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漠孤烟
眼前是一望无际地荒漠，宋小榆已经连续两天没有进食了，而车上余存的那些粮食和水全是留给驴子的，要是驴子倒下，那此次边关之行就真的前功尽弃了。她走走停停，看不见一丝希望，眼里全是黄沙和连绵起伏的沙丘。
驴子最终还是倒下了，宋小榆已经没有力气来悲伤了，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面前这个同自己行走千里的伙伴，同它做最后的告别。宋小榆将驴背上的木车卸了下来，然后靠双手驮着一车物资继续前行。本就寸步难行的路，又遇逆风袭来。漫天黄沙，无情地吹打在她本就皲裂的脸上。就这样，昏天黑地不知道又走了几天几夜，她早已经忘记了自己要去的方向，再也没有力气往前挪动一步了。她整个人扎到黄沙中，又顺着陡峭的山脊滚轮到了山脚下。她的身体正在被一层又一层的黄沙遮盖住，恍惚之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有山有水有欢乐的家……
不知道什么时候，耳边传来一声“榆儿……”，那是爹爹呼唤自己的声音，宋小榆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她靠着自己仅存的意志力从黄沙中慢慢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中，她看见万漠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一点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当自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用土夯实的炕上。
原来，宋小榆在昏迷的时候被赶骆驼的土尔木救了回家。面前是一位眼窝深陷，鼻梁高挺，皮肤黝黑的老人。他不仅和中原的人长得不太一样，身上穿的衣服也非常独特，使用动物皮毛制作的外衣，看起来十分粗糙，但是非常保暖。这里的人所住的房子很低矮，出入门口都需要警醒着头顶，要不然就会磕破脑门。屋子的空间也很小，大概可以居住一两个人。没有像样的几件家具。草编的席子是他们常用的物品。
土尔木正坐在地上用石臼在捣碎某个东西，等他捣碎好后，然后就从石臼中抓出来一把黑乎乎地东西放在旁边的瓦罐中，最后冲上刚烧热的骆驼奶。土尔木把这碗独特的东西端到宋小榆的面前，让她喝下。宋小榆接过瓦罐，一股呛鼻而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顿时就想呕吐。
“姑娘，快趁热喝下，这是药，喝了你就好了。”土尔木说。
于是，宋小榆咬牙一口气把这碗奇特地“汤药”喝了下去。
喝完药的宋小榆仿佛清醒了一些。
“老伯，请问这里是哪儿？”宋小榆问。
“姑娘，这里叫大漠。”
“大漠……”宋小榆小声地复述道，心里有一些失落，这不是自己要去的边塞。
“老伯，您知道哪里是边塞吗？”
“边塞？这里就是边塞。”土尔木回答道。
宋小榆一听，心里的希望又重新升了起来。可惜土尔木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她陷入了沉默。
“姑娘，边塞可大了。这方圆几百里全是。你要去哪儿啊？”
“有打仗的地方吗？”宋小榆问。
土尔木不解地看了看面前这位外地姑娘。
“这里现在没有打仗。”
听到这话，宋小榆似乎有一些失落，心想，自己终究还是找错了地方。其实，她不知道的是，自从自己启程赴边塞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年的时间了，这一段时间里，这里的战乱早已经被平反。人们的生活又逐渐恢复了过来。只是，多事的边疆不知道哪一天又会爆发一场让人无法想象的战争。
“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里？”
“老伯，我的家在川凉府，我是来给家人送寒衣的。”一提到“寒衣”宋小榆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自己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是给边塞的将士们送寒衣！她环顾四周发现屋里并没有自己驮来的寒衣，心想坏了，寒衣估计被自己弄丢了。她赶紧拖着虚弱地身体从床上爬了起来。
“姑娘，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现在得好好休息。”
但是，宋小榆就是不听，她执意要下床，然后披上衣服就要到外面去寻。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一阵寒风吹来，让她下意识地缩成了一团。但是，她还是固执地垮了出去。
“姑娘，你快进屋，外面太冷了。”土尔木追了出来。
