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危机搁浅
“你看上去很疲惫。”女人对司契说。
一个穿塑料质感短裙的长发美女，艳丽的口红把嘴涂得像是茹毛饮血的野兽。这是个用大数据和信息科技堆出来的投影，在内城的道路间十分常见。
“随时随地来一场路边邂逅”是很多人眼中的浪漫，科技让诗意也成为了可以被数据支配的东西。
司契拖着蛇皮袋选人少的地方走，没空搭理这些无聊的投影。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像那些刚接触到内城科技的外城小伙子那样大惊小怪，也许是因为他在读大学期间就已经来过内城了；也许是因为刚杀了一个上层阶级的家伙，发现内城也不过如此。
霓虹灯光将道路斑驳得绚丽，行人来往乍一眼看过去已经辨不清真人、投影和仿生人的区别了。司契一边保持面色的沉静，假装自己是个经常行走在这种地方的常规居民；一面祈祷自己别被真人注意到，至少别被举报。
之前他顺带通过陈庆恒的电脑查了一下城市通行数据。谢天谢地，陈庆恒有极高的权限，电脑能够轻易地调取很多对上层阶级来说较为浅显的情报。
现在，司契正在脑海中播放记忆中的城市地图，挑人少的地方走。
【6天18小时37分】
司契黑了两个机器人安保后，进了一家旧车场。这个年代各种科技产品的更新换代都很快，一茬一茬地就像小麦似的，新事物抽节而出，旧事物的尸骸淹没在浪潮里，被送到各个专门给它们送终的地方。
没有人会特意去记忆，或者说，人类早已被日新月异的科技闪得双目混沌、思维麻木，这种时候你从尸骸堆里翻点骨头，也没人会多说什么。
司契挑了一辆看起来算得上干净的悬浮车，黑了进去。半小时后，这辆车就服帖地为他所用了。
他将蛇皮袋放进后备箱，自己做到驾驶座，调出导航，随便按照肌肉记忆输了个什么，大概是他住的地方都地址——应该吧。
于是，一辆报废的车载着一个外城的废人，两只幽灵一同上路，在灯光效果的掩饰下不曾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6天17小时53分】
司契回到了他居住的集装箱群。和充满光污染的内城不同，外城很黑，却并不是静谧，而是死寂。和内城的声与光一样给人一种烦躁的感觉，好像那黑暗中隐藏着什么巨大的怪物。
这里常有人失踪。一片黑暗中盯上个独行者，从背后靠近把他敲晕，搜刮进他身上少得可怜的财物，再论斤卖给养猪场，是这里常见到近乎于套路的戏码。
司契将车停在外头，并不担心有人偷车。他的邻居没有他那种水平的技术，黑不进程序，无法将这辆悬浮车伪装成合法所有物。考虑到可能遭遇的举报，他们不会冒这样的风险——外城人不蠢。
三分钟后，司契安然无恙地进了自己的集装箱。
一张床，一个洗手台，连桌子都没有。
司契冲到洗手台前，躬着身子剧烈地呕吐起来，像是要把胃一起吐出来一样。之前被压下去的恐惧和紧张潮水般反弹，又随着他呕吐的动作而流进下水道。
吐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司契抹了把嘴，打开水龙头。他用水洗脸，一遍遍洗，看着计费器的数值飞快变化，很快变成一个他在往日里只是看一眼都会吓一跳的数字。
康采恩公司仁慈地为每个公民都配备了基础生活设施，当然，这些都是要收费的。司契经常怀疑这些都是上层阶级用于压迫的陷阱，不过现在他不必怀疑了。
他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混着沙土味的、被内城人傲慢地称为“贫穷”的气息。他的心情忽然好极了。
先前他被一股名叫“意外”的风吹离了既定轨道，卷入一场疯狂而荒诞的冒险，像梦一样。而现在，他重新闯入了自己的生活。
他忽然有了种噩梦过去、他安全了的错觉。
真的好极了，一场精神紧绷的活动确实能让人忘记烦恼。司契忽然觉得人类对极限运动的热爱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他抬起头，看到了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是【2035年11月1日01：33】。
……
11月1日凌晨两点。
伊瑞克提翁小区的水上剧院亮着灯，星月海在一片粼粼的波光中就像真正的海洋一样。不必担心不协调的作息会在富豪之间引发矛盾，每座别墅都配有智能遮光膜和隔音罩，上层阶级早就习惯了自我协调。
这已经不是林杰第一次来到这个有名的豪宅区了。身为颇有名气且口风严实的警官，他不止一次被派来处理豪宅区一些见不得人的案件。而在那件事发生后，他有意无意地主动来到这里，一面虚与委蛇，一面探查他想要的真相。
知道得越多，林杰越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繁华的遮羞布下浸染着层层鲜血，其中有一簇血迹偏偏来自……
心口抽痛，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安娜，我会杀了陈庆恒的。”
