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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雨人金寒

    和几个哥们不同,郑鸣是个极细心的人,做什么事还都要研究个所以然。比如他看到二哥辛宁的牛仔裤上有个洞,就会去问洞是怎么来的,辛宁说是电脑桌下面有个螺丝突出来,总会磨裤子。然后四儿就会观察二哥玩电脑游戏时的坐姿,结果发现这个坐姿特别容易踢到墙上的插座。接着他又会考虑,这样踢插座会不会把它踢坏,最后当他检查插座的时候,发现插座的盖已经破损,人触电的风险极大。

    什么都爱研究,就是不好好学习,要是把心思用在学习上,考个好大学太有可能实现了,辛宁总在王英雄面前念叨。郑鸣倒是另有一番诡辩,他说学习的方式有很多种,他对拿成绩考大学不在行,可喜欢读书,什么书都翻。人家学语文,他就看武侠言情小说。人家学数学,他就看黄帝内经。人家学英语,他就去找了个CZ小姑娘谈恋爱,到现在他看HG电视剧都不看字幕。

    人有偏才,剑也走偏锋,以前瞎玩瞎折腾,寂寂无名,自从到了S市当了店长,郑鸣的店业务发展的特别好。每天穿西装打领带,接待顾客商务洽谈,忙的不亦乐乎。连抽烟的时间都少了,新的乐趣则变成了喝碳酸饮料。怎么喝还都不胖,气人不气人?

    不研究点什么就心慌,不琢磨点什么就难受,郑鸣最近在关注一个人,是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太,因为每天自己扔的可乐罐很多,这个老太太总能捡到不少。慢慢的,她也似乎发现了这个“据点”。扔垃圾的服务员每次拎着袋子走出来,老太太就迎上来主动的接过垃圾袋。后来干脆郑鸣单独准备了一个箱子,专门替她收集能用的废品,免得老人家麻烦,还特别约定着每天吃完晚饭的功夫让她过来取。老太太自然乐意,欣欣然的来,乐呵呵的去。

    一连几周皆是如此,因为她每天都来,所以最近已经连续三天没有上门就很不正常,郑鸣的可乐罐已经堆得老高,而且他那种瞎琢磨的毛病又犯了,简直让他坐卧不宁寝食不安。

    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人是不是生病了,她们是这个社会的边缘群体、弱势群体,对抗风险能力太有限了。

    终于,郑鸣把持不住不住好奇心,他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专门去探访一下这个陌生的熟人。

    要找到她对于聪明绝顶的郑鸣绝非难事,这种不骑自行车的老人家卖垃圾,一定不会选择离家或离拾荒区域太远的废品收购站,因为零散着卖,收购站通常不太乐意收,集中着卖又太重或体积太大不易搬运。他查了一下附近的收购站,果然在他对体貌特征的描述下,有一个收购站的老板说认识她。

    “老付太太啊,哎哟,可有日子没来了,你找她干什么?”老板念叨着。

    郑鸣鬼精鬼精的,也没说实话,“上回着急走,老大娘放我那点东西,她家在哪住知道吗?我给她送过去。”

    老板也没多想,“就在老电业局家属楼那片,你一打听,问老付太太,多半人都知道她。”

    道过谢,郑鸣就奔去了。

    出租车在一片老旧的楼区前停了下来,楼房可能比郑鸣岁数都大,没有五十年也有四十多年,窗框还是那种木质的,电线、网线、电话线耷拉着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楚,破自行车、咸菜缸靠在倾斜的沥青木电线杆上,贴满了小广告的白钢包的木门上,泡钉或者掉了或者已经长满锈迹。郑鸣咂巴咂巴嘴,心道这地方估计在老旧城区改造工程里也是被排在后面的,这房子冬天估计都没暖气,楼顶还有烟囱呢。

    打听了两个人,得知老付太太住在三单元六楼。郑鸣一头钻进了楼洞,说是洞还是比较贴切,因为整个六层楼只有两层有灯泡照明,还不是明亮的那种,充其量是二十瓦的声控灯。楼道里堆着很多东西,空气中一股发霉的味道。

    过了五楼往六楼去的楼道里就堆满了废品,郑鸣心想,看来是找对了。左右两门,左门上贴了很多催缴水电费的单子,于是判断应该就是右边这家。夏天热,门虚掩着,里面是不干胶卷曲别针挂成的门帘。

    郑鸣敲了敲门,“大娘在家吗?”