宋小榆却大步往黑暗深处走去，她现在十分着急，已经完全忘记寒冷，忘记自己还是一个弱不禁风地病人。
“姑娘，晚上出去很危险。你要是现在出去了，被野狼吃了，我可救不了你了。”土尔木站在原地对宋小榆说。
“老伯，那些寒衣被我弄丢了，我必须要把它们找回来。”
“寒衣？”土尔木一听，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对远处的宋小榆说：“姑娘，你快回来，你看是这些东西吗？”
宋小榆一听，立马停了下来。
土尔木老人带宋小榆来到放骆驼干草的茅草屋，当他扒开上面铺满的干草时，宋小榆立马就冲了过去。她赶紧清点面前的棉衣棉鞋，发现一件也未少。此刻的宋小榆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激动得哽咽住了，眼泪已经含在了眼眶中，却始终隐忍着没有流下来。她转过身，啪的一下跪在了土尔木老人的面前，连忙给对方磕头表示感谢。
“老伯，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记住的。”说完，宋小榆便朝对方又磕了三个响头。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土尔木赶紧过来扶宋小榆起来。
这里和中原完全是两个世界。目光所及之处不见一花一草，最多的是被风沙磨砺的胡杨。人们住的房屋全是用黄土沙夯实而成的低矮住所，这种特质的房子比较适合边塞这种常年有风沙的地方。因为这里风沙大，所以这里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在头上裹一块布。走在大街上，仿佛进入无脸的外星世界。
土尔木还是像平时一样，拉着他的骆驼横穿街市去给有需要的人家看病。不管他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和他打招呼的“熟人”。土尔木说那些都是他曾经医治过的病人。
为了帮助宋小榆找到自己的“家人”，土尔木便带着宋小榆四处打听，他们来到附近驻扎的营区去询问，营区的将士说没有她要找的人。于是，土尔木又带宋小榆到其他地方询问，一直找了好几天，都没有结果。
土尔木是这个小镇上唯一的大夫。每隔三天，他就会集中接待那些患有病症的病人。不会诊的时候，他就会带着自己的骆驼到其他地方走访走访，采购一些药材回来。在这个过程中，宋小榆也跟随土尔木学习了一些当地的治病方法，认识了一些当地的草药。
土尔木决定带着他的骆驼准备到稍远一点的城镇找点稀缺的药材。他们走在一望无际地大漠之上，枯燥乏味地行走旅程让宋小榆忍不住先打开了话匣子。路上，土尔木谈到了自己原来的家。他曾经拥有过一个简单平凡的家，可惜因为战争，他先后失去了自己的妻儿。他身边很多亲朋好友都纷纷离开了这里，去到了更安全物资更丰富的地方，而他却选择继续留了下来。他说，自己要守住自己的家，如果自己都舍弃了这个家，这个家自然就会成为别人的。
傍晚时分，夕阳拖着余辉渐渐消失在了大地之上。宋小榆和土尔木也来到更靠西边的小城。令宋小榆惊讶的是，眼前灯火辉煌，人来人往，这一切让她根本无法与荒漠和落魄的生活联系在一起。土尔木说再往前走便是西夏国，因为常年进行贸易交易，所以这里物种丰富，也因此就吸引了各地来这里经商的人。这也是土尔木为什么喜欢来这里的原因，在这里他可以找到各种稀缺的药材。如果抛开他们身上的那区别身份的服饰，他们就像同胞一样，互相挑选商品，互相讨价还价，互相交谈，就是一个城市的普通市民一样，一片祥和的景象。年迈的老人杵着一根拐坐在门前安详地小憩，周围热闹的景象与他们形成鲜明的对比，丝毫不影响他们独享宁静地生活。
土尔木来到一家老熟人的客栈，他们安顿好住宿后，宋小榆便独自到大街上转一转。在这里，她看到了在中原常见的食物、用具和服饰，也看到了异域风情的地毯、石头做的串珠、用面做的超级大饼、各种蜜饯干果等。这里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在一家卖花布的商铺门口，她看见了一个浓眉大眼，高鼻梁的异域女子，她站在人群中就像一颗璀璨地明珠让人痴迷。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女孩，她们穿着虽不如中间那位女子华丽，但是依然有着独特的异域风韵。
游街行走的过程中，宋小榆突然发现两名穿着甲胄的士兵路过，他们与街市上巡逻的兵差有所不同，看起来有一些狼狈。宋小榆想也没想，便赶紧跟了过去。她看见他们来到繁华地段，拐弯来到一个酒家打了一些酒，然后又到食店买了一些烧肉，就离开了。宋小榆本想继续跟过去的。只可惜，她走得太慢。士兵们早已经骑着马，消失在了黑暗的天际。
第二天一早，宋小榆请土尔木老人带自己到附近的军营再打听一下消息。他们出城往西行走了十里地，便找到了驻扎在这里的营区。刚走到门口，他们就被门口执勤地士兵拦了下来。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士兵不客气地问道。
