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匕首

    祁誉回到医舍,胸中一团火气无法发泄,忍一时越憋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加大手上力度重重捣着药钵。

    最后把药杵一丢,打开院门钻入后山。午后的微风抚过祁誉的脸庞,也带走了怒火。想着既然出来一趟,那就顺便再找找有没有需要的药材。

    祁誉扒着草丛慢慢探索,发现许多新奇植物,叶脉、花朵、果实和自己往常见的品种多有不同。后悔自己出门匆忙没带纸笔,这下也没办法描摹下来。走着走着忽然看到前面那片草地有些异常,泥地上全是挣扎的痕迹。

    祁誉四周瞧了瞧,不远处空地上有只描着藏堰谷花纹的灯笼,难道这里就是昨夜和马文才遇袭的地方?

    上前拾起灯笼拂去尘土,继续跟着地上留下的痕迹走去。没走两步脚下好像踩到个东西,弯腰扒开草丛一瞧——是个刀鞘。

    鞘身上镶着几块玛瑙,周边是由白金缕丝缠成。祁誉拾起细看,工艺精致设计也特别,像是柄匕首的鞘。

    祁誉吹了吹鞘上的土放进怀里,弯腰继续跟着痕迹走。越走越深入山林,四周动物的叫声也渐渐远去,祁誉直起身子捶了捶腰,猛地被眼前一幕惊到。

    昨晚那条蟒蛇就躺在眼前一动不动,祁誉悄悄躲进树丛隐蔽起来,丢了几颗石子过去,见它不动才敢慢慢凑过去。

    蟒蛇已经没了生气,软趴趴伏在地上,身躯扭成极其痛苦的模样。祁誉不放心拿出银针扎了七寸补刀,见蛇仍不动弹才放心。

    拔出针发现针尖微微变黑,心想这蛇是毒蛇且有些蛇的血清里是含有抗毒因子的,它总不会是被毒死了吧。

    伸手顺着蛇头开始往下摸,一拃一拃量着尺寸,大概在五寸的地方摸到了异物感。

    祁誉此时心中大概明了这是个什么东西,一手按着蛇身,一手握着柄处往外使劲儿,只听刺啦一声,这条蛇的肚子便被划开了一条长口。

    祁誉不由感叹:“好刀!”

    捏着刀背将匕首拎起,上面还往下淌着黏黏嗒嗒的液体,祁誉摘了几片大叶子简单擦拭一番,又用锦帕垫着匕首丢进灯笼里面。

    祁誉本想去河边把匕首清洗一下,想想还是罢了,谁知道这玩意儿沾的什么毒。

    回到医舍把匕首丢在院中空地上,打了两桶水往上泼洗,又用帕子仔细擦拭。祁誉这才能细致看清匕首原貌,刀柄上的镶嵌缠丝工艺和捡到的刀鞘一样。

    忽然想起来昨夜那句“待好别动”和眼前闪过的亮光。

    “这莫不是他的?”

    祁誉将擦过匕首的帕子丢入灶火,盘算着这会儿他们应该还在上课,不紧不慢出了医舍。转悠到宿舍区域,向一众书童打听马统在哪?

    得到消息后赶去浣衣处,马统正在埋头搓洗那件沾了泥土的白色校服,圆头圆脑的样子还有点可爱。

    祁誉过去敲了敲他的脑袋,马统不耐烦的抬起头:“谁呀这么烦人?啊,祁神医!怎么是你啊?”

    祁誉蹲下掀开帕子露出里面的匕首,然后盯着马统的表情瞧。

    “这不是我家少爷的匕首吗?怎么在您的手上?”马统放下了手上浣洗的衣物问道。

    祁誉把帕子合上悠闲起身,问他:“那你有见过刀鞘什么样吗?”

    “肯定见过啊!刀鞘上镶着红玛瑙,最大那块儿有这么大呢!金丝缠的蝠纹,对了匕首背面这块儿刻着一个‘衍’字。”马统一边比划一边说道。

    祁誉打开帕子翻过去一看,还真有个“衍”字,将匕首和刀鞘一合递给马统:“喏,还你。”

    马统起身在衣服上擦了擦湿手,小心翼翼接了过去:“这怎么到了祁神医的手上?”

