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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悲伤

    这种手雷虽然历史悠久,但并不妨碍它的高效使用。

    陆泽知道以阿尔弗雷德的性格,在拉下保险后会立刻松开手柄,他也确实看到了在拉环落地后没超过半秒钟就落地的金属手柄。手柄落地的声音比拉环的声音大上不少,声音的音色也有着明显的区别。

    短短的两秒钟在陆泽看起来却格外漫长,漫长的像是视频画面在某一处定格,漫长的像是能够装下阿尔弗雷德的一生。

    但再漫长的时光也终有结束的时候,手雷的火光于‘鬣狗’的眼窝中亮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云霄,周围墙壁上本就有些老化的涂层在这样的爆炸声中掉落一地,与之一起掉落在地面还有‘鬣狗’的几块面部碎骨。

    在它的面部,以右眼窝为中心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碗口大小的伤口,其中的面骨尽皆崩裂,血肉化作一团。在眼窝更深处的位置,可以看见已经破碎的骨骸刺进他的暗红且还在跳动的脑组织当中。

    阿尔弗雷德的身体从‘鬣狗’的齿间滑落,摔在地上。他已经没了呼吸,也许他早就没了呼吸,他狰狞的表情固定在脸上,暗淡的眼神中全无惧色。他用来握住手雷的左手没能逃过爆炸的波及,健壮的小麦色小臂失去了原本三分之二的大小,仅剩的三分之一在手肘的支撑下骄傲的挺立着,上面留下的黑色焦糊印记像是他竖起的大拇指,又像是他骄傲挥动的旗帜。他没想过要逃,从来没想过。

    ‘鬣狗’在一旁奄奄一息,手雷不仅伤到了它最重要的脑组织,也伤到了他敏锐的嗅觉器官。它徒劳的在附近嗅来嗅去,想透过火药的味道找到另外两个人类的位置。

    陆泽卸下原本打空的弹匣,接着换上新的,他动作的声音引起了‘鬣狗’的注意。‘鬣狗’转动它硕大的头部“看”向陆泽的方向。陆泽没给它再行动的机会,他以无数次训练换来的行云流水动作将第一颗子弹上膛,接着对着‘鬣狗’暴露出来的脑组织一口气的打光了新弹匣中的所有子弹。

    ‘鬣狗’失去骨骼保护的暗红色脑组织脆弱不堪,在火药与金属的洗礼下很快就变成了一滩如同眼窝中粘液没有什么区别的东西。‘鬣狗’重重的摔下,它的身体让地面陆泽脚下的楼层为之颤抖。

    陆泽看着地面上的尘埃在撞击之下飞扬,又循着重力重归地面。他看着那只在未能完全死去神经作用下时而抽搐一下的庞然大物、它因为爆炸缘故散落在地面的少许头骨和那个在庞然大物附近显得瘦小的人类身影。陆泽看着阿尔弗雷德被‘鬣狗’一口咬断右臂时留下的整齐切口,看着他被数只獠牙贯穿身体后的血洞和因过分挤压而断裂刺出皮肤的肋骨。

    他只感觉一股能够击倒自己的疲乏在试探着的从自己身体的各个角落探出,陆泽尝试着压制着疲惫,但却起不到任何效果。他感觉自己的心中空荡荡的,至于为什么空荡,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不能与战术小队的其他成员保持过于亲密的距离,他在平日里也确实有这么做,即使是面对热情的阿尔弗雷德也没表现出太多的熟络。他很少与其他队员做过多的交谈,更不会在与工作无关的事情上闲聊拉近关系,其他的队员也有在刻意的这么做,每个战术小队的队员都知道失去亲人和朋友的痛苦,而失去朝夕相处的战友的感觉绝不亚于其中任何一种。

    他们用自己最冷漠的一面来面对那些可以将自己背后和生死安危交付的陌生战友,甚至在他们死前都不愿意知道对方的名字。他们用这种漠不关心来对抗着自己心中潜藏的悲伤种子,不让它们生根发芽。

    悲伤,对于一个需要与怪物战斗的人来说是可怕的,是不可奢望的。

    他们可以任由这种奇妙的情感出现在午夜无眠的星空或是凌晨惊醒的梦魇,它可以出现在梦醒时分仍被昏暗笼罩的天花板,或是出现在于参天大厦或是城市空轨上所能眺望的高墙之巅。

    它可以是黄昏时墓园的凄凉与静谧,也可以是夜晚闪烁的霓虹和舞池跳动的灯光,它可以是宿醉后街边冰凉的石椅,也可以是家中的安静与无人问津,它可以是摆放在桌面上的一张褪色不起眼的合照,也可以是手机通讯录中再也没能得到回复的消息。