“这位将士，我们是来找人的。”土尔木毕恭毕敬地说。
“找人？”士兵质疑地扫视着面前两个陌生人。
“请问，您认识牛夕和二虎吗？他们也是边关作战的将士。”宋小榆说。
“牛夕，二虎？不认识，不认识！你们赶紧离开！”士兵说完，不耐烦地开始轰面前的两人。
“您再想想，可以吗？”宋小榆不死心，她依然站在原地不走。这是她打听的第十二个营区了，也是最偏远的营区，如果这里也没有，那自己该何去何从呢？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人未见到，寒衣也未送到，心实在不甘！
宋小榆继续和门口的士兵解释说明，双方在你来我往的过程中，“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正好被路过的将领听到了，他站在远处呵斥道：“干什么呢？”
门口的士兵立马跑过去汇报了情况。
“启禀校尉，门口来了两个人，他们说找牛夕和二虎。我跟他们说，这里没有。他们就是不听，说什么也不走。”士兵说。
“找牛夕和二虎？”校尉想了想，立马又问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有一个人说自己是从中原来。”
“中原？”
校尉一听，便随士兵来到营区门口，想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洙，尹校尉……”
尹洙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令他吃惊的是直接喊出自己名字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营区外面的陌生人。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牵着骆驼，饱经风霜的老人，一个是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分不清男女的矮个子人。
“尹洙校尉……”裹布巾的人再一次喊出了尹洙的名字。对方不仅知道自己在军中是什么职位，竟然能呼喊出自己的姓名，莫非是曾经地故人。但是，这里哪里有自己认识的故人呢？
“你是……”尹洙疑惑地问。
“是我。”
宋小榆见对方迷茫地表情，这才意识到问题，于是赶紧把缠绕在头上的布巾去了下来。
“是我，宋小榆。”
眼前，这个灰头土脸，样貌已经被风沙吹打得十分憔悴，留着一头乌黑秀发的小个子，竟然是那个在榆树村为大家做后勤保障工作的姑娘！透过那精致而清晰的轮廓，尤其是那双清澈明亮、笑起来弯弯的大眼睛。他终于认出了对方。对，没错就是她！
“宋小榆！你怎么来了？”尹洙惊讶地喊出来。
是的，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除营区之外其他地方的人喽。尤其是离家最近的中原地带的人。
“我，我是来给将士们送寒衣的……”
“送寒衣？”
尹洙听了，有一些摸不着头脑。但是，此时的他需要做的不是调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是把宋小榆请进营区，好生招待一下这个不远万里到来的朋友。
嘘寒问暖一阵后，尹洙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土尔木老人。他问宋小榆：“这位老人家是……”
“哦，这位是土尔木老伯，这次多亏他的相助，不然我也找不到你们。”
尹洙一听，赶紧起身替土尔木老伯续上一杯热水。
“宋姑娘，你刚才说，你这次来是送寒衣来的？”尹洙问。
“嗯。听说将士们在这里生活比较很艰难，所以我们村发动村民一起给边关的将士们做了一些棉衣棉鞋。”
“你是听谁说的？”
“朱大宝。”
“朱大宝？”尹洙突然提高了嗓门。那次与外地对抗之后，他们在清点所有将士的名单的时候，没有发现朱大宝这个人，他们还一度以为他已经被敌人俘虏了过去或是早已经战死在了沙场，没成想这人竟然还活着。听宋小榆这么一说，看来对方回过家。这个朱大宝这是当逃兵了啊，按照大宋律例，他这是死罪啊！
“朱大宝说，边塞环境恶劣，在寒冷的冬天许多将士因为没有抵御严寒的棉衣都冻死了……”
宋小榆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尹洙，又将路上的经历讲了讲。此时的尹洙没有再去思考朱大宝的事情，也没有心思去琢磨这其中发生的事情，而是对面前这个弱小娇小的女子竟然能独自驱车架着一车寒衣不远万里、历经千险万苦来给将士们送寒意而肃然起敬。这事别说一个女人了，就算他这种体魄健壮的男人也不一定能办到。
提到“棉衣棉鞋”土尔木便起身对宋小榆说：“宋姑娘，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回去把那些寒衣给大家驮过来。”
