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耍

    一缕缕蒙蒙的日光,流进脏乱的酱油色墙的小屋。

    “啊~开门见山,工藤一先生。严肃点嘛,毕竟是正事。”工藤警部一边用毛茸茸的手指熟练地在工藤一家的破沙发上摸索出一支烟,一边说。

    “那你倒是快说啊,警部。”工藤一也熟练地递给警部打火机。

    “哦……爽!嗯?哦哦哦,对了对了,还有质询这一回事。”颈部先是点烟后深深吸了一口烟,赞叹一番,然后仿佛后知后觉地放下了烟。

    “总有一天我要将你手指上的那些毛都给剃掉。”工藤一接过警部递的打火机。

    “三年前,有个叫山本健的。雇你干什么来着?哦,好像是要钓着他老婆因为什么而总去新宿那。”警部突然问道。

    “这无可奉告。”

    “哦?不是一无所获?”

    “我需要保密。她答应了不少钱,我想你应该没有无耻到用权压迫你的可怜的弟弟吧。”

    “她死了。”

    “那我可以说了。”

    “真灵活。”

    “毕竟我可是个有社会责任心的良好公民。”

    “你非法跟踪。”

    “您到底还想不想听了?”

    “啊哈哈哈。好好好,你说你说。”

    工藤一喝了一口茶,顺手将警部手中的烟一把抢过,熄在烟灰缸里。

    他压着嗓子说:“你该也知道了,警部。是个叫秋生的,原姓新妻。二零零七年九月二日起,她便寻常出入新宿的歌舞妓町。那里,你也该知道的,也难怪那位山本先生要雇我。”

    “重点。”

    “她喜欢女的。”

    “重点。”

    “她有个固定的女招待,来历不明。”

    “重点。”

    “她杀了她老公。”

    “啊哈哈哈,”工藤龙之介面无表情的机械似大笑。“说谎。”

    “是你老说‘重点’、‘重点’的。我不编些劲爆的,我该也知道你这怪胎会缠着我的。”工藤一看似委屈地说。

    工藤龙之介警部用手托住自己的大肚子,笑着抽搐着缓缓站起。“啊哈哈哈。不过,你却实说了一个要点。”

    “你不应该还要问题要问吗?”工藤一也站起来,嘴上说的是挽留的话,手却比了个慢走不送的手势。

    工藤警部用他毛茸茸的毛指拾起烟灰缸里的烟,头也不回地说:“你刚刚不是回答了吗?山本健就是猝死的,与他的夫人没有任何关系。你就是这么告诉他的吧。”

    “啊,顺便。”警部将门拉开,慢慢地挪动步伐。“烟不错。”

    “那个,广田。帮忙关下门。”警部在门外对一个警员说。

    “是。”

    门被关上了,又是只有工藤一一个人了。

    他沉思了一会,出了门。

    他有个要见的人。

    工藤龙之介警部下一个要见的人,是江户川艾伦。

    又是在东京随处可见的千篇一律的白色公寓楼。

    江户川艾伦现在正一个人住在自己家里,老婆和孩子都搬到酒店里去住了。

    “啊。警部先生好。我是叫江户川艾伦的,您应该看过我的资料。”

    “看过了,江户川先生。我的下属说在质询的时候,您的态度还不错。”

    “毕竟我是个教师,不会在不该暴躁的时候暴躁的。”

    “看来您也清楚,我们了解到您的前科了。”

    “我相信警方能力是很大的,不可能耍什么小技俩。”

    “是吗?”

    “那当然。几年前在这附近的海域。有专门接收从外国绑架少女,然后卖给歌舞伎町那些人的畜生。很是猖獗。但经历过警方打击之后,就很少听说这么一回事了。”

    “那那谢谢夸奖。我的警员将会在这里搜查。而我嘛,陪你谈谈心。算是让你放轻松些吧。”

    “求之不得。”

    看着一个个警员开始了搜查工作,警部与江户川艾伦就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外面阳光正好,离正午的时光还有几个小时。

    先是警部拿出打火机,那是他从身旁的警员身上拿的。

    “不介意我吸烟吧。”

    “还是有些介意的。”

    “哦,那我会收敛点吸。”

    “呃……好的。”

    “听说你与山本园长的教育意见相左,经常发生口角?”

    “质询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哦,你就当是私人方面的问。无需担心,您与园长的口角这种东西算不上什么正常的杀人动机。”

    “我根本没想杀她,同时也认为她不可理喻。但您的这个情报应该过时了,事情确实有些转机。”

    “所以才说今天是你的一生将改变的一天,是个神圣的日子。”

    “嗯……嗯?你、您,您怎么知道我在案发当天说的话。”

    “我只不过是知道的多一些,再带入您的视角,想象您可能会说的话而已。”

    “是这样啊……那看来你对我的事算是所有都知道的。她已经松口了。那天本该是个转机的,无论对于我还是对孩子们。可惜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又没留下什么证据,算是都作废了吧。”

    “哦……”

    “跟她争那么久才赢回的结果,我还没吃到呢却腐烂了。”

    “她约你进她办公室做什么?”

