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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罗刹村(上)

    森林,某罗刹小屋。

    一群罗刹在叫叫嚷嚷,为首的更是义愤填膺,仿佛有天大的冤屈需要他伸张正义,看这阵仗大有逼宫之势,这群家伙无一例外都是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犹如饿鬼一般。

    相反,被逼宫的那位则势单力薄,孤立无援,但凭借他庞大而强壮的身躯,让那群“围攻”他的喽啰不敢放肆,双方就这样僵持着,不得动弹。

    “大王,猎物难得送上门,你不分享给大家不说,还把我们珍贵的粮食拿来款待他们,你究竟怎么想!”为首稍微健硕些的罗刹质问道。

    没错,被围攻的这位正是希丁波——这群罗刹的大王。因为热情招待坚战他们一伙人而被大伙们兴师问罪。

    “这群人类救了我的妹妹,是我的朋友,我自然好生招待。”希丁波的话立马引起众怒,罗刹群中有人愤怒地喊道:“他们是人类!与我们不共戴天!怎么可能成为朋友!”

    对啊,罗刹和人类是天敌,怎么能成为朋友?

    不过希丁波依旧不折不挠,面对大伙们的发难,他只用一句话就镇住所有人的嘴巴。

    “不服,那来比划比划,打赢我的那就随你们说了算。”

    这下子,大家可怂了,口嗨还行,但要真是动手打架,这群瘦不拉几的小喽啰哪里是大王的对手。罗刹的处理方式还是比较原始,以武为道,这跟人类的“正法之斗”是一样,不同的是后者是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才使用上,而前者则适用于任何场合,换句话讲,在罗刹的世界中,人类的那套道德标准是基本没用的,只有拳头才是硬道理,谁的拳头大谁就更有理,简单粗暴高效。

    面对希丁波的大拳头,喽啰们不再吱声,敢怒不敢言,不过一名老罗刹却嚎嚎大哭起来,说他们要完蛋了。

    “昔日我们罗刹族辉煌时,威震三界,上统天神,下统人类,修罗遍布,勇士成群,就连一个小孩也如大王那般强壮,如今我们只能衰微至与野兽为伍,躲在暗林里偷生,我没有见证我们族人全盛时的福气,但却要不幸地目睹我们部族的灭亡,大王啊!你心里应该十分清楚,我们的部族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你看看你的兄弟子民个个都食不果腹,骨瘦嶙峋,要是真有人类入侵这里,我们都不知能不能赢!你身为我们的王,得为我们着想,为未来着想,你的母亲就是为了部族而亡,你是她的儿子,可不能弃部族不顾啊。。。”

    “够了!”希丁波怒嗔住老罗刹,一说到母亲,他的情绪就再也控制不住,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族人,但也仅限于此。

    “大王,你说那位叫怖军的黑大汉救了你妹妹,是你的朋友,那好,我们可以不对他动手,那其他人呢?他们对你有何恩惠?我们总该可以下手吧!”

    看着那位提意见的罗刹那瘦弱的身躯,希丁波不禁翻了翻白眼,内心吐槽对方的不自量力,嘴里说道:“以你们的实力未必是他们的对手。”这是实话,这群瘦不拉几的喽啰要是放在全盛时期,当马前卒都嫌丢人。

    “那位妇孺如何?手无缚鸡之力,这总该可以下手了吧!”这个意见受到了群众的充分赞赏,而希丁波对此沉默不语,不发表意见。那些曾经响彻三界的阿修罗们要是看见自己的后裔混成这般模样,非气死不可!

    罗刹们不知道,就在刚刚,屋外有一双耳朵偷听着屋子里所发生的一切,随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坚战和希丁波如胶似漆地回到村子,二人各佩戴着象征爱情的月牙石,闪闪荧光,十分浪漫。然而,迎面而来一队人马打破了这甜蜜的气氛。

    “大哥,三弟。”尽管漆黑一片,怖军还是凭着微弱的月光隔着老远认出自己的兄弟,不过对方可没有怖军那样的闲情雅致,只见他们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样子想是在逃命。

    “你们怎么跑得这么急,吃饱饭运动消化嘛?”面对怖军可爱的提问,坚战他们已经来不及吐槽。

    “怖军,背着母亲,跑!”坚战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怖军不明所以地从无种的背上接过母亲,被迫跟着他们跑。