“老伯，我跟您一起去。”宋小榆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你就别折腾了。这里我比较熟悉，过两天就送过来了。”
“可是，老伯……”
“要不这样吧，我找两个兵跟土尔木老伯一起去，这样老伯就不用再跑一趟了。”尹洙说道。
土尔木老人同意地点点头。
送走土尔木之后，宋小榆便被安排到了一个独立的营区帐篷里休息。她轻轻掀开门口的帷幔，朝营区看去，外面到处到是穿着甲胄的士兵。有的士兵在站岗，有的士兵排成一队在巡逻，有的则在训练场上操练。总之，所有人都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看了一会，宋小榆觉得有一些乏力，就躺下来休息。可是，她怎么也睡不着。
“邓富，韩家树！”尹洙站在远处喊道。
很快，两名士兵便乖乖地跑了过去。他们列队而站，身姿提拔。
“尹校尉。”两人报到。
“跟我走。”尹洙说完，便转身往前走。
“这是干嘛去？”邓富小声嘀咕道。
“谁知道呢。”韩家树说。
“该不会又给咱俩派最苦的差事吧？”邓富说。
他们跟随尹洙来到一个营帐面前。尹洙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轻柔地朝里面喊道：“宋姑娘，你在吗？”
邓富和韩家树一听“宋姑娘”三个字，眼睛里立马泛出了光芒，在这个男人堆的大漠之上，竟然出现了姑娘。
“在，请进。”宋小榆赶紧翻身站起来，她快速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裳和凌乱的头发。
尹洙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又黑又壮的男人。营帐里光线比较暗，两个男人都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宋姑娘”。面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女人，哪里是他们期盼的美人啊。但是在一仔细看，这个女人怎么如此熟悉，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小榆！”他们俩异口同声地喊出来。
宋小榆看着两位好友，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好了，你们好好叙叙旧吧。到了饭点，你们记得给宋姑娘拿一份饭过来。对了，晚上还有操练别忘了。”尹洙临走前对邓富和韩家树嘱咐道。
等尹洙一离开帐篷，三个伙伴便激动地相拥在了一起。
牛夕的大名叫韩家树，二虎的大名叫邓富，他英年早逝的弟弟汤饼叫邓贵。以前在家的时候，大家都习惯叫他们的小名，自从进了军营做了士兵，除了一两个熟悉的人会这样称呼，大家都叫他们的大名。这也就不奇怪，刚才门口的哨兵一听到宋小榆说“牛夕和二虎”，会一脸懵。
“小榆，你怎么来了？”牛夕摸了摸对方的头，关切地问道。
“对啊，对啊。刚才见到你，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虎说。
“你突然出现，确实让我们又惊又喜。”
“不行，哥，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里，我们竟然看见了小榆。这是小榆啊？她是怎么从那么远的地方变到这里来的？”
牛夕看了看旁边的二虎，顺手就在对方的脸色狠狠地掐了一下。直到对方嗷嗷直叫，这才松了手。
“这回信了吧？”
“信了，信了。”二虎摸着疼痛的脸颊，连声说道。“那我也要掐掐小榆，看是不是假的？”
二虎说着便将手伸到了宋小榆的脸色。他并没有掐下去，而是忍不住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对了我爷爷和娘怎么样？”
“还有我娘她还好吗？”
一见面，两个人便婆婆妈妈地问东问西起来。这一刻，他们的脸上丝毫看不见战争带来的痛苦与忧愁，有的是岁月留下来的沧桑和抹灭不掉的铁骨铮铮。
宋小榆把自己村民如何给大家做寒衣，自己如何历经千难险阻来到了边塞，后来又是如何在土尔木老人的帮助下找到了这里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面前的两个伙伴。两个伙伴听完之后又是惆怅，又是高兴，既有思亲，又有感伤。当他们听到朱大宝如何忽悠大家做寒衣，又如何在来边关的半道上把宋小榆丢下离开的时候，感到十分地气愤。
“岂有此理，这个王八蛋。大家还有为他死了呢，结果自己偷偷跑了回去。不仅骗了我们，还骗了村里的人们！”牛夕愤怒地说。
“哥，当初就因为你拦着我，要不然，我早就把这个臭狗屎给办了。看吧，现在可好，这个祸害已经开始扩大自己的影响力，竟然干出那些没有人性的事来。别让我在看到他。只要被我碰到，就让他死！”
宋小榆也是通过和牛夕二虎的谈话，这才搞清楚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不过事已至此，说什么也都晚了。幸运的事，她平安地到达了边塞，找到了大家。更重要的是，边塞将士确实需要温暖的棉衣来抵御这里的严寒。
