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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只是愤怒

    和将问我推测的一样,姜述所持有的概念是T1级别层次的,只不过并不是“虚幻”,而是更加极端且难以想象的东西——

    “逃避”。

    单论“逃避”这个词汇,第一感觉之下,它好像并不应该是什么最高位的抽象概念。这种透露着杂鱼气息的概念,似乎理所应当地有着多个上位可以将其囊括在内。

    但细细地想,它又好像没那么简单。

    “希望”与“绝望”是两个极端,它们代表着“固执到底”与“彻底放弃”,但夹在这两者中间的,却不只有“摇摆不定”这一选项。

    明明还有机会,明明还有着需要面对的现实,明明还残存着侥幸....可就是选择了放弃,就是选择了视而不见,就是选择了看似更轻松,却不见得真的能少承受半点折磨的活法。

    还没彻底堕入绝望,却又视渺小的希望为无物,这不一定是怯懦。它就仅仅是一种选择,是“人”之心在接近崩溃时的自我保护。

    在选择题面前不做出选择,亦是选择的一种——此即“逃避”。

    而姜述的逃避之行,其权能名为“被埋葬的真实”。

    这项“权能”最核心的能力表现为,将某种“现实”完整地封入到“使魔”当中后,它的存在与联系就会被能力“隔开”。就算被封存的“现实”与释放、维持能力的姜述本人有关,也同样会受到制约。

    只要权能还在持续,就没有例外。

    这样描述可能有点复杂,以姜述的替身使魔为例:他能以自己为蓝本制造与本体完全相同的“使魔”并投入自己的全部意识,且不会有任何精神与认知方面的后遗症,就是因为这项权能可以把姜述转移后的意识与本体完全隔开。

    重点是“足够彻底”,所以得到的结果也“足够干净”。

    尽管使用替身时,姜述也难免偶尔会忘记自己不是本体,但这一点,恰恰能真正体现出“逃避”能力的核心。

    另外,目前除了姜述本人以外,根本没人知晓他其实在刚觉醒时就已经是三阶了(可能知道的都已经被清除掉了)。

    而拥有这等划时代级别天赋的他,在堪称谋杀的惨剧现场当中觉醒并第一次使用“权能”时所选取的对象.....足有三体。

    死去的妻子。

    活着的自己。

    还有——

    妻子尸体的肚中,那活不成的胎儿。

    将问我曾误会并忽略了一些细节,比如说:他在从林东那得知姜述的过往时,下意识地认为林东口中叙述的那个“姜述的亡妻”就是自己生母在这个世界的同位体,而自己的同位体其实是宁忆这个继母与姜述生下的孩子。

    那么,不论是岁数差还是被抛弃,便都有了说得过去的合理解释。

    将问我也认同姜述的偏执是源于失去妻儿的说法,但他还是误判了姜述的疯狂程度。

    原本的宁忆确实是姜问我的生母,但被家族灵能者谋杀的、促使姜述觉醒的爱妻,那悲剧的女主角也是她。

    是的,姜问我不是什么因利益联姻而产下的不受待见的二儿子,他就是宁忆死亡时肚中尚未发育完全的死胎!

    姜述抛弃姜问我的根本理由就不是什么长远设计、一步闲棋,林子楠可是晚了姜问我好几年才到的天使孤儿院,姜问我会接触到林东的小女儿完全就是个意外!