    “怎么回事?跑得这么急?我的族人们呢?”希丁芭紧张地问道。

    不说还好,说起一肚子火。

    阿周那露出了要杀人的眼神望着希丁芭,直接把后者吓坏了,不禁连忙后退了几步瘫倒在地。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件往事,这是关于阿周那的。

    话说阿周那还在跟德罗纳学艺时,曾在森林中遇见一位首陀罗苦修者,名字叫独斫,注意,这是真正的首陀罗,虽说他出身卑贱,但却又一颗向“法”的心,学习婆罗门那般在林中修炼,成为苦行者中独特的奇葩,如果这故事发生在中国多少是个感人励志的故事,但无奈这是赡部洲。

    很快这位奇葩就遭到所有人的唾弃,皮肤黑已经很碍眼,要是他能低调些,像迦尔纳那样到了迫不得已才承认那很好解决,问题是他在公众场合多次强调自己首陀罗的身份,那就真是把屁股往婆罗门的脸上疯狂摩擦。你一介首陀罗要是也能混出个模样,那我们婆罗门还怎么生存下去,由于此事牵涉到赡部洲的生存规则,因此大家无一例外地把这位奇葩往死里怼。

    这个无一例外,包括德罗纳。

    德罗纳作为一位根正苗红的婆罗门,仙人之后(传说),自然对首陀罗这种越界行为嗤之以鼻,平心而论,德罗纳对待低种姓是比较友善,自己也受过苦,知道这些底层人民的艰辛,在富贵后经常施舍,因此在民间声望颇高,不过他的善意只是留给那些安纪守法的低种姓,而那些不听话的他可一点都不客气。很不巧,这位独斫想拜德罗纳为师。

    这就是那壶不好提哪壶——明显找茬,面对这位不听话的家伙,德罗纳自然也不给什么情面,直接让他吃闭门羹,不过能成为奇葩自然有原因,独斫认为德罗纳不收自己为徒是因为自己不够诚心(人憎鬼厌不是没道理),所以便在森林中用泥土给德罗纳塑了个像,拜其为师,独自潜心学艺。德罗纳后来得知此事都快气炸,感叹这世界怎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不过从独斫的武术造诣来看,德罗纳白认这个徒弟也不亏,因为这家伙的箭术自学得出神入化,什么百步穿杨、穿石饮羽那都是基本操作,他用实行动给我们表演了什么叫箭术的极限操作——穿狗牙。

    话说有一天,德罗纳带着俱卢的王子们一起去森林打猎,此外还带上猎犬。

    有了猎犬,打猎的效率自然高出许多,阿周那及其它王子们在林中四处奔跑,猎犬在前方带路,很快他们发现一只黑鹿。

    正当有王子欲举弓射猎时,眼利的阿周那阻止了,因为眼前的这只黑鹿很奇怪,感觉并不是鹿。

    “那是披着鹿皮的人。”阿周那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而事实确实如此。

    不过狗可不像人那样会判断,他们的职责就是咬捕猎物,而眼前这只“沾满泥土,一动不动”的黑鹿,无疑是最好的猎物,所以猎犬几乎没多想就扑上去。

    阿周那正想上前阻止,只见那只“黑鹿”突然高高跃起,在皮套里钻出一个肤色黝黑的光头,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持弓射击,同一时间狗嘴里被塞入七支箭,狗吠不能,光头的动作一气呵成,速度之快,阿周那连看都没看清。不过最厉害的地方是狗竟毫发无损!

    狗虽说“中箭”,但箭只是插在牙犬相错之间,没有实际伤害,顶多让狗嘴不得动弹,失去攻击能力。

    目睹了这般神操作,众王子直把这位黑光头当神那样膜拜,还说对方的光辉形象跟师傅一样,把德罗纳气得快吐血,我跟首陀罗能一样?呸!

    不过摈除身份不说,独斫的箭术确实让人叹服,其箭法之神速、闻声发箭的绝技,全都自愧不如,就连德罗纳事后查看那只猎犬后也感慨自己未必能做到如此成果,而受打击最大的莫过于阿周那。

    独斫的箭法给少年的阿周那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他尝试把箭往死狗的嘴里把弄都未能达到独斫那天的效果,这让他更坚信一件事——即使再努力,自己的箭术这辈子也比不上独斫。

    从日后所发生的事情来看,这想法是不正确的,但对于年少且自负的阿周那来讲,这如同一座大山阻挡着他发展的道路上,难以跨越。

    从那天起,阿周那的箭不再铿将有力、箭无虚发,也不再通宵达旦去拉弓练习,这让德罗纳十分担心。

    “孩子,您怎么了?”某天夜晚,德罗纳向阿周那关心地问道。

    阿周那欲言又止,沉默不语,随后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眼泪不自觉地流出。

    德罗纳是想激励阿周那,但看到对方这般可怜模样,忍不住抱起安慰,德罗纳中年丧妻丧子,如今只剩马嘶一个亲生儿子,来到俱卢,已经把阿周那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孩子受委屈,父亲自然心疼,连忙询问情况。

    阿周那:“师傅,你不是说没有哪个徒弟能胜过我嘛?”