    祁誉看他模样应该是不知道昨晚后发生的事情,沉吟片刻道:“刚才在医舍看见的,我想整个书院也就他能用上,拿过来让你辨认,既然是你家少爷的就收好罢。”

    马统圆脸上堆满笑意,殷勤道:“多谢祁神医,这还让您特意跑一趟,下回我家少爷再有什么忘在您那儿,您招呼一声我过去取就行,我知道您和我家少爷那是……”

    祁誉心中暗道就马文才那喜怒无常的脾气还有下回?摆摆手赶紧溜了:“顺路而已,我先走了。”

    出了宿舍区,慢悠悠在书院里闲逛着,溜达到山门附近,隔着老远儿就望见京墨和南星赶着一辆大架子车,车上驮着一大片紫云。

    祁誉冲那俩人猛挥手打招呼,紧跑过去,才看清他俩是运着紫藤回来了。

    “好大一株啊!”祁誉感叹道。

    南星招呼京墨停下车,回头道:“可不止一株呢,本来想把这些都砍了只运株干,他家娘子不舍得,最后只能叫了几个村民我们一起挖出来小心抬上车,你是没见到,咱这车路过的地方都洒了一层花瓣。”

    祁誉从地上捡起一支,眸中藏不住的欢喜。

    京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开心吧!走,快回去赶紧栽上,我们这一路紧赶慢赶就怕它撑不住。”祁誉用力点点头,在后面屁颠屁颠儿地跟着。

    祁誉率先几步回到医舍,打开大门方便马车进入,又去清理院中杂物,搬走藤椅药棚之类,随后帮着京墨赶车进院。

    南星和京墨小心的把车上的紫藤一株一株分开摊在石架旁的空地上。祁誉举着铁锹在编好的架子旁铲了两三个深坑,又把裴师姐特调的花肥混进挖出来的土中。

    南星将紫藤一株一株地放进坑中,祁誉在一旁用绳子把伸出的枝丫固定在架子上。京墨顺着梯子爬上石架,接住南星递过去的大簇花枝,顺着架子一格格梳理好,一边摆放一边系绳子固定。

    祁誉见三株紫藤的株干都已固定在花架上,颇有眼力劲儿地去找水桶,来到山泉处打水浇灌。

    三人忙完身上衣服被汗浸湿了大半,坐在地上仰头瞧着成果,又互相看着对方笑了起来。

    京墨最先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对祁誉说:“还是听你的请工匠吧,单搞这个我就累的抬不起胳膊了。”

    祁誉也站起来接过京墨牵马的绳子:“最近辛苦墨哥南星了,我向你们二位致以最真诚的谢意。马我来牵,你们赶紧去歇歇。”说着像模像样地鞠了一躬。

    “咱们阿誉还真是长大了哦。”南星打趣她,京墨也跟着说道:“谢什么谢,小屁孩来书院后跟咱们越发生分了。”

    祁誉冲京墨做了个鬼脸,牵着马去了后院。

    京墨拿着换洗衣物先去澡堂,南星在灶火旁烧二人的洗澡水,祁誉则是在小炉边上盯着给京墨煎的药。

    这么一瞧三人还真有一家三口过美满小日子的感觉。

    马文才放学回到宿舍,一眼就瞧见了桌上的匕首,拿起来眸光一扫,确定就是自己的那把。

    马统将手上的饭盒放到桌上,凑上前解释:“这是祁神医下午专门送来的,说是少爷昨晚上忘在医舍了。”

    倒霉的王蓝田以为这时候马文才会在食堂吃饭,想趁机回趟宿舍,没想到在门口被马文才撞倒在地,还看见他手里拿着匕首。

    王蓝田往后滚爬了几步靠在墙边,脸上挂泪声音颤抖:“不要杀我,我我我……我以后再也不回宿舍了,别杀我……”

    马文才嫌恶地瞪他一眼,一撩衣衫抬腿去了医舍。

    推开医舍门入眼便是祁誉披着外衫立在院中,一阵风吹过,架上的紫藤花吹落一地,有几瓣零星落在祁誉散着的湿发上。

    祁誉闻声转头回看,以为是京墨和南星做饭回来了,谁料门口站的是马文才。因为快到晚上又刚洗完澡,祁誉里面只穿着亵衣,外面简单披了着件青白长衫。

    看他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只能佯装镇定,若无其事背过身去,将胳膊伸进袖子,然后紧了紧长衫回身问道:“马同学有事?”

    马文才注意到祁誉散着湿发,一滴水珠顺着脖子滑进了衣襟之中,青白外衫更衬她肌肤白嫩唇上红润,可能是刚洗完澡的缘故,一双眸子瞧人总是湿漉漉的。

    套外衫时左手手腕上的一串苗银夹红玛瑙手串叮铃铃发出声响,马文才一时竟看愣了。

    “马同学?”

    “马同学?”

    “马文才!”

    一声“马文才”让他醒了神,忽见祁誉离他这么近,脸上登时红了起来:“你……你怎么穿女装!”

    祁誉整理衣带白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我穿的是女装?”

    马文才一双鹰眸死死盯住祁誉,祁誉怕他瞧出什么端倪,竖起外衫的衣领挡住脖子。

    盯了半晌马文才突然冷笑着说:“你要是穿上女装站在花下,还真有点像那画上的仙子。”

    祁誉瞪了他一眼撩起衣袍回了屋,回到内屋穿带整齐后发现这厮竟还没走,还在大堂喝起了茶。

    “你来医舍做什么?”祁誉绕过他走进诊药处。

    马文才从怀里掏出匕首:“这个是你送到我宿舍的?”