驴子最终还是倒下了，宋小榆已经没有力气来悲伤了，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面前这个同自己行走千里的伙伴，同它做最后的告别。宋小榆将驴背上的木车卸了下来，然后靠双手驮着一车物资继续前行。本就寸步难行的路，又遇逆风袭来。漫天黄沙，无情地吹打在她本就皲裂的脸上。就这样，昏天黑地不知道又走了几天几夜，她早已经忘记了自己要去的方向，再也没有力气往前挪动一步了。她整个人扎到黄沙中，又顺着陡峭的山脊滚轮到了山脚下。她的身体正在被一层又一层的黄沙遮盖住，恍惚之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有山有水有欢乐的家……
不知道什么时候，耳边传来一声“榆儿……”，那是爹爹呼唤自己的声音，宋小榆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她靠着自己仅存的意志力从黄沙中慢慢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中，她看见万漠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一点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当自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用土夯实的炕上。
原来，宋小榆在昏迷的时候被赶骆驼的土尔木救了回家。面前是一位眼窝深陷，鼻梁高挺，皮肤黝黑的老人。他不仅和中原的人长得不太一样，身上穿的衣服也非常独特，使用动物皮毛制作的外衣，看起来十分粗糙，但是非常保暖。这里的人所住的房子很低矮，出入门口都需要警醒着头顶，要不然就会磕破脑门。屋子的空间也很小，大概可以居住一两个人。没有像样的几件家具。草编的席子是他们常用的物品。
土尔木正坐在地上用石臼在捣碎某个东西，等他捣碎好后，然后就从石臼中抓出来一把黑乎乎地东西放在旁边的瓦罐中，最后冲上刚烧热的骆驼奶。土尔木把这碗独特的东西端到宋小榆的面前，让她喝下。宋小榆接过瓦罐，一股呛鼻而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顿时就想呕吐。
“姑娘，快趁热喝下，这是药，喝了你就好了。”土尔木说。
于是，宋小榆咬牙一口气把这碗奇特地“汤药”喝了下去。
喝完药的宋小榆仿佛清醒了一些。
“老伯，请问这里是哪儿？”宋小榆问。
“姑娘，这里叫大漠。”
“大漠……”宋小榆小声地复述道，心里有一些失落，这不是自己要去的边塞。
“老伯，您知道哪里是边塞吗？”
“边塞？这里就是边塞。”土尔木回答道。
宋小榆一听，心里的希望又重新升了起来。可惜土尔木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她陷入了沉默。
“姑娘，边塞可大了。这方圆几百里全是。你要去哪儿啊？”
“有打仗的地方吗？”宋小榆问。
土尔木不解地看了看面前这位外地姑娘。
“这里现在没有打仗。”
听到这话，宋小榆似乎有一些失落，心想，自己终究还是找错了地方。其实，她不知道的是，自从自己启程赴边塞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年的时间了，这一段时间里，这里的战乱早已经被平反。人们的生活又逐渐恢复了过来。只是，多事的边疆不知道哪一天又会爆发一场让人无法想象的战争。
“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里？”
“老伯，我的家在川凉府，我是来给家人送寒衣的。”一提到“寒衣”宋小榆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自己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是给边塞的将士们送寒衣！她环顾四周发现屋里并没有自己驮来的寒衣，心想坏了，寒衣估计被自己弄丢了。她赶紧拖着虚弱地身体从床上爬了起来。
“姑娘，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现在得好好休息。”
但是，宋小榆就是不听，她执意要下床，然后披上衣服就要到外面去寻。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一阵寒风吹来，让她下意识地缩成了一团。但是，她还是固执地垮了出去。
“姑娘，你快进屋，外面太冷了。”土尔木追了出来。
宋小榆却大步往黑暗深处走去，她现在十分着急，已经完全忘记寒冷，忘记自己还是一个弱不禁风地病人。
“姑娘，晚上出去很危险。你要是现在出去了，被野狼吃了，我可救不了你了。”土尔木站在原地对宋小榆说。