林杰喃喃自语。
他永远无法忘记他在加工厂的原料堆里看见女朋友安娜的尸体时的心情，她遍体鳞伤，几乎只剩下骨架了，但他第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她。但他又多么希望是他看错了，可惜DNA匹配结果否定了这一重可能性。
从那一刻，他就下定决心，要查到罪魁祸首，不计代价地杀了他，为安娜报仇。
他通过一年的时间打通了情报网，锁定了陈庆恒，并做了好几套计划，终于等到了恰当的时机。
陈庆恒会在他的别墅里继续他的恶行，就像他当初对安娜做的那样，而林杰，将杀了他。
这像极了宿命业报，林杰忽然有些想笑。
别墅外，他快速破坏了别墅的防御系统——身为机关内人士，他对这些科技的原理很熟悉。他拿着枪，走了进去，思绪没来由地回忆起已经递交上去的那份辞呈。
用词不算委婉，但胜在诚恳。
他会和警局脱离关系，报仇后接受法律的审判，以罪犯的身份迎接死亡。这大概就是“法律之外的正义”的最佳实现方式了。
林杰拾级而上，心底忽然生出几分悲壮的感觉。
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就完了。当然，也许他的人生早就完了，在安娜死的那一刻。
安娜是个多么好的女孩，聪慧、善良、善解人意，他们还有一个月就要走入婚姻的殿堂了……可触手可及的幸福戛然而止，变成了尸体、鲜血、坟墓，还有——仇恨。
林杰想，那些有钱人擅长毁掉美好的东西，他们该死。
别墅内很黑，不像是有活人的样子。不过也许有钱人就喜欢这个风格呢？
林杰不相信他得到的情报会出错。或者说，他不能接受情报出错这个可能性。他已经筹备太久了，提着一口气等到现在，要是不能完成计划，那股气就该泄了。
他一路往上，一直走到顶楼，依旧没有听到任何除了他之外的其他生物发出的声音。
好像……真的没人？
为什么会没人？
计划已久的复仇瞬间有了成为笑话的可能。
林杰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五秒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打开别墅的灯。
明亮的灯光下别墅内景显露出全貌，林杰握着枪管的手僵住了，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别墅内，确实没有一个人影。
一个穿塑料质感短裙的长发美女，艳丽的口红把嘴涂得像是茹毛饮血的野兽。这是个用大数据和信息科技堆出来的投影，在内城的道路间十分常见。
“随时随地来一场路边邂逅”是很多人眼中的浪漫，科技让诗意也成为了可以被数据支配的东西。
司契拖着蛇皮袋选人少的地方走，没空搭理这些无聊的投影。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像那些刚接触到内城科技的外城小伙子那样大惊小怪，也许是因为他在读大学期间就已经来过内城了；也许是因为刚杀了一个上层阶级的家伙，发现内城也不过如此。
霓虹灯光将道路斑驳得绚丽，行人来往乍一眼看过去已经辨不清真人、投影和仿生人的区别了。司契一边保持面色的沉静，假装自己是个经常行走在这种地方的常规居民；一面祈祷自己别被真人注意到，至少别被举报。
之前他顺带通过陈庆恒的电脑查了一下城市通行数据。谢天谢地，陈庆恒有极高的权限，电脑能够轻易地调取很多对上层阶级来说较为浅显的情报。
现在，司契正在脑海中播放记忆中的城市地图，挑人少的地方走。
【6天18小时37分】
司契黑了两个机器人安保后，进了一家旧车场。这个年代各种科技产品的更新换代都很快，一茬一茬地就像小麦似的，新事物抽节而出，旧事物的尸骸淹没在浪潮里，被送到各个专门给它们送终的地方。
没有人会特意去记忆，或者说，人类早已被日新月异的科技闪得双目混沌、思维麻木，这种时候你从尸骸堆里翻点骨头，也没人会多说什么。
司契挑了一辆看起来算得上干净的悬浮车，黑了进去。半小时后，这辆车就服帖地为他所用了。
他将蛇皮袋放进后备箱，自己做到驾驶座，调出导航，随便按照肌肉记忆输了个什么，大概是他住的地方都地址——应该吧。
于是，一辆报废的车载着一个外城的废人，两只幽灵一同上路，在灯光效果的掩饰下不曾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6天17小时53分】
司契回到了他居住的集装箱群。和充满光污染的内城不同，外城很黑，却并不是静谧，而是死寂。和内城的声与光一样给人一种烦躁的感觉，好像那黑暗中隐藏着什么巨大的怪物。
这里常有人失踪。一片黑暗中盯上个独行者，从背后靠近把他敲晕，搜刮进他身上少得可怜的财物，再论斤卖给养猪场，是这里常见到近乎于套路的戏码。
司契将车停在外头，并不担心有人偷车。他的邻居没有他那种水平的技术，黑不进程序，无法将这辆悬浮车伪装成合法所有物。考虑到可能遭遇的举报，他们不会冒这样的风险——外城人不蠢。