    祁誉头也不抬“嗯”了一声继续捣药。

    “你又去后山了?”马文才见祁誉神色淡淡继续问她。

    “嗯。”祁誉顺手往药钵中加了把药。

    马文才垂眸顿了一会,最后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吐出一句:“谢了。”

    “嗯。”祁誉活动两下手腕继续捣药。

    马文才听她冷淡回应一时语塞,想发怒又寻不到由头,半天憋出一句:“我手疼,来换药!”

    祁誉放下药杵,无奈地看向这位正处于傲娇叛逆期的大少爷,去药柜取出纱布药膏,重重放到诊桌上,冷声招呼他:“过来坐这儿。”

    马文才看她终于有了反应,心中虽窃喜,面上却是不显,随意将两只手搁在桌上。

    祁誉小心翼翼拆下纱布给他换药,马文才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红玛瑙串,下面还坠着俩雕工精巧的银制小莲蓬,衬得她皮肤更白了。

    “那个匕首是你从蛇……”

    “砰”的一声从门外闯进来一个人,嘴里呜嗷喊叫,打断了马文才的问话。

    “祁神医救救我吧!我胳膊好像又断了!”

    祁誉定睛一看是王蓝田,抱着自己的左臂一脸泪水。祁誉暂时放下马文才刚涂好药的手,朝王蓝田走去:“咋回事啊,昨个儿不刚给你接好吗?”

    王蓝田没看到里面的马文才,右手抱上祁誉的腿:“都是那个马文才啊!又把我的胳膊给弄折了!他就是想把我弄死自己当书院的老大,祁神医你赶紧给我治治吧呜呜呜……”

    王蓝田到底是个男的也比祁誉大上几岁,祁誉就算再使劲儿也挣脱不开他的胳膊,厉声道:“给我松开!”

    马文才见祁誉抛下自己先去询问王蓝田的病情,心中本就存着气,又看到这厮揽上了祁誉的腿死不撒手,上去一脚踹开了王蓝田,揪起他的衣领,眸中尽是冰冷:“你刚才说我怎么你了?”

    王蓝田眼前猛然出现马文才,又想起刚才自己说了他的坏话,“嗷”一嗓子晕了过去。

    面对这个混乱的场面,祁誉赶紧拉开他俩,地上的王蓝田只能等京墨回来再把他弄药榻上,转身先去处理马文才手上的伤。

    好在右手手背上的伤本就不重,经过一晚上也已然大好,左手上手指的两处基本好全,只剩手掌处还未结痂。

    祁誉一边给他左手缠绷带,一边偷瞄他右手虎口的牙印,已经结痂了,看样子确实有留疤的可能,心中懊悔不已:真是造孽啊!

    南星京墨此时做饭归来,京墨看到门口的王蓝田吓了一跳,立马冲进屋来:“阿誉!阿誉!阿…你没事吧?”

    看见祁誉好端端地站在诊桌旁给马文才包扎伤口,长吁了口气。

    踢了踢地上的人问:“这人怎么了?”

    祁誉继续手上的工作:“疼晕了,我搬不动他,只能先让他躺地上了。”

    京墨看了眼他俩:“这活儿哪儿用得着你上手,等下把他放塌上我来包扎。”说着一手提起地上的王蓝田,然后扛在了肩上往药榻方向走去。

    “快包好了,你别沾手,等会儿又沾一身药膏味儿。”祁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闻到了饭香又问:“墨哥做了啥?我好像闻到鱼味儿。”

    南星一边摆碗筷一边笑着说:“有你爱吃的糖醋鱼,赶紧忙完过来吃饭。”

    祁誉简单收口后习惯性地嘱咐两句:“伤好的差不多了,不用天天换药,三天后再来。哦对了,左手还是不能沾水。”

    说罢抛下马文才兴冲冲地跑向大堂餐桌,马文才一把抓住祁誉的手拉她回来,祁誉吃饭心切,皱眉不解道:“还有什么事儿吗马同学?”

    马文才也不答话只盯着祁誉脸上看,祁誉肚子又叫了两声,无奈道:“南星他们等我吃饭呢。”马文才手上攥的更紧了。

    京墨放好王蓝田过来招呼祁誉吃饭,无意瞥到马文才抓着祁誉的手,护犊子京墨立马上线:“小子把手给我松开!”

    祁誉趁机甩开马文才的手,京墨将祁誉护在身后:“搁我们医舍这儿耍流氓,手不想要了是不!”

    祁誉怕俩人真打起来,赶紧站在中间劝架:“没没没,墨哥没事儿,他这是把我当弟兄朋友的表现!再说我俩都是男……算啥耍流氓啊。”

    这边劝完又转身冲马文才使眼色:“文才兄啊,这也到饭点儿,等会儿马统找不着你该着急了。”说着推京墨去诊治王蓝田的胳膊。

    马文才见祁誉下了逐客令,眉眼阴郁,低声在祁誉耳边冷冷说道:“祁誉贤弟,咱们来日方长。”说罢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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