    可再后来,姜述也以为是自己深谋远虑。

    因为他又把那部分相关的“现实”封进了名为“宁忆”的“使魔”当中,他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逃避。

    姜述其实知道的,他全都知道的,毕竟“概念·逃避”的力量并不是让他失去记忆。

    他只是不愿意去面对,怎样都不愿去面对“妻子只是自欺欺人的假货,儿子更是丑陋执着的寄托”这一残酷现实。

    在X先生“赠予”的力量帮助下,姜述还是用了很长时间才使得“使魔·宁忆”实现了自律,在思维行动逻辑还有记忆上都与原本活生生的爱妻别无二致。

    而代价就是,一部分几乎包含着姜述所有正面情绪的灵魂碎片被不可逆地封存了进去。

    可悲的是,在失去了一切能够用以“回应”的情感后,姜述反而不能再直视“使魔·宁忆”的存在,哪怕权能的力量仍在持续,他仍是不可控地频频想起那份本被忽略的真实。

    而姜问我这个经由使魔的身体与权能的加持强行孕育出的“儿子”,也再不能被绝情的姜述所接受,真的被当作了一颗偶然所得的棋子。

    最后,姜述没能骗过自己妻子仍是妻子,也失去了相信儿子真的是儿子的可能。

    现在,当一切主观的“逃避”结束后,被迫拿回情感并复活的姜述又迎来了不得不承受的“逃避”。

    “问我...”姜述喃喃着,不完整的灵魂让他的思绪紊乱异常。

    不知背后实情的将问我反而因此杀意更甚——

    “你没资格这样称呼我!”

    没有使用“龙装”,盛怒的将问我想要以当前的样貌完成击杀。

    身姿压低,刺破掌心的白骨化作漆黑的刀柄,将问我附身摆出拔刀术的架势。

    ““强权武装·片羽越音——”

    亮蓝色的光化粒子开始汇聚、浓缩、覆盖住将问我的全身。

    “问...我......”姜述艰难地抬起手,分不清现实与迷梦的他想要抓住些什么。

    但晚了,早已迟过了头。

    ““一线”。”

    在包裹住身躯化光的前提下,不再是单纯地用附着了“切断”的“牙”去触碰敌人来实现权能杀伤。而是将“切断”反向作用在“灵能放出:光粒”本身上,强行让以亚光速挥出的刀刃提前结束光化,使斩击能够继承一小部分极高速运动所产生的能量。

    舍本求末的一招,也不符合将问我的效率主义。

    所以它的表现力也与将问我的其他招数截然不同。

    在黑刀被拔出、前刺的过程当中,幽蓝色的灵能骤然消失,这自缚的一剑也是如讽笑般地击打在了空气上。

    但将问我挥刀的右手,已碎成粉末的特质衣装以及飘飞漫天的浓重血雾,以及面前一路被洞开到皇宫边缘的残桓废墟,都能证明在刚才的一瞬间到底是有多大的动能在席卷着现实。

    过与庞大的动能爆发,使得空气也变得干燥,甚至是有些焦糊味。

    有焦糊味是因为这一剑空了。

    有个“构造义体”似乎是四阶强化系的“开拓者”不要命地开着领域冲出来挡刀。他当然快不过光,但他也确实用身躯挡下了一部分动能的冲击,甚至在死前用领域偏移了一点斩击能影响到的区域。

    结果就是愣头青的“开拓者”变成了烧糊的渣滓,姜述的使魔身躯只是受到重创。

    将问我没有在意正包围过来的其余“开拓者”,他也没有给姜述补刀。

    因为现在的情况和预想中的不一样。

    “为何不避?”他质问。

    姜述对“空间夹层”的深刻理解以及概念本身的加成,能让他的“虚化”免疫所有的纯物理攻击。将问我本来只是想用“一线”吓一吓他,想要在姜述露出畏惧的一瞬间再正经地使用“切断”一击拿下。

    算是报复,也算是恶趣味。将问我真的很想再看一次,这个能无所谓地抛弃孩子、制造无数恶果的绝情之人所流露出的恐惧表情。

    如果不这样的话,便不算是杀了一个该死的小人。

    但姜述没有畏惧,也没有抵抗。

    就这么硬生生地吃下了讽刺一般的攻击,他用行动再一次地证明了眼中慈爱的真实。

    “开什么玩笑....现在才?”隐约意识到面前的姜述可能与之前完全不同后,将问我没来由地感到烦躁。

    向后抬起右手抓住想要偷袭的四阶“开拓者”的铁臂,染着蓝光的爪与鳞冒出,领域与现实的共鸣被连根切断,身后的偷袭者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就已经被将问我扯着臂膀跟小鸡一般地抓到面前。

