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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过村

    院子不破不旧,还挺宽敞,显是主人应该是刚搬走不久,无须打扫直接就能入住,小猴子个子和年岁都小,本来在军中,就是当伙夫,这时候还是。

    生火煮食就在徐开地住下的那个院子中,现在他知晓与赵胜渐行渐远,闷闷不乐,只顾架起铁锅埋头烧火,兄弟们习惯了大地作床,天空作被,不去找房子反而都聚到了傍边。

    徐开地用上了赵大福给的金疮药,伤口确是没有那么肿胀发痛了,就是痒得难受,在屋子里待不住,也走出院子来,和兄弟们坐在一起,将那瓶金疮药分给其他受了外伤的兄弟。

    夜色渐渐深了,温度一下就降了下来,月色明亮,洒满院堂,火光映得众人脸上亮橙橙的,众人也不知觉往火堆边上靠了靠。

    赵夫人就住在他们对门,赵大福随时都可以找到,派出去给王虎买酒的兄弟,三人一组,去了六组,回来了四组,垂头丧气。

    王虎是第五组回来了的,一瘸一拐,口里说着不在乎,心中谁也不想当一个瘸子,婆娘还没找着呢,这么瘸了还得了?

    还在门外,就听到了他破口大骂的声音:“甲哥儿你这个方法不好使,屁都问不到一个,按我说还是要抢,奶奶的,一敲门就又哭又闹,哭什么哭,老子又不吃人,再说了我有这么可怕吗?”

    徐开地白眼道:“抢个屁,他要没有,你抢就能抢的来?”

    “小猴子,你说。我很可怕吗?”王虎不过是牢骚之言,也不争执,大马金刀坐在铁锅旁边,质问道。

    小猴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周围围观的兄弟,有些憋不住的,笑了出声。

    王虎刚要发作,门外最后一组兄弟回来了,他捧着一个脑袋般大小的瓷缸,跑进门就呼喊道:“找到酒了,找到酒了!”

    “快,去把赵老先生找过来。”徐开地起身唤兄弟去请人,转而又问道:“在哪处找到的?可给了银子?伤到人没有?”

    那兄弟一下被问住,脸上欣喜表情微微僵住,徐开地觉得不对,又问:“怎么回事?”

    “人倒是没伤着,只是那户人家,给他银子他不肯要,没给成,我就先把酒带回来了。”

    徐开地想了一下,朝他招手道:“这事你做的不错,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酒放那,先坐过来吃点东西吧!”

    手下叫来赵大福正好一起用晚膳,王虎也将“老匹夫”称谓改为了“赵大夫”。

    正逢兄弟们围着火边用粥,徐开地对着院子门口,正要在小猴子身边坐下来,抬头却看见了门口墙边上藏这个人,兴许是察觉徐开地发现了他,探出来半个身子缩了回去。

    “门外是什么人?出来!”徐开地大声朝喝道,围在一起的兄弟们跟着回首,有人还顺手摸起了长刀。

    门口墙边走出来两个十多岁的孩子,一男一女,穿着比乞丐少海一些,衣衫上满是布丁,胜在干净。

    少年巴巴地站着,手中拿着一把像是挖草药用的小锄头,女孩与他齐高,拉着他的袖子在哭。

    徐开地见他胆色还不错,朝他招手:“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少年抓着小锄头的抖几下,抬起脚女孩拽着他不敢往前,徐开地见此状况起身朝他们走了过去,少年也是惊慌,手中小锄头举了两次,却没想着往回走,对他道:“你不要过来,快把霞姐姐的酒还给他,不然不对你不客气!”

    小女孩松开少年的衣袖,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磕头:“当家的,我会烧饭、会砍柴,可以帮你们做工,不要银子,求求你把酒还给我阿爹,呜呜呜……”

    徐开地没再往前,停在几步之外,语气温和道:“你先起来,看这样行不行,这酒当是我们找你们买的,我这里有些银子,你带回去……”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门口又冲出来了三个中年男女,麻衣破鞋,抢到两个孩子身边,一位衣发凌乱,脸上还清晰可见伤痕的妇女,也跪在地下哭喊着将小女孩抱住,另外两个应该是一对夫妻,表情极为惶恐,护着那位少年,将他手中拿着的小锄头抢过扔掉,压着少年也跪在徐开地面前,哭喊着连连磕头:“当家的饶命,我们在这给你磕头了,当家的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们吧!”

    “你们先起来,起来说话,我们进村不是为了抢东西,也不会杀人的。”徐开地下意识想要伸手去请,正好撕扯到肩上的伤口,嘶痛了一声。

    王虎登时讲手中的碗往地下一摔,站起来,大声喊道:“甲哥儿让你们起来说话,你们都聋了吗?”