    但与怪物作战的人,不能让悲伤出现在战场。

    “悲伤是摆在地板上可以变化各种各样形状的儿童积木玩具,在平日里,它会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间的角落,任由你来来往往却从不曾注意到它,但等到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它会没来由的出现在你的脚下,出现在你的脑海,甚至出现在你仍在搏动的心脏之中,用它坚硬锋利的棱角将你的脚硌得生疼、让你的大脑无法忘怀,把你的心磨得鲜血淋漓……

    “对于战术小队的成员来说,悲伤是危险的,它会让你丧失……生的意志。”

    陆泽的脑海中的回响着类似的话,他记不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又是由谁口中听到的这番话。现在的他甚至不确定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在悲伤么?陆泽疑惑的想。

    建筑内保持着安静,那几乎是完完全全的死寂。低等级的怪物们在闻到了‘鬣狗’的味道后短时间内没有再尝试着靠近。丹尼尔随着胸膛起伏的呼吸声在陆泽听来像是一头喘着粗气的野牛。

    在怪物出现后,避难所外的地面上再也没有人类工厂无休止的运转声,再也没有那日日夜夜刻意将引擎声和鸣笛声调到最大的载具,再也没有那些震耳欲聋的却毫无美感的音乐,再也没有那人类彼此之间肮脏的谩骂。

    没有了孩子们不合时宜叫喊与呼唤,没有了婴儿令人厌倦烦躁的啼哭。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安静,安静到陆泽甚至不知道怪物的出现对这个世界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

    阿尔弗雷德仍旧保持着怪异的姿势和丑陋的表情,‘鬣狗’的尸体仍在一旁,它已经不再抽搐,神经系统在脑组织死亡后并没能坚持太久的时间。陆泽没有打算去摆弄阿尔弗雷德的尸体,或是用双手帮他阖上双眼。尽管那样做会让他看起来更安详更体面一些,但在陆泽看来,选择以同归于尽这样方式死去的阿尔弗雷德不会在意他死后会是什么样子,相反,他现在的样子才更像一名士兵、一位战士、一位死在人类与怪物疆场之上的英雄。

    陆泽看着自己眼前这个跟自己进行了无数次任务的人,他的帮助、他的关心、他在身上多准备两颗手雷的习惯……所有关于他生前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在陆泽的眼前旋转着。

    这是悲伤么?陆泽无声的问自己。他感觉不到,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尽管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陆泽还是更愿意接受他们每次任务都会平安归来的结果。

    “我们走,我受够这个鬼地方了。”

    丹尼尔对陆泽说,他声音中的疲惫更多了,多到像他常喝的白兰地中的酒精。他走到阿尔弗雷德的身边,熟练的将他身上没被‘鬣狗’咬合压扁的弹匣和仅剩的一颗手雷取下来。接着他去更远处取下了其他队员身上的弹匣和手雷,现在的每一颗子弹对他们来说都至关重要。陆泽注意到丹尼尔不只在收集弹药,还有在小心翼翼的撕下了每个队员的编号,并将它们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尽管有的编号已经残缺不全,另一些也沾满血污。

    “如果不能带他们回家,至少也要把编号留下……”

    陆泽有些麻木的接过来丹尼尔递过来的弹药,凭借着肌肉记忆将它们一一在身上装好。

    两人开始朝着建筑外面走去,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凭借陆泽和丹尼尔两个人没办法守住任何房间,而且周围的成堆的怪物尸体很有可能吸引更多的怪物过来。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隐匿自己的行踪,躲避怪物的攻击,直到黑鹰前来接应,直到他们弹尽粮绝。

    陆泽习惯性的看了一眼时间,却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EMP弹同样摧毁了他的手表,让它的指针不再转动。手表的指针固定在上午十一点二十的位置,这个时间应该是EMP弹爆炸的时间,那距离他们到达任务地点降落没有多久,任务的开始时间是九点,也就是他们在途中用了将近两个半小时,下一架飞机到达的时间应该也在两个半小时之内,从检测到信号消失到启动下一架黑鹰,十分钟的时间应该足够了,而且只有驾驶员一人,直升机的速度相比较之前应该只快不慢。

    现在时间过去了多久?也许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甚至超过了两个小时。陆泽没法判断,大部分的任务时间从他们脚落在菌毯那一刻到再次登上黑鹰的时间大概在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之间,之前前去寻找补给箱的任务虽然不算困难,但碍于路途漫长,也耽搁了不少的时间。

    在下一架黑鹰出现之前还会有什么样的怪物出现?他们仅剩的弹药能不能坚持到黑鹰出现?陆泽的疲惫的心中升起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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