好!”缇络轻轻拍手,鼓励着那个重获新生的玩家少女。

    其实在缇络的眼中,亚丝娜的战斗有着数不清的漏洞。先不说在现实之中,会不会真的有野兽陪你‘秦王绕柱’个十几分钟。光是那些套路固定,发动后还有半秒到一秒硬直时间的‘剑技’,就让她忍不住为亚丝娜捏一把汗。

    虽然在自己眼中,‘剑技’的缺点多多。但缇络觉得,这些由系统辅助的动作,为没有任何战斗经验的玩家提供了不少便利。否则,他们可能连挥剑的方法都不会。而且,‘剑技’的发动,本身就有着攻击力的加成,比起只能平砍的她,也是一个明显的优势。

    亚丝娜哼着小曲,欢快的查看着狼王boss掉落的战利品。片刻之后,眉头轻皱的她却发现,这些掉落品,对于从3级升到13级的她来说,已经有点过时了。那些有着黑狼特征的闪亮装备,甚至远不如缇络每日任务给她的奖励。

    不过,亚丝娜当然不知道,她的一身装备,都是缇络悄悄通过任务奖励塞给她的极品。几乎是现在的玩家们能获得的最好装备了。这也是今天她可以轻易击败黑狼boss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你们要丢下他自己跑回来啊!!明明说好,今天的迷宫探索,会是五人一起回来的啊!!为什么只有我的哥哥不在啊!!”

    “有什么办法啊!在那种危险情况下,如果没有人断后,我们就所有人都回不来了啊!!”

    缇络和亚丝娜狩猎完黑狼boss,回到小村庄外面的时候,一阵激烈的争吵声音吸引了她们的注意。两人站定一看,只见一个年轻玩家满脸泪痕,对着另外四个年纪稍大的玩家不断咆哮。

    “那为什么断后的不是你们啊!!我哥哥的命,就那么不值钱的吗!?”

    “是他主动站出来的啊!我们有什么办法!那时候,根本没有商量的时间啊!”

    看着争吵中的五人挡住了村庄的入口,缇络忍不住皱眉。听他们对话的内容,似乎是因为迷宫探索失败而发生了争执。她不理解,这种网游里常见的状况,有什么值得争吵的地方,团灭不是天天都会发生的事情吗?玩家死了,不过是掉点经验,然后就可以在复活点重生。

    “事情都发生了,还能怎么办啊!除了鞠躬道歉,我们就只能把装备和金钱补偿给你了!”

    “既然想道歉,那就去那边跟我哥哥亲自说吧!!”

    村口的争执声音越发洪亮。下一刻,只见年轻玩家忽然抽出了武器,大叫着砍向了另外四人。

    小村庄里,每天都坚持做完任务并打怪升级的玩家并不多,只有几十人。缇络都能清楚记得他们的名字与脸孔。那个年轻玩家,他口中的哥哥,还有另外四名玩家,都是常驻在村里,练级比较勤快的一个小队。看着已经刀剑相交的五个人,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平时都一直是很融洽的小队,如今却要兵戎相见。

    年纪稍大的四名玩家,似乎对那个年轻玩家有意相让,只是一直在用手中的武器格挡着对方的攻击,并没有还击。只不过,在年轻玩家的凌厉攻势下,他们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头上的血条也渐渐滑向了危险区域。

    “你们住手啊!在这里PK的话,真的会死人的!!”

    亚丝娜看不过眼,抽出了腰间的细剑。她一个高速突刺,弹开了年轻玩家手中的大剑,然后站在了两方人马的中间。

    “你一个外人懂什么啊!!我明明是那么信任他们的实力,才让不太擅长玩游戏的哥哥,跟着他们去迷宫区刷经验的。谁知道,现在只有我哥哥留在那里了啊!!”

    失去理智的年轻玩家,对着亚丝娜,继续挥舞着手中的大剑,甚至用上了各种剑技。完全没有跟玩家对战经验的亚丝娜,一下子就变得手忙脚乱,身上霎时间多了几道鲜红色的光痕。

    年轻玩家得势不饶人,手中光芒闪耀的大剑横竖连劈,对亚丝娜施展出威力巨大的‘十字斩’剑技。面对来势汹汹的交叉光芒,亚丝娜握紧了手中的细剑。她这种以灵巧为特性的武器,最害怕被大剑这种力量型武器压制。

    当——!!

    就在亚丝娜咬紧牙关,准备以武器损坏为代价,挡下对方剑技的时候,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在她身前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旁的缇络,拔出了腰间的直刀,一下刺中了对方一闪而过的剑身,让年轻玩家的剑技瞬间被打断。

    “区区一个NPC,也要阻止我吗!?”

    年轻玩家认出了这个每天都给他发布任务的NPC。只不过,几近疯狂的他,脑袋里面就只剩下无尽的杀意。他大剑上的光芒再次亮起,然后高高一跃,手中的大剑以千钧之势向着缇络和亚丝娜劈下!