    “谁呀?”付大娘的声音询问着。

    道了声我,郑鸣开门把头伸进了屋。屋内陈设很老,很简单,很整洁。一室一厅的格局,沙发上坐着付大娘。她正在削土豆,土豆只有鸡蛋般大小。

    一抬头,四目相对,付大娘便是一愣,很显然,郑鸣的到访绝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呀,你怎么来了,快快,快进屋。”大娘立马站起身,把郑鸣让进屋。

    郑鸣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坐在了沙发上,“您怎么这两天没往我那边溜达啊?我们店里这帮人,都想您了。”他的话是委婉的,并不想伤害她的自尊心。

    付大娘把土豆放在盆里,用围裙擦了擦手,眼圈红了。不速之客的来访好像揭开了一块遮羞布,仅有的体面下是自己真实的生活,而这种生活状态无疑是清贫的,清贫并不可耻,但在它面前的无能为力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孙子病了,烧了好几天了,我也不敢走啊。”付大娘一指卧室,卧室的门开着,从郑鸣的角度看进去,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没去医院啊?”郑鸣问道。

    付大娘摇摇头,“吃了点药,也不退烧。”

    郑鸣是明白的,在有些家庭,人们不敢有病,得病了就挺着,吃点药了事。

    “家里就你和你孙子两个人吗?孩子呢?”郑鸣问道。

    老人长叹了一声,“孩子从小就有病,他妈跟别人跑了,他爸原来是开大车的把人撞了,出事之后就喝药了。我老头前年没的,就剩下我娘俩。原来吧,老头在的时候,他在电业局上班,还有个工资,现在人没了,就剩这孩子有个低保,我捡点废品过日子。”付大娘似乎经历了太多,眼泪在眼圈转却没有流下来,眼泪许是流干了,流干了人就坚强了,人怎么样都还得活下去,能走多远走多远,剩下的交给命运。

    “我能看看你孙子吗?”郑鸣问道。

    付大娘点点头,她站起身引着郑鸣走进了卧室。床上,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躺着,毛巾被盖着他的肚子及以下,睡衣敞着怀,露出胸膛。阳光透过半窗帘的缝隙照进,他的脸色潮红,嘴唇有些干裂,鼻孔呼出热气一张一翕。

    郑鸣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烫的厉害,没有一丝汗。

    “不行啊,这得赶紧去医院,要不人就烧坏了。”郑鸣有些焦虑的望着付大娘说道。

    付大娘抿着嘴,额前的乱发已花白。

    郑鸣看出了她的意思,“没关系,我花钱,咱们先去医院,人要紧。”

    付大娘没有拒绝,她拍了拍孙子,男人睁开眼睛,双眼无神的望着奶奶。

    医院是好地方,是销金窝,是罗生门。

    果然是药到病除,男人吃了点布洛芬,又打上了点滴,半个小时过去,眉间渗出了汗,烧退了。

    放下心的付大娘感激不尽,她望着郑鸣说道,“谢谢你啊小伙子,你心眼真好使。这半天也没问你叫个啥,咋称呼呢?”

    郑鸣摆摆手,“向LF叔叔学习,不留名和姓,你就叫我四儿吧。”

    付大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感动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抓住郑鸣的手,岁月留下的粗糙在磋磨着郑鸣的良心。郑鸣问道,“大娘,您那会说他有病是咋回事,我看这一路上他也不吱声。”

    付大娘叹了口气,“金寒刚生下来的时候没啥问题,后来发现不会说话,反应也迟钝,早先检查,以为是聋哑,连学都没上。后来大点了,就又去找人看,说是‘艾斯伯格症’,就是自闭症。他这个病是先天的,治不好,眼瞅着快三十了,我还能活多长时间,等我没了,这孩子就没着落了。”

    郑鸣心头一热,难过了起来。这个世界是美好的,美好的事物本身就具有凝聚力,人们的视线都会自然的朝向那些方向,于是视野的盲区就天然的出现了,盲区中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人和事,那里,人在挣扎,事令人唏嘘和无奈,然而,绝大多数人都似乎习惯于忽视,因为他们健康、幸福、快乐、有希望。可不承认那些盲区的存在是不对的,是冰冷的。就像喝掉了的可乐,空罐子会被遗弃,而总有一些人在捡拾着它们。

    四天后,金寒康复了,付大娘带着他到店里感谢郑鸣。

    郑鸣送给她三样礼物,第一个是一份店里保洁的工作。第二个是一大堆饮料瓶子。第三个是装了电视机的库房钥匙。“今后,你就带着金寒来上班,让他看电视捎带盯着点库房,暂时先这么着。我回头帮你找找福利院,咱这日子不能总对付。”金寒听了也很高兴,痴痴地望着郑鸣笑。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付老太太和孙子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郑鸣做梦也没想到,他的善举换来了一个宝贝疙瘩。

    看电视的金寒这两天对电视失去了兴趣,他不知道在哪弄了只笔,在奶奶收集的废纸壳上画起了画。刚开始是照着仓库里的衣服画,仿着模特的图片画,后来,开始自己想象着画。那些画,奇思妙想,设计惊奇,有着摄人心魄的美感。

    郑鸣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兴奋,他打电话给李仙汇报了这件事。恰巧王英雄从鮀城返回,李仙让他不要着急上班,作为美术学院毕业的专业人士,去一趟S市看一看。而当王英雄看到雨人金寒的画作时,他的下巴都要惊掉下来,他手舞足蹈的喊道,“哎我,天才,这#¥%绝对是天才,祖师爷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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