    左手伸爪摁住试图挣扎的敌人的头,再稍微加点力往外一扯,冷却液与鲜红同时迸发,将敌人拔头抽脊的将问我的整套动作却像是择了一把小葱般轻描淡写。

    撇了一眼被此举吓到驻步的其余敌人,将问我把手上的垃圾扔掉继续向前:“没有“国度”的就不要上来了,垃圾拆分这种事我做多了也腻味。”

    特意用的英文,语气似乎也真的是在替“开拓者”们着想。

    但这反而刺激到了他们,不信邪的联邦超凡者们一拥而上各显神通,试图去证明眼前少年所被赋予的凶名的含金量。

    而得到时间喘息的姜述也渐渐理清了脑子的思绪,想起并大概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可意外地是,“恢复过来”的姜述反而开始剧烈地颤抖,眼中的慈爱之情没有丝毫消退,但也开始被另一股巨大的癫狂所冲撞。

    “啊...呃——”支吾着,姜述又开始用血淋淋的双手抓挠着自己的头颅,“我...不。我,你...她!宁忆....问我!”

    狂甩着头颅,像是狂躁症发作时的精神病人,以情感为核心的灵魂碎片复活的姜述,反而因为悖逆情感的众多亲手作为逼至崩溃。

    同时,属于“兽化”气息也开始从姜述的身上溢出。

    回收所有梭剑形“牙”的将问我也刚刚打出了一波爆发强杀掉了大部分的“开拓者”。在漫天飞羽的归巢收割之下,场中还幸存的便是已经撑开“国度”的联邦支柱级至强者,几波短暂的接触下来,他们已经心生退意。

    联邦的超凡强者们成分很杂,袭名阿兹特克神话的“眷族”、全身都是赛博义体的“开拓者”、纯粹的“灵能者”都有,但介于联邦的体制,他们在衷心程度上都算不得太高。

    在红土大陆那种自由每一天的环境下,能到五阶的更是个顶个的人精。狂归狂,不信源地大陆的吹嘘归不信,真察觉到生命危险或者说认识到这场买卖不划算后,退意萌生的速度也比谁都快。

    ‘目标都还没用出资料中的龙形态就这么狠了,再打下去,很可能没命收报酬啊’

    几乎是共识般的想法一出,各个联邦的五阶强者竟默契地都划起了水来。就光维持着“国度”充充样子,眼神乱瞟也不是在寻找将问我露出的破绽,而是在看等下真打起来往哪边撤离会比较快。

    这就留出了将问我与姜述对话的空间,由七八个“国度”包围所创造出的无比奢侈的私密空间。

    兽化的气息在加重,重创的身体也因此得以愈合,姜述似乎终于在喃喃间找到了癫狂与理智的平衡点,话语不再破碎。

    注视少年许久,姜述的第一句话却像是在对着自己说:“你....你是问我,我的孩子。”

    “....”将问我微微张嘴,本想否认,但最后还是缄默,眉头皱的更深。

    此时的姜述,脸上没有之前那种死板到近乎无情的冷漠,这张只剩下些许疲惫感的中年男人面容,让将问我不自觉地把过往记忆中的幻影叠加到了眼前之人身上。

    烦躁感更甚,为了压住这股躁动,将问我重新迈步向前,并随手接住了由剩余梭剑重新融合而成的黑刀刀柄。

    姜述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份尖锐的杀意,过于充沛的感情在灵魂中狂涌。

    先是错愕、失落、悲伤,再然后,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已经长大的将问我的成熟面庞,迟到的父爱与母爱竟一同没过了紧跟着而来的惭愧,变为了释然,甚至骄傲。

