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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6章 孔子匡邑之难(4)

    又过了一天,双方继续对峙着。

    偶尔有刚参加包围圈的匡人将石块投进茶馆,但很快被心思较为缜密年长者给喝斥阻拦。

    对峙而已,双方并未爆发群殴事件。

    但孔子等人开始着急了,因为茶馆里可吃的并不多。身上所带的干粮有一些,但这样坚持不了几天。

    邑宰大人怎么还不来?

    孔子等人也在焦急等待邑宰。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见了官,一切就好说了。

    到了第三天傍晚,邑宰大人没来,颜回来了。

    颜浊邹对孔子等人离卫很伤感,与颜回交流了很多时局意见,再热情为颜回设宴饯行,还留宿了一晚。

    到颜回告别颜浊邹赶到匡邑时,已是第三天傍晚了。

    进入匡邑东城门时,颜回看到了黑压压一群人围着茶馆。颜回挤身进去,很快就弄清了原因。

    颜回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虽然为老师被匡人围堵焦急,但他没有直接进入茶馆,而是混杂在人群中仔细思索着对策。

    邑宰迟迟不到,也许有客观原因,也许别有用心。

    此时卫国值得信任的人,也可能是唯一能够帮助老师脱困的,应该是颜浊邹。

    颜回不敢再作停留,他立即回帝丘,整整赶了一天一夜,终于将孔子在匡邑被围困一事对颜浊邹讲。

    颜浊邹大吃一惊,立即穿上朝服,亲率家丁,驾车往匡邑而去。

    已经第五天了,孔子等人已经断粮两天,要命的是,连茶馆里的水都所剩无几。

    仲由再也忍不住了,他真的很讨厌如此不讲理的匡人,咣地一声拔出剑来,真想冲出门去,却听孔子大声道:“子路,休得乱来!”

    端木赐也一把拉住仲由,道:“子路,匡人数以百计,你纵有万夫不挡之勇,又能耐之如何?一旦触即匡人,一涌而入,岂不是害了夫子?”

    仲由长叹一声,将剑掷于地上,恨恨道:“匡人无理,由忍无可忍矣。”

    孔子也轻叹一声,对众弟子道:“丘与匡人,前世无冤,今世无恨,今番遭遇,当是误会。若二三子挟勇相斗,无非加深误会而已。

    吾等修学,以仁为本,以礼待人,以乐化人,以此与阳虎之流有别。匡人一时误会,相信不多时,定然醒悟。”

    冉求皱着眉道:“老师此言,虽为至理明言,然被困五天,且已断炊,如此下去,如何是好?”

    孔子耐心道:“二三子难道相信礼乐会灭绝吗?上天是不会亡了礼乐的。

    既如此,吾等毕生研学礼乐推行礼教,上天怎么可能会亡了丘?今番遇难,正是彰显礼乐之时,何不以礼教而感化匡人?”

    言罢,孔子命人将古琴搬来,正襟危坐,轻手抚琴。

    仲由心急如焚,见孔子这个时候还玩弄风雅,忍不住对孔子道:“夫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装什么开心快乐弹琴?弹琴能脱困么?”

    孔子瞪了仲由一眼,喝斥道:“子路,亏汝跟了为师多年,还不知为师之意?二三子,一起过来,就让为师给大家讲讲道理。

    身处尧舜时代,天下无困穷之人,此并非因为人人皆智慧。身处桀纣时代,天下无通达之人,亦非因为人人皆愚钝。

    吾久历穷困而不通达,并非吾不努力摆脱,此乃时运不济也。时运不济时,遇难而上者为勇。

    敢弄水而不避蛟龙者,乃渔者之勇。敢入林而避犀虎者,乃猎手之勇。刀剑横于前而视死如生者,是烈士之勇。

    知困穷系于运,知通达系于时,遭危难而无惧者,乃圣人之勇。

    为师之命,自有命里定数,上天安排。唯勇敢抗争,以成圣人之勇,此乃为师之志也。

    故,子路及二三子,又何必担忧?!”

    言罢,孔子深深呼吸数息,气定神闲,指触琴弦,边弹边吟《诗经》。

    歌声优雅,琴音轻缓。此时的孔子,又饿又困中却已然没有此前的焦虑。

    阳虎能有此等心境?能有此等心胸?

    众弟子都领会了孔子之意,一个个垂首禁声,感受着音乐之美和古诗意境。

    茶馆外,已不再有任何喧闹之声,数以百计围困茶馆的匡人都被茶馆的美妙乐歌陶醉了。

    突然,有一位壮汉喃喃道:“这世上,难道一个恶人会弹奏出如此优雅的音乐?会吟唱出如此意境的诗歌?”

    这样的人,有可能是那个曾入侵匡邑杀人毁井的大恶人阳虎吗?

    突然,一个急促中带着欢喜的声音从人群后边响起:“夫子,夫子,颜浊邹大夫来了。”

    琴声顿止,歌声顿止。

    众人皆往后看去,一辆大夫级别的马车中相继跳下两人。其中一儒雅年轻人小步跑着向着茶馆而去,身后一身着卫国朝服的官员紧随其后。

    那是一名卫国大夫,已经被乐歌感染了的人数不由自主让开一条道。

    年轻人,当然是颜回。

    卫国大夫,当然是颜浊邹。

    颜回快步走进茶馆,一头拜伏在孔子面前,抬起着看着已经因饿而略显苍白的孔子,泣声道:“夫子,您受苦了。”

    孔子整个身躯微微颤了一下,一行浊泪流下。他站起身,双手微微抖动着扶起颜回,看了好长时间,嘴唇嚅了几下,笑出声来:“呵,子渊回来了啊。”

    颜回使劲点点头,扶着孔子坐下。

    孔子的喉口似乎被什么梗了一下,眼泪又流了下来,拉着颜回,呢喃般道:“此等困境,何足道哉。只是子渊你迟未归来,丘担心着你是否遭遇不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颜回热泪满脸,再次拜伏于地,泣声道:“夫子尚在,弟子不屑,何敢先离夫子而去?”

    仲由、端木赐、冉求、颜刻等人纷纷上前,师兄弟们团聚,其乐融融,早已忘了此时的他们还处于被数以百计的匡人团团包围中。

    卫国贤大夫颜浊邹大步走入茶馆,向孔子行了师生之礼,转身走到门口,对着匡人道:“吾乃卫国大夫颜浊邹是也,汝等大胆,怎敢围困誉满天下的孔夫子?”

    众人此时已然明白,这五天来,他们团团围住茶馆,所为难的哪是什么阳虎?

    这可是孔老夫子!

    一场误会顿时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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