“老伯，那些寒衣被我弄丢了，我必须要把它们找回来。”
“寒衣？”土尔木一听，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对远处的宋小榆说：“姑娘，你快回来，你看是这些东西吗？”
宋小榆一听，立马停了下来。
土尔木老人带宋小榆来到放骆驼干草的茅草屋，当他扒开上面铺满的干草时，宋小榆立马就冲了过去。她赶紧清点面前的棉衣棉鞋，发现一件也未少。此刻的宋小榆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激动得哽咽住了，眼泪已经含在了眼眶中，却始终隐忍着没有流下来。她转过身，啪的一下跪在了土尔木老人的面前，连忙给对方磕头表示感谢。
“老伯，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记住的。”说完，宋小榆便朝对方又磕了三个响头。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土尔木赶紧过来扶宋小榆起来。
这里和中原完全是两个世界。目光所及之处不见一花一草，最多的是被风沙磨砺的胡杨。人们住的房屋全是用黄土沙夯实而成的低矮住所，这种特质的房子比较适合边塞这种常年有风沙的地方。因为这里风沙大，所以这里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在头上裹一块布。走在大街上，仿佛进入无脸的外星世界。
土尔木还是像平时一样，拉着他的骆驼横穿街市去给有需要的人家看病。不管他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和他打招呼的“熟人”。土尔木说那些都是他曾经医治过的病人。
为了帮助宋小榆找到自己的“家人”，土尔木便带着宋小榆四处打听，他们来到附近驻扎的营区去询问，营区的将士说没有她要找的人。于是，土尔木又带宋小榆到其他地方询问，一直找了好几天，都没有结果。
土尔木是这个小镇上唯一的大夫。每隔三天，他就会集中接待那些患有病症的病人。不会诊的时候，他就会带着自己的骆驼到其他地方走访走访，采购一些药材回来。在这个过程中，宋小榆也跟随土尔木学习了一些当地的治病方法，认识了一些当地的草药。
土尔木决定带着他的骆驼准备到稍远一点的城镇找点稀缺的药材。他们走在一望无际地大漠之上，枯燥乏味地行走旅程让宋小榆忍不住先打开了话匣子。路上，土尔木谈到了自己原来的家。他曾经拥有过一个简单平凡的家，可惜因为战争，他先后失去了自己的妻儿。他身边很多亲朋好友都纷纷离开了这里，去到了更安全物资更丰富的地方，而他却选择继续留了下来。他说，自己要守住自己的家，如果自己都舍弃了这个家，这个家自然就会成为别人的。
傍晚时分，夕阳拖着余辉渐渐消失在了大地之上。宋小榆和土尔木也来到更靠西边的小城。令宋小榆惊讶的是，眼前灯火辉煌，人来人往，这一切让她根本无法与荒漠和落魄的生活联系在一起。土尔木说再往前走便是西夏国，因为常年进行贸易交易，所以这里物种丰富，也因此就吸引了各地来这里经商的人。这也是土尔木为什么喜欢来这里的原因，在这里他可以找到各种稀缺的药材。如果抛开他们身上的那区别身份的服饰，他们就像同胞一样，互相挑选商品，互相讨价还价，互相交谈，就是一个城市的普通市民一样，一片祥和的景象。年迈的老人杵着一根拐坐在门前安详地小憩，周围热闹的景象与他们形成鲜明的对比，丝毫不影响他们独享宁静地生活。
土尔木来到一家老熟人的客栈，他们安顿好住宿后，宋小榆便独自到大街上转一转。在这里，她看到了在中原常见的食物、用具和服饰，也看到了异域风情的地毯、石头做的串珠、用面做的超级大饼、各种蜜饯干果等。这里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在一家卖花布的商铺门口，她看见了一个浓眉大眼，高鼻梁的异域女子，她站在人群中就像一颗璀璨地明珠让人痴迷。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女孩，她们穿着虽不如中间那位女子华丽，但是依然有着独特的异域风韵。
游街行走的过程中，宋小榆突然发现两名穿着甲胄的士兵路过，他们与街市上巡逻的兵差有所不同，看起来有一些狼狈。宋小榆想也没想，便赶紧跟了过去。她看见他们来到繁华地段，拐弯来到一个酒家打了一些酒，然后又到食店买了一些烧肉，就离开了。宋小榆本想继续跟过去的。只可惜，她走得太慢。士兵们早已经骑着马，消失在了黑暗的天际。
第二天一早，宋小榆请土尔木老人带自己到附近的军营再打听一下消息。他们出城往西行走了十里地，便找到了驻扎在这里的营区。刚走到门口，他们就被门口执勤地士兵拦了下来。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士兵不客气地问道。
“这位将士，我们是来找人的。”土尔木毕恭毕敬地说。
“找人？”士兵质疑地扫视着面前两个陌生人。
“请问，您认识牛夕和二虎吗？他们也是边关作战的将士。”宋小榆说。
