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游侠（三）

    进屋后，左铭先是布下了一道隔绝警示阵法，谨防外人闯入，之后才在榻上盘膝坐下来，运起左道功法，联系上了那只放在周剑首身上的听声虫。

    应声虫传来的声音才入耳，是一阵哗啦哗啦的船桨击水声音，水流之声并不明显，那就应该不是走在大江上，而大概是走在附近的哪条小水道上。

    这声音虽然有些枯燥乏味，但左铭还是安定下心来一直听着，船桨击水声音又持续了大约两刻钟，终于停下了。抛锚、停舟、脚后跟砸在甲板上，一气呵成，这是又准备下船走旱路了。

    几人走得这路上应该没有多少人，而且说不定还是一条乡间小道，因为除了几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左铭只听到了几声模糊的老牛叫声，还有不真切的蝉鸣传进耳朵里。

    嘎吱——这是年久失修的门框与门轴因摩擦而发出的声音，几个人这是到了他们的窝点里了。期待值微微提高，左铭知道，正戏差不多就要开始了。

    “砰”——“咔哒”，门栓刚锁上，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紧接着就响了起来：“老幺，你赶紧把那东西放下吧，你看你这都已经抱了一路了，你难道不嫌累吗？”

    “哦，知道了，二哥。”被喊做‘老幺’的声音很朴实，朴实中又带着一丝憨厚，简直不像是一个游侠应该有的嗓音，放在一位种田老农或者老钓叟身上倒是很合适。

    “来吧，都坐到案前来看着，咱们清点一下东西。老幺，你去那杆秤来。”左铭听得真切，这就是那周剑首的声音无疑。

    “是，大哥。”那憨厚老幺答应一声。

    “把东西拿上来。”

    “这一块，不大到三斤…这块儿，二斤半…这块儿，好家伙！足有五斤一两……”

    左铭好像看到了，他们这是在称量东西。

    算完了斤两，周处的声音再次响起：“三斤、二斤半、五斤一两、二斤、…这样算下来，那总共就是三十四斤整。几位，这就是咱们昨天一晚上的收获了。”

    那阴恻恻的‘二哥’的声音响起：“三十四斤整！再加上上次的二十七斤…大哥，咱们这有六十一斤黄金了，差不多可以开始计划了。”

    “二弟何出此言？才六十一斤黄金而已，咱们既然要招揽人手做大事业，就不能在钱财上小气！就算一人给十斤黄金，这才能招来几个人？”

    驿站客房里偷听的左铭脸色终于有些变化了，因为他刚才听到这群人说了两次“六十一斤黄金！”注意，不是六十一斤别的东西，是黄金！

    六十一斤黄金，在时下来说，拿到各大钱庄里去，都差不多能换到八十万钱以上！

    那八十万钱又是个什么概念？咱们要是依照前面左铭与水手说的金陵城里的粮食价格算，八十万钱差不多可以买八千石粮食！八千石粮食！这就是六十一斤黄金的分量！

    他们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黄金？打劫？不应该，驿丞说他们从来没干过越界的事儿。那，做打手？也不像啊！他们又没有一丝修为在身上，能欺负谁呢？那他们到底是怎么弄来的这么多黄金？

    憋着满肚子的疑问不解，左铭平复整理了下心神，想要继续往下听：

    “那大哥打算攒到多少斤才开始咱们的计划？”这还是哪位‘二哥’说的话。

    周剑首反问：“二弟这是等不及了？”

    “何止是我等不及了，是我们四个人都憋着一口气，都等不及了！”

    周处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问道：“老三老四，你们也等不及了？”

    “是，大哥，我们也等不及了！”这句话是两个人一齐说的，左铭排除掉发过声其他人，这老三老四很明显就是那对越人兄弟了。

    “既然如此，这些东西我分文不取，你们几个分了吧。”

    “大哥！”“大哥何意！？”“何故如此？”其他几个人纷纷喊叫出声。

    “我周处德行浅薄，家世低微，自认也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年近二十，文不成武不就，如此便更没有值得你们致死跟随的理由…再说，你们既然信不过我，那不如分过钱后就此散伙吧。”

    这突然的变故让得左铭一阵愣神，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估计他是做不到这一步的。什么？你问这是因为什么？我刚才白给你说了是吧！黄金！黄金！当然是因为黄金啊！

    ……

    秦汉人民相信，人死之后皆有灵魂存在于世，信仰的是‘侍死如奉生’。高祖以孝治天下，就算身上无有任何爵位，民七十岁以上者也可以见官不拜；加之儒学大盛的背景下，有些‘孝子贤孙’捐弃所有家产办丧，只求得个‘孝顺’之名，因此，大量黄金被带到了地下。

    地星二零一一年，华夏江西南昌一处汉代古墓被发掘，经过考古研究，被确认为是西汉废帝、海昏侯刘贺的墓葬。

    此君墓葬里被发掘出来的黄金，包括两百多枚金饼、马蹄金、金板，黄金价值不算，只说文物价值就不可估量。而他的海昏侯国，封户不过四千整，只能算是一个中等规模的侯国。

    还有，孝景皇帝有个最出名的弟弟，叫梁孝王刘武，窦太后对他，简直比对孝景帝这个天子都亲。景帝即位之初，窦太后几次干预立储事宜，想让景帝立刘武这个弟弟为‘皇太弟’，那意思就是，景帝崩后，就让这皇太弟登基为天子。

    可惜，景帝虽然寿命不长，在窦太后和刘武之前便驾崩了，但他的政治手腕还是挺高明的，刘武至死也没有坐上储君位子，那更别说他心心念念的皇帝大位了。

    依窦太后的脾气，既然没能当皇帝，那我多给儿子划拉点地盘总行吧？八国之乱后，梁国的地盘‘北界泰山，西至高阳，四十余城，皆大县也’。

    在吴、楚、齐等诸侯国灭亡之后，梁国几乎算是当时实力第一的诸侯国了。还有窦太后，节日宴会高兴了给他赏赐，天寒地冻挂念了还给他赏赐，一年数赐，每次都超过了千金！

    刘武的一个东苑，地方三百余里，梁都睢阳城，城周竟然达到了七十里！《梁孝王世家》记载，及死，府藏余黄金尚四十余万斤！

    四十余万斤黄金陪葬了多少咱们不得而知，反正到了汉末，其陵墓遭摸金校尉数次进出，再有大盗开墓，墓里的黄金珠玉、青铜漆器被带出，用三十辆大车，运了十天都没运完！运出来的东西里面，七成以上都是黄金！……

    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黄金到底意味着什么！

    它是封建社会的的‘上币’；是近代文明扬帆启航的目标；也是当代国家法币的压舱石，“金银天然不是货币，货币天然是金银”不是空口白牙说出来的！

    咱们就是说，哪怕左铭这趟出门什么事儿也办不成，但是只要他能带回报恩寺千斤黄金，那就谁也不能再说他的不是，反而还得高看他一眼！

    黄金这么珍贵，大家都可求而不可得，那你周剑首又凭什么说放下就放下？就凭你爹是个县尉，是个官，你就也想跟他似的那么进步？没道理啊！需知他只是个县尉，也不是什么校尉、都尉、郡尉，他是个太尉大司马还差不多！

    强压下来心中无名怒火，左铭沉沉地往下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