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复仇之影

    到底是先有了我，还是先有了世界？

    当“我”的概念出现以后，世界才出现在眼前。仿佛混沌初开一般，一缕光线开拓了“我”的第一缕视线。

    目光所及，却是一片漆黑的颜色。树木被烧成木炭，横七竖八的躺在被灰烬覆盖的大地之上。天空都仿佛变得灰暗，死亡的气息布满了大地。唯一能证明世界在还运转的东西只剩下天空中的流云和脚下正汩汩流淌着的暗红色液体。

    一群毫无生气的肉体整齐的倒在“我”的面前，排成一列。她们的勃颈处流出暗红色的液体，并没有渗入大地，而是顺着地面上的凹陷逐渐汇聚成一条线，向着“我”的方向汇聚而来。最终消失在“我”的脚下。

    此刻“我”的身体正被不知什么东西束缚在半空，向两旁望去，却是暗绿色的藤蔓。它们从已经烧成黑白色的巨大树干中心如同湿润的触手一般涌出。牢牢地缠绕着“我”的身体。

    随着暗红色液体的流淌和消失，“我”感受到了身体各处正在逐渐解开束缚。同时亦感觉到身体内部传来的呐喊，那是愤怒、悲伤、仇恨等众多情绪所组成的巨大声响，如同天灾一般肆虐着“我”的精神。

    震天的怒吼声响彻大地，“我”感应到自己的身体如同新生儿一般从缠绕着的藤蔓中挣脱束缚。“我”的双脚第一次踩在了大地之上。

    “叮铃铛”。一阵声响传来。

    “我”转头向后看去，另一个身影就站在刚才“我”的视线所看不到的地方。她的脚边掉落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金属”。即便毫无记忆，即便不知如何称呼。但在“我”看到那闪闪发亮的物体时，心中却本能的产生了厌恶。那是被忌惮的存在。

    现在无暇顾及其他，“我”向着那唯一还活着生命看去。那是一个比“我”要更加矮小、瘦弱的生命。那是一个小女孩，如同新生枝芽一般脆弱。她盯着从巨大树干中诞生的“我”，绿色的眼眸中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感情，“我”能感觉到悲痛和惊恐，但同时又掺杂着惊喜、以及某种崇拜。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是和那女孩一样的深棕色，只是“我”被一团若隐若现的黑色雾气包围。不知“我”的眼睛又是否也和她一样是绿色的了。

    那女孩呆立良久。随后颤颤巍巍的俯下身去，跪拜在“我”的面前。

    喉咙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我”张开了嘴，第一句话从“我”的喉咙中发出。

    “我是谁？”

    那女孩仿佛受到雷击一样，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用无比虔诚又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您是阿难陀。”

    “为何我的心中常含怒火。”

    “因为您是愤怒之神，是仇恨的化身，是吞噬一切的烈焰，也是永恒的复仇者。”

    阿难陀转身看向自己的来处。一棵通天的巨树，顶上的分枝以及枝叶已经全部被焚烧殆尽，只留下令人难以置信的粗壮树干。树干内部已经变成了空洞，向外张开的沾满粘液的暗绿色藤蔓从中涌出。藤蔓根部却留有一个人型的凹陷，就像是之前有什么人镶嵌在内一样。那就是阿难陀的来处，他生自这课巨树。

    “迦南。”

    一种怀念的感觉另阿难陀伸手去触碰巨树的残骸，在手掌与树干接触的一瞬间。永恒的时间与潮水般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他听到森林的哀嚎，生命逝去的声音，烈火焚烧发出的噼啪声以及络绎不绝的金属碰撞声。……数百名心怀绝望的女性相约来到树下，她们已经没有了生的希望。现在，只留下无穷的怒火和仇恨。

    “迦南是生命的归处，也是生命的来处。它代表着爱、生命、希望、以及所有美好的品质。但光明亦会催生黑暗。在迦南的根部，孕育着毁灭一切的魔王。‘阿难陀’。与圣树相反。阿难陀代表着仇恨、死亡、绝望以及世间一切阴暗。”

    为首的老妪从树下已经成为废墟的祭坛中拿起一把匕首。金属是被森林忌惮的东西，维尔特人认为那是邪恶的代表。这把匕首亦是不详之物，传说那是曾经弑杀神明的武器，也是唤醒阿难陀的钥匙。

    老妪来到只留下巨大残躯的圣树之下，用匕首在地上刨出一个洞。随后嘴里念念有词，将匕首高高举起。在其他女人的注视下，老妪将匕首划向了自己的脖颈。

    鲜血喷洒而出，老妪的残躯如风中残烛一般倒地。血液逐渐汇聚到了那个小洞之内。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坑洞里的血液几乎在一瞬间干涸。一根扭曲的树根从坑洞底部破土而出，不断地扭动着那令人作呕的身躯。似乎在渴求着血液。

    女人们面面相觑，最终仿佛下定决心一般。一个接一个的上前，学着老妪的样子，亲手终结了自己的生命。前后共有六十九个女人相继自尽，她们的尸体互不相叠，几乎铺满了圣树底部。但她们的血液却流向了相同的方向——那根渴求鲜血的树根。

    随着树根吸收了越来越多的鲜血，圣树焦黑的树干上居然出现了一道裂痕。随后裂痕越来越大，一个人型的轮廓显露出来。当第七十个女人献出自己的生命时，他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

    他有着维尔特人的外貌，深棕色的皮肤、黑色的长卷发。看起来相当年轻，身体也十分健壮。他被层层藤蔓缠绕，仿佛陷入了沉睡。

    还活着的女人们开始疯狂呼喊着阿难陀的名字，前仆后继的献出自己的生命。阿难陀身上的藤蔓逐渐松开。最终，当只剩下一个小女孩时，阿难陀终于睁开了眼睛，挣脱了圣树的束缚。

    如今，代表毁灭的男人已经屹立于大地之上。滔天的怒火在他的胸腔中蔓延，浑身包裹的黑色雾气变得更加浓密，几乎要凝聚成实体。他的目光望向了北方，那是敌人撤退的方向。

    唯一幸存的女孩颤颤巍巍的捡起匕首，恭恭敬敬的将匕首双手奉上。

    现如今，她的生死将由阿难陀决定。

    阿难陀冷漠的看着女孩，接过匕首。

    女孩闭上了眼睛，抬起头等待死亡的降临。杀掉她，阿难陀就会得到完整的解放。到时候，害她家破人亡的仇人们就会获得应有的代价。

    但死亡并未如期而至，四周悄无声息。当女孩再次睁开眼时。阿难陀已不见踪影，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黑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