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辛君数典定论，李章黥面闲游

    引言：所有生灵都逃不出嗜酒的天性，唯独人类明明可以主观上克制却又偏偏自甘堕入其中，那半醉半醒的境界能让一切都化作虚无，实在可爱又可恨

    判词：

    风尘路远，为顾约期轻坐险

    别离日渐，却是如昨重逢面

    巧笑清闲，犹似未经年

    斜阳晚、霓虹灯转，催我光阴短

    天子遇害的第二天，李章就被囚禁在了禁卫军中，所有人都替他狠狠捏了一把汗，除了他自己

    别人眼中的李章激进、刻薄，不讲人情，可谓树敌无数，要不是仗着天子器重定然要被众人孤立；而李章却觉得自己不过是在尽自己本分，万事问心无愧，哪怕是这次宫里一定要拉自己垫背，那也无怨无悔

    转眼就到了立冬，宫中终于料理完了天子的丧事，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关于先皇的清算和新皇的物色便纷纷提上了日程

    这些日子对辛君来说简直是忙得双脚不点地的日子，宗法在外人眼中就是讲究不完的繁文缛节和碰之即死的杀头买卖，但奉常府中的每个人心中都知道，这些都不过是表象，而内核一定是要以礼法为尺度在人们心中竖起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唯有墙外的人不敢越雷池一步，墙内的皇族才能安享天下

    因此，看似教条的礼数和古板的苛律其实背后都蕴含着对人性的深度拿捏，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宗庙大小事项的定夺更是容不得半点马虎，非要把所有典籍都对照完了，才能最终有所定论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宫中最后并没有对这个曾经的天下第一保安处以重刑，只是削去原职赐以黥刑充为庶人——虽然这在外人眼中已经是很令人绝望了，但对一个出身孤儿的人来说，不过是重新回到以前而已

    从慎刑司出来以后，李章少有地产生了厌世情绪，倒不是因为脸上的刺字，而是心中一直坚守的方向迷失了，他自幼没了家人，入伍多年也没什么朋友，如今事业也没了，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有如风雨中的孤舟一般，李章在偌大的城中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眼看就到了西直营，突然，背后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李章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不起眼的小卒伫立在川流的人潮中，一身的灰尘快要将他整个人淹没，只留一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惊喜地望着自己，这久违的笑容......对了，是卢伟！

    一边是对鲜红刺眼的烙印熟视无睹，一边是将行过留痕的污秽视若无物，两人就这么重重地相拥在了一起，手掌拍过肩膀，心中的往事便瞬间泛起澎湃的潮声

    明眼人都能看出对方眼下的际遇乏善可陈，相知多年的战友更是无需多言，卢伟飞也似地回到营中唤来了另外几个好友，五人就这么极有默契找到一家棚舍坐了下来

    不用多说，另外的三个人自然是钱睿、余乐和鲁轩了，军中五人成伍，而他们几人则都是在汉中被已故天子选中的娃娃军，自幼便被编在了一起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消说，今天没有谁是混得很风光的那一个，失意虽需美酒，但乡间陈醪却更显厚重，陶碗乒乓响，酒花也在空中肆意地起舞，而后重重地摔在满是油污的桌上，溅起几不可闻的梦碎之音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别急着替我担心，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嗨，怕啥，就算天塌了，缩一缩脖子也还不是能过一天”

    “哈哈，你还是这么乐观，今后我也可以这样”

    卢伟微微叹了口气，将筷子放在桌上，“不，你怕是放不下”

    人们都听出了卢伟的话外之音，李章是个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人，所谓刚则易折，他是很有可能想不开的

    “要不我们也不干这鸟差事了，兄弟们一起浪迹天涯，天天有酒喝岂不更好”

    李章强忍住了在眼中打转的泪水，拍了拍身旁的钱睿说道“兄弟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长久的，大家都各自努力吧，我也一样，咱们终究乘风破浪会有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