“牛夕，二虎？不认识，不认识！你们赶紧离开！”士兵说完，不耐烦地开始轰面前的两人。
“您再想想，可以吗？”宋小榆不死心，她依然站在原地不走。这是她打听的第十二个营区了，也是最偏远的营区，如果这里也没有，那自己该何去何从呢？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人未见到，寒衣也未送到，心实在不甘！
宋小榆继续和门口的士兵解释说明，双方在你来我往的过程中，“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正好被路过的将领听到了，他站在远处呵斥道：“干什么呢？”
门口的士兵立马跑过去汇报了情况。
“启禀校尉，门口来了两个人，他们说找牛夕和二虎。我跟他们说，这里没有。他们就是不听，说什么也不走。”士兵说。
“找牛夕和二虎？”校尉想了想，立马又问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有一个人说自己是从中原来。”
“中原？”
校尉一听，便随士兵来到营区门口，想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洙，尹校尉……”
尹洙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令他吃惊的是直接喊出自己名字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营区外面的陌生人。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牵着骆驼，饱经风霜的老人，一个是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分不清男女的矮个子人。
“尹洙校尉……”裹布巾的人再一次喊出了尹洙的名字。对方不仅知道自己在军中是什么职位，竟然能呼喊出自己的姓名，莫非是曾经地故人。但是，这里哪里有自己认识的故人呢？
“你是……”尹洙疑惑地问。
“是我。”
宋小榆见对方迷茫地表情，这才意识到问题，于是赶紧把缠绕在头上的布巾去了下来。
“是我，宋小榆。”
眼前，这个灰头土脸，样貌已经被风沙吹打得十分憔悴，留着一头乌黑秀发的小个子，竟然是那个在榆树村为大家做后勤保障工作的姑娘！透过那精致而清晰的轮廓，尤其是那双清澈明亮、笑起来弯弯的大眼睛。他终于认出了对方。对，没错就是她！
“宋小榆！你怎么来了？”尹洙惊讶地喊出来。
是的，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除营区之外其他地方的人喽。尤其是离家最近的中原地带的人。
“我，我是来给将士们送寒衣的……”
“送寒衣？”
尹洙听了，有一些摸不着头脑。但是，此时的他需要做的不是调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是把宋小榆请进营区，好生招待一下这个不远万里到来的朋友。
嘘寒问暖一阵后，尹洙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土尔木老人。他问宋小榆：“这位老人家是……”
“哦，这位是土尔木老伯，这次多亏他的相助，不然我也找不到你们。”
尹洙一听，赶紧起身替土尔木老伯续上一杯热水。
“宋姑娘，你刚才说，你这次来是送寒衣来的？”尹洙问。
“嗯。听说将士们在这里生活比较很艰难，所以我们村发动村民一起给边关的将士们做了一些棉衣棉鞋。”
“你是听谁说的？”
“朱大宝。”
“朱大宝？”尹洙突然提高了嗓门。那次与外地对抗之后，他们在清点所有将士的名单的时候，没有发现朱大宝这个人，他们还一度以为他已经被敌人俘虏了过去或是早已经战死在了沙场，没成想这人竟然还活着。听宋小榆这么一说，看来对方回过家。这个朱大宝这是当逃兵了啊，按照大宋律例，他这是死罪啊！
“朱大宝说，边塞环境恶劣，在寒冷的冬天许多将士因为没有抵御严寒的棉衣都冻死了……”
宋小榆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尹洙，又将路上的经历讲了讲。此时的尹洙没有再去思考朱大宝的事情，也没有心思去琢磨这其中发生的事情，而是对面前这个弱小娇小的女子竟然能独自驱车架着一车寒衣不远万里、历经千险万苦来给将士们送寒意而肃然起敬。这事别说一个女人了，就算他这种体魄健壮的男人也不一定能办到。
提到“棉衣棉鞋”土尔木便起身对宋小榆说：“宋姑娘，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回去把那些寒衣给大家驮过来。”
“老伯，我跟您一起去。”宋小榆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你就别折腾了。这里我比较熟悉，过两天就送过来了。”
“可是，老伯……”
“要不这样吧，我找两个兵跟土尔木老伯一起去，这样老伯就不用再跑一趟了。”尹洙说道。