    “说是跟我谈改变教学方案的具体落实措施的。”

    “她人应该不在吧?”

    “是的。”

    “所以之前质询,你算是撒了谎吧。这算是妨碍警方调查案件吧。”

    “嗯……是的。我很害怕,听说发生了案件,在孩子们聚集的地方。这里本应该什么事情都不应该发生的。我愿意承担您所说的法律责任。”

    “那您就先在家呆着吧,会有人看着您的。我还要去下一个地方。”

    “那慢走不送了。”

    其实警员们也跑到站起身来的警部面前,都说是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啊,对了。”在警部踏过门扉时,江户川艾伦说道。“警部,虽然您算是个天才吧,但你的确让我很不爽。”

    “天才与让人不爽是两回事,没有矛盾冲突。”警部轻松的回答,甚至回头向着江户川艾伦做了个颇滑稽的表情。

    “那个公司有问题。”

    “我当然知道有问题,但上头不想认为它有问题。你我再如何认为也没办法。算是个没用的线索,因为它被堵死了。”

    “那,再见。”

    “哦,再见。”

    工藤龙之介警部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江户川艾伦颓唐的坐在沙发上。

    九点半,幸好。工藤一下了车,看着透过院墙的红枫叶。他要来的地方就是这里,初之福利院。他的雇主恐怕就在这间福利院里,跟他的熟人聊着天呢。

    血红的太阳与银白色的云随风一舞,可叹落叶飘零。天上下起了雪,石子道上开出了朱红莲花。窗户上仿佛贴过孩子们小小的脸蛋,在一块块冰冷的玻璃上,留下了淡淡薄薄的扭曲的笑容。

    工藤一视若无睹,他有急事,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所能撼动的。

    “婆婆,好像来客人了。”

    “哦,是吗?赤间?嗯……好像是你雇的那个侦探。”

    “伊藤先生,赤井女士。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等等,先让我泡会儿茶。这可是两年前赤间带来的凤凰单丛,你瞧,这铁罐子都不见锈的。”

    “没用的,女士……”

    “啊,侦探先生,您主要是来找我的吧?婆婆你先泡茶。侦探先生,让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两个男人出了办公室,把门带上。

    “有什么事?”

    “没用的,您的计划。他全知道了。”

    “我就知道。”

    “怎么?无所谓了?”

    “我有更好的方法,你可以走了。”

    “不付工钱?”

    “事后会付的。”

    “那我走了。”

    伊藤赤间目送工藤一离去,嘴里低声喃喃:“您可真没有底线,侦探先生。”

    仿佛听到似的,工藤一自言自语道:“侦探可是个灰色的行业,当时雇的时候就应该清楚吧。”

    伊藤赤间摇摇头,又回到办公室。

    “那位侦探走了?我茶还泡好了,怎么就走了呢?”

    “走了就走了,婆婆。”

    又是一阵沉默。

    窗外春暖花开,除了红了叶子的枫树,没什么不对的。

    婆婆打破了沉寂:“不幸去世的那位……就是那个女人吧。”

    “嗯。”伊藤赤间如是说。

    “这样啊……”婆婆在说完之后又沉默了,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能感觉到伊藤赤间在瞒着自己什么。但她不想过问。

    毕竟自己也有件事要瞒着他。

    刚刚在他带上门的一刹那,她仿佛看见安倍丹在走廊歪着头看着伊藤与工藤。

    在九点四十分的阳光里,工藤警部面见了下一位嫌疑人。

    齐藤园子。

    “您好,警部。”

    “感谢您还能对我这么有礼貌。”

    “我也没办法,毕竟伊腾打电话来告诉我。您都知道了呢。”

    “不想问问我掌握了什么线索?”

    “不想。亏我还凌晨进了宅子,真是浪费时间。最后也没能成全我点什么,希望她能投个好胎吧。”

    “你对生死似乎看得很淡。”

    “因为形体本身并不重要。”

    “那,再也不见。”

    “再也不见,我受够你的玩耍了。”

    同样,齐藤园子家也没什么可疑的东西。

    “先不去见那些嫌疑人了。”警部抽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烟,用他毛茸茸的手指点了点开车的警员的脑袋,跟他说。

    “那去哪?”

    “认识岸本隼住哪里吧?就去那里。”

    “是。”

    十点了,工藤警部到了。

    “您怎么到了。”

    “就是想来看看你还要瞒多久。”

    “您这是什么话?”

    “通常窒息时间需要多少?”

    “一至六分钟。”

    “说吧,真正的死亡时间。”

    “这……”

    “我知道你和他的关系,不想被连累,就说吧。”

    “一点三十分至两点,这是我所能推测到的。”

    “行吧。也不算什么有用的证据,毕竟真正的证据,我已掌握了。”

    警部上了车,开走了。

    “哎,你看。是不是就像我说的一样呢?他知道了。”

    “嗯。”

    “快看马路对面。”

    在岸本宅内,貌似发出了这些低语。

    在在满是阳光流动的空气之内,大楼与街道粼粼。人们走啊走,真是有不少人呢。

    一个女人,走在路的中间。她并不显眼,只是千万个普通人中的一个。但她的眼睛却不一般,人们仿佛能在她的瞳仁中看出一朵美丽的黄玫瑰。

    “啊,你看的那一本小说了吧?这是我前天推荐的那个。”

    “嗯嗯!是田中爱子的《投缳自物语》吧?”