    看着对方毫不留情的杀招,缇络眯起了双眼。她向前踏出半步,一个灵巧转身,躲开了在地面上劈出一个深坑的剑技。同一时间,她手中的直刀一下横挥,年轻玩家的颈脖处,就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红色光痕。

    两人的交锋,只在一瞬之间。亚丝娜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年轻玩家就已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然后化成了一地的彩色碎片。

    “亚历克斯!!”另外四名玩家一下扑向了年轻玩家消失的地方,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不……亚历克斯他不应该是这种结局的!本来就是我们没照顾好他的哥哥,死在他的剑下,我们没有怨言。但为什么,他却是在一个NPC的刀下,毫无价值的死掉啊!?”四名玩家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把缇络围在了中间。

    缇络很想告诉他们,其实刚刚她只是想让那个年轻玩家在复活点冷静一下。至于对方失去的经验和装备,她都会在以后发布的任务里补偿的。但是,在跟面前四人并不熟悉的情况下,她并不想越过自己NPC的身份,向对方做出过多的解释。

    “缇络,不要!!”

    只不过,四名玩家并没有放过缇络的打算,他们同时向缇络挥出了手中的武器。缇络一个旋身,疾如闪电的拔刀斩,在半空中画出了优美的圆弧。然后在亚丝娜迟来的惊叫声中,四名玩家一起倒地,同样化作了无数玻璃一样的彩色碎片。

    “回家吧,亚丝娜。”

    缇络收起直刀,对身旁的亚丝娜说到。后者却紧紧的咬住了嘴唇,一言不发的站在了原地。

    在缇络不解的目光中,两人就这样一直站在小村庄的入口,直到太阳西下。练级回来的玩家们,疑惑的看了一眼在夕阳里呆站着的两个少女,之后默默的走向村庄的旅馆。岛国人冷漠的个性,此刻倒是免却了两人不少的麻烦。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的时候,亚丝娜终于迈起步伐,走向了两人的小房子。一直负责一日三餐的她,此刻却是沉默着,直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哐当一声,她重重的关上了房间的木门。

    击退了一直心心念念的黑狼boss,本来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一天。缇络想不明白,自己之前的行动,在什么地方冒犯了亚丝娜。

    “难道阻止其他玩家PK亚丝娜也是错的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缇络走进厨房,随手做了简单的晚饭,然后敲响了亚丝娜的房门。后者拖着沉重的步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那红肿的双眼,狠狠的吓了缇络一跳。

    “对不起,缇络,我不应该对着你生闷气的。毕竟,刚刚的事情,都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在帮我而已……”

    餐桌上,亚丝娜机械的把食物塞进嘴里,仿佛只是为了增加饱腹度。看着对方形同嚼蜡的样子,缇络对面前的美食,也瞬间失去了兴趣。就在缇络刚刚放下手中的木碗之时,亚丝娜失魂落魄的声音突然响起。

    “亚丝娜,你怎么了?”一脸不解的缇络,用简单的词语询问到。

    “对啊,你只是一个NPC,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只是按照程序设定,在正常的反击而已……”亚丝娜低着头,小声的喃喃自语。栗色的长发低垂下来,挡住了她脸上的神色。

    “缇络,你知道吗?这个游戏的开发者,只赋予了我们玩家唯一一次的生命。只要我们在游戏里死亡,现实中的自己也会死掉。所以,我真的无法对你一下子就抹杀掉的五个生命,就这样视而不见啊……”亚丝娜掩面哭泣,晶莹的泪水从她指间的缝隙里渗出。

    “什么……?你说什么?我……我杀人了?!”缇络被亚丝娜的话语,震惊得一下子忘记了NPC的伪装。她刷的一下站起来,死死抓住了亚丝娜的手臂,用颤抖的声音追问到。

    亚丝娜把这个由茅场晶彦一手缔造的杀人网游的全部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缇络。她不知道面前这个NPC少女,能听懂其中多少的东西。但是,她只是想把压抑的情绪,通过话语释放出来。

    听完亚丝娜的说明之后,想起自己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候杀死的几名玩家,还有刚刚之前在村口发生的事情,缇络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呕呕——!!”

    缇络双膝跪地,双手用力按着自己的喉咙,双眼紧紧闭上,连续不断的干呕。只不过,她那数据组成的身体,并不能让她把胃里恶心的感觉,用呕吐的方式来驱赶。

    亚丝娜看着NPC少女那人性化的举动,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走到缇络面前,跪了下来,轻轻抱住了对方不停颤抖的纤瘦身躯。她伸出手指,怜惜的擦去了缇络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

    感受到脸庞上传来的暖意,缇络的情绪更是控制不住。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用双手紧紧抱住亚丝娜,脑袋埋在对方的胸前,呜呜的放声痛哭。

    受到缇络的情绪感染,想起自己作为玩家的悲哀,亚丝娜轻抚着缇络柔软的发丝,豆大的泪珠不停滴落在缇络的肩膀上。

    月色映照之下,两个少女相拥而泣的凄美画面,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等到两人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之时,村庄里已经是一片夜深人静。

    “缇络,我决定了。明天我要去参加第一层boss讨伐战的作战会议。作为等级在第一梯队的玩家,我不可以总是贪图舒适,一直窝在这个小村庄里面了。不断拼命练级,我也是为了能尽快打通这个死亡游戏,回到现实世界!”亚丝娜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自己的舒适区。

    “亚丝娜,我也去!”不论是为了赎罪,还是为了保护眼前这个坚强的玩家少女,缇络决定,不再当一个普通的村民NPC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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