土尔木老人同意地点点头。
送走土尔木之后，宋小榆便被安排到了一个独立的营区帐篷里休息。她轻轻掀开门口的帷幔，朝营区看去，外面到处到是穿着甲胄的士兵。有的士兵在站岗，有的士兵排成一队在巡逻，有的则在训练场上操练。总之，所有人都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看了一会，宋小榆觉得有一些乏力，就躺下来休息。可是，她怎么也睡不着。
“邓富，韩家树！”尹洙站在远处喊道。
很快，两名士兵便乖乖地跑了过去。他们列队而站，身姿提拔。
“尹校尉。”两人报到。
“跟我走。”尹洙说完，便转身往前走。
“这是干嘛去？”邓富小声嘀咕道。
“谁知道呢。”韩家树说。
“该不会又给咱俩派最苦的差事吧？”邓富说。
他们跟随尹洙来到一个营帐面前。尹洙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轻柔地朝里面喊道：“宋姑娘，你在吗？”
邓富和韩家树一听“宋姑娘”三个字，眼睛里立马泛出了光芒，在这个男人堆的大漠之上，竟然出现了姑娘。
“在，请进。”宋小榆赶紧翻身站起来，她快速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裳和凌乱的头发。
尹洙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又黑又壮的男人。营帐里光线比较暗，两个男人都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宋姑娘”。面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女人，哪里是他们期盼的美人啊。但是在一仔细看，这个女人怎么如此熟悉，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小榆！”他们俩异口同声地喊出来。
宋小榆看着两位好友，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好了，你们好好叙叙旧吧。到了饭点，你们记得给宋姑娘拿一份饭过来。对了，晚上还有操练别忘了。”尹洙临走前对邓富和韩家树嘱咐道。
等尹洙一离开帐篷，三个伙伴便激动地相拥在了一起。
牛夕的大名叫韩家树，二虎的大名叫邓富，他英年早逝的弟弟汤饼叫邓贵。以前在家的时候，大家都习惯叫他们的小名，自从进了军营做了士兵，除了一两个熟悉的人会这样称呼，大家都叫他们的大名。这也就不奇怪，刚才门口的哨兵一听到宋小榆说“牛夕和二虎”，会一脸懵。
“小榆，你怎么来了？”牛夕摸了摸对方的头，关切地问道。
“对啊，对啊。刚才见到你，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虎说。
“你突然出现，确实让我们又惊又喜。”
“不行，哥，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里，我们竟然看见了小榆。这是小榆啊？她是怎么从那么远的地方变到这里来的？”
牛夕看了看旁边的二虎，顺手就在对方的脸色狠狠地掐了一下。直到对方嗷嗷直叫，这才松了手。
“这回信了吧？”
“信了，信了。”二虎摸着疼痛的脸颊，连声说道。“那我也要掐掐小榆，看是不是假的？”
二虎说着便将手伸到了宋小榆的脸色。他并没有掐下去，而是忍不住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对了我爷爷和娘怎么样？”
“还有我娘她还好吗？”
一见面，两个人便婆婆妈妈地问东问西起来。这一刻，他们的脸上丝毫看不见战争带来的痛苦与忧愁，有的是岁月留下来的沧桑和抹灭不掉的铁骨铮铮。
宋小榆把自己村民如何给大家做寒衣，自己如何历经千难险阻来到了边塞，后来又是如何在土尔木老人的帮助下找到了这里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面前的两个伙伴。两个伙伴听完之后又是惆怅，又是高兴，既有思亲，又有感伤。当他们听到朱大宝如何忽悠大家做寒衣，又如何在来边关的半道上把宋小榆丢下离开的时候，感到十分地气愤。
“岂有此理，这个王八蛋。大家还有为他死了呢，结果自己偷偷跑了回去。不仅骗了我们，还骗了村里的人们！”牛夕愤怒地说。
“哥，当初就因为你拦着我，要不然，我早就把这个臭狗屎给办了。看吧，现在可好，这个祸害已经开始扩大自己的影响力，竟然干出那些没有人性的事来。别让我在看到他。只要被我碰到，就让他死！”
宋小榆也是通过和牛夕二虎的谈话，这才搞清楚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不过事已至此，说什么也都晚了。幸运的事，她平安地到达了边塞，找到了大家。更重要的是，边塞将士确实需要温暖的棉衣来抵御这里的严寒。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