    “对耶!就是那本!你觉得最后女主自杀的结局怎么样?”

    “真的写得好诗意,好凄美耶。而且听她的描述,仿佛还是一件很刺激的事耶。搞得我也好想自杀呢。”

    “那如果自杀?地点是哪里呢?”

    刺激吗?那个女人并没有停下脚步,只不过是她千万个偶尔听到的路人言语中的一个。

    刺激呢,是吗?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

    她想。

    日光慢慢的向上移,人还是多,但不是原先的行人了。

    安倍丹坐在岸本宅的行军床上,笑着挥着一沓信似的纸。阳光是那么的猛烈,但一丝也没照到他身上,让他完全隐入黑暗之中。

    那些像信一样的纸,带着一块一块大小不一的红斑。

    “晚了一步呢。这个‘一’可真是大胆,这么频繁的使用自己的能力。是真的不怕被他看到吗?当然,目前还没被他注视呢。”

    他机械般的回了头,看向阳光所照射的那片光芒。

    岸本隼正安详的躺在貌似不怎么温暖的地板上,一股一股的鲜血为大理石地板涂着红漆。他的衣服似乎有些碎了,红红的还杂点白白的。

    红的是血,白的是什么呢?

    安倍丹走过去摸了摸,开心的笑了。真傻,他想。这白白的不就是脊椎嘛!

    外界传了一声尖叫,安倍丹都不予理会。

    他只是想找一个东西,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但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只好抬起头看看窗外。

    哦,找到了呢。

    在窗外道旁的行道树上,在一群人的围观下,就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它在树梢上滚了又滚,好像在树上玩耍的猫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可爱的气息。

    那就是岸本法医的头呢。

    岸本隼死了,应该是自杀。现场没有小孩来过的痕迹。

    一个颇大的宅子,听不到远处的叫声。

    这里是宫本由美的家。

    “警部先生,里面请。”

    “嗯。谢谢。”

    宫本由美领着工藤警部走进会客厅。

    这个会客厅风格很简约。一个黑电视,一个时钟,三个白沙发,一个茶桌。

    茶桌上放着几张报纸,能看得出有些旧了。工藤警部督了一眼,大致就看到这些报道:

    工藤警部只是看了一眼,还没等宫本说什么,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那个谁谁谁,搜一下,客气些。”

    “那个,工藤警部。”

    “啊,没什么,宫本小姐。就只是例行搜查而已,你是不是把你女儿支出去了。”

    “呃……是。”

    “那就对,那就对。我可不想让她知道,她母亲居然是个失足少女。”

    “工藤警部,我是可以告你诽谤的。”

    “虽然算不上什么本案的关键,但你应该清楚:身上不自然的伤、来东京直到成为教师之前空白的那段时间、还有就是侦探。我早就把你看得透透的了。”

    “呃……”

    “你不是离家出走,而是被绑回来的吧。”

    “是的。”

    “山本求生曾经是你的顾客。”

    “嗯……”

    “你按了那个按钮?”

    “嗯。”

    “谁告诉你按钮的作用的?”

    “这我不能说。我,和她有约定。”

    “你知道我想说的凶手是谁吧。”

    “嗯。但真的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就是应该是我。请你们逮捕我。”

    “不必说了,小姐。到时候自然会传唤你的。我的警员好像已经搜查完了,我也得去下一个目的地了。”

    工藤警部站起身来,他胖胖的肚子一滚又一滚,好像有一颗头般。

    他叫上搜查完毕的警员们,走向大门。而宫本由美则站起身来,目送他们离去。

    “哦,对了。”工藤警部回头笑着说。“这件事还必须得告诉你,宫本小姐。山本秋生是窒息而亡的。”

    说完就走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宫本由美。

    工藤警部就这么坐上了警车,要去往此行最后的一站。

    他感受着警车飞驰,窗外的房屋不断的后退。他一面撑着脑袋,一面用毛茸茸的手指掐着早已熄灭的烟。

    “警部,要睡就睡吧。”

    “我不是要睡。”

    “那您为什么要用手撑着脑袋?”

    “我怕它掉下去。”

    工藤警部深深又吸了一口烟,虽然这支烟早已经没法吸了。它冒不出缕缕的白烟,也散不出刺鼻的味道。

    他就这样,看着窗外的建筑就一个一个飞过,直到一个建筑在车窗上静止。

    工藤警部伸了伸懒腰。不能再耍了,他想。

    毕竟嘛。他下了车。这个地方可是,东京都警视厅嘛。

    工藤警部抬起头,看向那个貌似威严的建筑。

    而他要拜访的人,那最后一个需要接受质询的人。那个拥有决定性证据的一个人。

    正是,东京都警视总监——安倍赖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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