三分钟后，司契安然无恙地进了自己的集装箱。
一张床，一个洗手台，连桌子都没有。
司契冲到洗手台前，躬着身子剧烈地呕吐起来，像是要把胃一起吐出来一样。之前被压下去的恐惧和紧张潮水般反弹，又随着他呕吐的动作而流进下水道。
吐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司契抹了把嘴，打开水龙头。他用水洗脸，一遍遍洗，看着计费器的数值飞快变化，很快变成一个他在往日里只是看一眼都会吓一跳的数字。
康采恩公司仁慈地为每个公民都配备了基础生活设施，当然，这些都是要收费的。司契经常怀疑这些都是上层阶级用于压迫的陷阱，不过现在他不必怀疑了。
他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混着沙土味的、被内城人傲慢地称为“贫穷”的气息。他的心情忽然好极了。
先前他被一股名叫“意外”的风吹离了既定轨道，卷入一场疯狂而荒诞的冒险，像梦一样。而现在，他重新闯入了自己的生活。
他忽然有了种噩梦过去、他安全了的错觉。
真的好极了，一场精神紧绷的活动确实能让人忘记烦恼。司契忽然觉得人类对极限运动的热爱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他抬起头，看到了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是【2035年11月1日01：33】。
……
11月1日凌晨两点。
伊瑞克提翁小区的水上剧院亮着灯，星月海在一片粼粼的波光中就像真正的海洋一样。不必担心不协调的作息会在富豪之间引发矛盾，每座别墅都配有智能遮光膜和隔音罩，上层阶级早就习惯了自我协调。
这已经不是林杰第一次来到这个有名的豪宅区了。身为颇有名气且口风严实的警官，他不止一次被派来处理豪宅区一些见不得人的案件。而在那件事发生后，他有意无意地主动来到这里，一面虚与委蛇，一面探查他想要的真相。
知道得越多，林杰越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繁华的遮羞布下浸染着层层鲜血，其中有一簇血迹偏偏来自……
心口抽痛，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安娜，我会杀了陈庆恒的。”
林杰喃喃自语。
他永远无法忘记他在加工厂的原料堆里看见女朋友安娜的尸体时的心情，她遍体鳞伤，几乎只剩下骨架了，但他第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她。但他又多么希望是他看错了，可惜DNA匹配结果否定了这一重可能性。
从那一刻，他就下定决心，要查到罪魁祸首，不计代价地杀了他，为安娜报仇。
他通过一年的时间打通了情报网，锁定了陈庆恒，并做了好几套计划，终于等到了恰当的时机。
陈庆恒会在他的别墅里继续他的恶行，就像他当初对安娜做的那样，而林杰，将杀了他。
这像极了宿命业报，林杰忽然有些想笑。
别墅外，他快速破坏了别墅的防御系统——身为机关内人士，他对这些科技的原理很熟悉。他拿着枪，走了进去，思绪没来由地回忆起已经递交上去的那份辞呈。
用词不算委婉，但胜在诚恳。
他会和警局脱离关系，报仇后接受法律的审判，以罪犯的身份迎接死亡。这大概就是“法律之外的正义”的最佳实现方式了。
林杰拾级而上，心底忽然生出几分悲壮的感觉。
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就完了。当然，也许他的人生早就完了，在安娜死的那一刻。
安娜是个多么好的女孩，聪慧、善良、善解人意，他们还有一个月就要走入婚姻的殿堂了……可触手可及的幸福戛然而止，变成了尸体、鲜血、坟墓，还有——仇恨。
林杰想，那些有钱人擅长毁掉美好的东西，他们该死。
别墅内很黑，不像是有活人的样子。不过也许有钱人就喜欢这个风格呢？
林杰不相信他得到的情报会出错。或者说，他不能接受情报出错这个可能性。他已经筹备太久了，提着一口气等到现在，要是不能完成计划，那股气就该泄了。
他一路往上，一直走到顶楼，依旧没有听到任何除了他之外的其他生物发出的声音。
好像……真的没人？
为什么会没人？
计划已久的复仇瞬间有了成为笑话的可能。
林杰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五秒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打开别墅的灯。
明亮的灯光下别墅内景显露出全貌，林杰握着枪管的手僵住了，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别墅内，确实没有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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