    门口几人被吓得一跳,再不敢磕头,直直站起来,缩到一团,诚惶诚恐,搂着自家孩子,不敢说话。

    徐开地朝王虎瞪了一眼,后者乖乖坐了回去。

    “两位真不用担心,你看我们进村到现在也有近一个时辰了,可有干过杀人放火的事情?我们只是想要接你们这歇歇脚,休息一晚,向你们买酒,是因为我们一位兄弟伤了筋骨,要用到酒来煎药,实在是没有恶意的,你看要不这样,这里有些银钱,按官窑的酒价,就当是我们给你买的,你看如何?若你们实在也有急用,等我们用完了,把余下的再给你们送回去可好?”

    几人一听徐开地不想要他们性命,心中松一口气,那里还管的了他谈吐更似秀才还是更似流贼,口中接连都是夸赞他英武,也没敢要钱,带着自家孩子急行而去了。

    徐开地长叹一口气,摇摇头,回到原座坐下,小猴子给他装了一碗热粥,他碰在手里,吹了几口气,喝了一小口,却听有人问道:“赵老先生,你怎么不喝?”

    “我们离开凤阳的时候,干粮放在行礼包裹中,后来人走散,干粮也没了,沿途一路被追赶,也不敢逗留用膳,我这一份还是留给夫人吧,我就不喝了。”

    徐开地摆手道:“不碍事的,先喝,喝完了再给你们家夫人装过去也是可以的。”

    赵大福愣住了一下,直言道:“徐当家的,你们这支队伍,跟其他那些的农民军还真是不一样。”

    “徐百户,方才我借酒的那一家中,家里有个摔断了腿的汉子酗酒,我抢了他的酒,给他们银子,那汉子想要,可他们婆娘不敢要,所以才……”

    “算了,我说了,这件事不怪你。”

    徐开地让他坐下,趁着这个机会,引出了另外一个话题,“赵老先生说的不错,是啊,我们这是队伍,确实与之前相比已经截然不同了。

    在座这些兄弟们,有些相处的时间还不长,有些已经是老兄弟,天启七年,秦中大旱,村中百户人家,饿死八十有几,老舅带着我投了献营军入了川。”

    “众位兄弟,是否觉得,我今日要你们做的事情十分奇怪?我们是匪,是贼,为什么要受这个气,与他们讲道理,还吃力不讨好?”

    众人陷入了一阵沉默,显是默许了他所说的这个问题。

    “我们这些兄弟中,还有没有陕西的兄弟?!”

    有三个兄弟举起了手。徐开地向他们抱拳道:“我、老舅和王百户都是陕西的,义军三进村子,实在走投无路了,老舅曾经偷偷告诉我,他看到了有村民夜里将自家死去的小儿,架鼎而烹。

    可就算如此,大家该缴的粮一粒不少,该缴的税一钱不放过,没钱没粮,卖妻卖儿,都是求生!我们为什么造反?还不是和狗一样生存都难以得到保障,官家叫人没法活?”

    “官家朝廷都不把我们当人……”有人抹去眼角的泪痕,身边也有声音附和。

    徐开地压下骂声:“我回过头来想,我也曾和这些村子里的村民一样,在流寇流贼的马刀下,是否也曾跪地求饶过?是否也希望对方能饶我们一命?我们这样挥刀砍向他们,不就是挥刀砍向当初跪在地上的我们,砍向我们的亲人?”

    说到这里,差不多的兄弟,都点了点头,似对徐开地的话深有同感,小猴子也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徐开地搂过小猴子的肩膀,“其实刀一落去,炮火一响,我们之间就没有赢家,似今日这种事,你砍了他们爹娘,他们记恨你,以后必然找你报仇,我们难道要将这条村子的人屠戮干净?真当自己是王八蛋啊!

    实话说,进了这个村子,我是感觉十分亲切的,这个村子好啊,跟我们老王家的村子一个样,都是农家的村子,能有多大差别?!今晚我们不说别的,就说一下自己村子里的事情。”

    说完这些,徐开地就从身边开始点名,让他们站出来自我介绍,然后说一下自家村子的故事和遭遇。兄弟们情绪起来,一个个也是愤慨激昂。

    夜间寒风呼啸,篝火明灭,畅所欲言,徐开地以忆苦为主题打开的话题,在过半兄弟说完自身经历遭遇后,众人已经泣不成声,赵大福置身其中,也是一时听得呆了。

    赵夫人见他久出未回,跟着出来,走到对门徐开地院子门口见到了这般场景,这一次徐开地没有发现她,回光打在他清癯脸庞上显得光彩夺目,他很享受与兄弟们一起发自内心说这些故事的时间。

    这场自我介绍一直到了接近凌晨,每个人都尽了性才算休止,很多人都红了眼眶,自从参加起义军以来,他们都忘记自己多久未曾哭过了。而他们再去看徐开地的目光,都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只要还想得起这些苦楚,知道痛苦,就说明他们心中还有善念,其实这个世上,虽人人心中有恶,可除了极少数的恶人,好人还是占大部分的,尽管很多时候,言语行为上都表现得极为冷淡。

    以前给手下定规矩,让他们不要烧杀抢掠,终究是强制他们的行为,有招一日,若他不在了,他希望自己带出来的队伍,能做到自发去做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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