    德罗纳:“对的,你是我最优秀的弟子。”

    阿周那:“可现在为什么却有人胜过我,这个人就是你的弟子,那位林居者独斫!”

    阿周那沮丧地哭着,说自己的师傅偏心,把最好的教给别人还欺骗自己。德罗纳把阿周那这位最得意的徒弟看作自己的儿子,看对方那副伤心的模样,心痛不已。

    “那厮不是我的弟子!”德罗纳又气又恨地说道。

    “那他为什么箭术如此高超,我看得出他的箭法是跟你学的。”阿周那哭闹着,他的话让德罗纳十分恼火。

    “他偷学的!”德罗纳愤怒地回答。

    德罗纳此时对这位独斫可谓恨之入骨,不仅毁我声誉,还要毁掉我最得意的徒弟!妈的,我是不是前世跟你有仇啊!

    看着阿周那哭闹不止的样子,德罗纳越想越火,一个邪恶的想法随之产生。

    “孩子,您永远是我最优秀的弟子,请相信。”德罗纳摸着阿周那的头激励说道。

    “走,为师证明给你看。”

    林中,独斫在修习苦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扰了他,要是一般人他倒完全不理会,但他感受到德罗纳的气息,立马停止苦行欢迎“师傅”的到来。

    德罗纳打量下独斫全身,全身沾满泥土,长发盘头,衣衫褴褛,跟那些潜心修行的婆罗门无疑,要不是他嘴贱多次强调自己的身份,德罗纳也许会把他当作同类而真诚交好,可惜这人偏偏作死,不懂规矩。

    而独斫竟走到德罗纳近前,以徒弟之礼仪上前抱住对方双腿,以头叩地,随后双手合十,侍立在前,独斫的这套礼节并没获得德罗纳的丝毫感动,反倒觉得恶心。

    “你偷学了我的武艺,还悄悄地拜我为师!”德罗纳看着自己那具泥塑像,拳头忍不住紧握,气不打一处。

    不过他还是强忍住怒火,因为他来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既然学我武艺,得立刻付我酬金!”独斫听了这话,甚是高兴,回答说:“我需要给你什么?请师父吩咐,我没有什么不可以送给师父您的!”

    “既然如此,那把你的右拇指送给我吧!”

    这就是德罗纳想要的,与其说拿右拇指,不如说是要废了他的箭术,因为独斫跟绝大多数人一样,用右手挽弓。(阿周那是左手挽弓)

    “遵命!”独斫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拿斧头砍掉右拇指,凡练箭之人都清楚,少一根手指对射箭的重要性,直接是降维打击,德罗纳用这种残忍而卑鄙的方式毁掉了独斫的箭术。

    事后证明,独斫的箭术跟巅峰时期相较,大没有了以前的神速,虽然还是位高手,但再也威胁不了阿周那。

    后世的人把独斫称作尼沙陀国王子,让人误以为他是一个刹帝利,然而实际上尼沙陀人是指以渔猎为生的首陀罗,也就比达利特地位高一些,可能其父亲跟贞信父亲渔人王地位相近,可惜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独斫跟贞信一样是刹帝利,因此沦为悲剧。

    也许是德罗纳堂堂一个大婆罗门去暗算一个首陀罗实在太不像话,又或者一个首陀罗居然能生活“战神”,后人才用这种包装手法来掩盖耻辱。

    不过之所以用这么长的篇幅说这件事,其实最关键的在于阿周那的反应。

    《摩诃婆罗多》记载,阿周那看到独斫自断右拇指后,“心病消除,满怀欢喜。”

    我们很容易会有一个刻板印象,那些经常被歌颂的伟人,他们的品德定当跟他们的名声成正比,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至少阿周那就是反例,与其说他是英雄,倒不如说是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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