    “你长大了啊,问我。”此时姜述的表情更偏向于母性的一面,“才那么些时间没见,你就已经....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成长为了一个令人骄傲的大人了呢。”

    将问我脚步稍顿,还是没有回话,握刀的手抓得更紧。

    这种话,将问我的父母从未跟他说过。

    对于过去,他始终认为自己的成长,甚至自己的出生都是一种无奈、一种错误,认为是终日缠绕着自己的不幸才是导致父母不和、以及那份愈发畸形扭曲的亲情之爱的根源。

    将问我本以为自己已习惯了,不会再去奢望,不会再去对“亲情”心生期待。

    但眼前这个人......

    眼前这个人顶着这张熟悉的脸,对‘自己’述说着传达不到的爱时......

    将问我竟在那一瞬间感到了治愈,还有嫉妒。

    “问我,‘我们’没资格对你说抱歉,更没资格说爱你。”姜述还在释然地述说着,像是临终遗言,“但事到如今,能看到你坚强地走过来,有好好的长大,‘我们’便满足了。”

    “....”

    “来吧,杀了‘我们’,用你手中的刀,“切断”过往的一切痛苦——”

    “........”

    “重新拿回你的笑容吧!”

    姜述笑着张开了怀抱,“兽化”的气息在这一瞬间被他强硬地压下,只要趁着此时割下他的头颅、刺穿他的心脏,便是彻彻底底的死去。

    但将问我却再一次地停了下来。

    “开什么玩笑。‘我’已经....不,会笑的‘他’已经回不来了。你又是在跟谁述说?你又是在跟谁乞求着侥幸!”

    枪翼展开,将问我再不想让眼前之人直视自己的真正样貌。

    同时,将问我的斥问也撕开了姜述最后的“逃避”。

    “问我,你在说什么?”

    “你应该认得出的,你应该知道的——”

    高大的银龙挺身站起,凶恶至极的气势横扫之际,竟差点压溃了笼罩住此间的复数“国度”。

    “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又在发什么颠,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的吧。”

    “问我...”姜述慌了。

    但将问我已敲下审判锤:“闭嘴,我不是他!”

    “唔!——”姜述的话语被卡在半途,半张的嘴始终不肯闭合,像是不愿承认一般,“怎么会呢....你....”

    “你就是他!你怎么可能不是他!问我...问我,‘我们’的孩子,你为何!”

    姜述重新陷入癫狂,他咆哮着,急促的话语却并没有指向将问我。

    他明白的,它只是不愿明白。

    抓挠的双手撕破了面皮,狂暴的执妄化作“畸化”的原料。

    姜述的身躯在顷刻间便支离破碎地向外延展增生,那熟悉面庞之上的慈爱也渐渐开始朝着扭曲的深渊迈进。

    五阶的强者们见势不妙打算撤退,但不曾想脚步才刚挪出去,整座皇宫竟兀地下陷,周围的钢铁丛林也逐渐变得虚幻。

    背后之人难道没想过复活的姜述可能会陷入癫狂、全无理智?

    当然不。

    所以,复活后的姜述会出现在这里,便意味着他只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需要姜述以“兽化”之力扭曲权能,最后一次使用核心能力的目标只有一体——

    咸阳城的皇宫,“极源龙脉”的起始与中枢核心,或者说,是这片“始源之地”本身。

    物质界的整片皇宫被畸化的姜述拖入里侧,“龙脉”的源头也正因“逃避”的力量以及某种更强的位格而动摇,被连根拔起封存进正在试图同化整个“始源之地”的姜述体内。

    看到姜述果然失控,将问我也终于收起了最后一丝本不该存在的微妙期待。

    心中默念女孩的名字,少年拔出了自十字剑痕中吐露的魔剑。而“斩击魔剑”一经入手,就进入了“真名解放”的状态。

    这次将问我的解放词很短,可注入其中的情绪,却是少有的纯粹狂躁:

    “咆哮吧,我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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