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新婚

    “咳咳。”

    淡灰发的帅小伙儿一本正经地站到了讲台后面,并以全世界的人都喜欢用的轻咳开场来吸引宾客们的注意力。

    随着众人的视线开始聚焦向自己,对着话筒,将问我开始了今天作为伴郎的最重要的环节:

    “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们,下午好。”

    先是常规的欢迎,亦象征着仪式的预开始。场内最后一点的躁动也因此平息,所有人都重新整理好了仪表,用庄重的表情看向礼台。而这份正式与尊重,也不止是在给予婚礼这个仪式以及作为其友人的新人。

    毕竟,在座的大半都是关系者,都有着各自的渠道或方式去了解到其他婚礼参与者的信息。他们都很清楚,此时,这个站在讲台后发言的年轻人乃是何般人物。

    按他们的理解,这样的大人物,这样的强者,愿意成为区区伴郎在这里仅充当陪衬乃是多么“屈尊”。

    这样的委身,也让来宾们下意识地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们甚至因此一时忘记了,自己其实与新人也曾建立有一定的友谊或恩情,都是作为前来见证一段美好婚姻的参礼者,此时的他们与大名鼎鼎的“凶星”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将问我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所以他刚才在多番考虑之后,跟白烈商量着,最终放弃了原本的定式发言稿。

    “呃...内什么,抱歉,我好像忘带发言稿了。”将问我向宾客们展示了一下自己空空的双手掌心,此举一出,现场过于凝重的气氛瞬间有了崩解的趋势,“毕竟参加好兄弟的婚礼什么的,我也是第一次,有些紧张,哈哈。”

    将问我挠着头干笑两声,场下的气氛进一步缓和。

    见或熟悉或陌生的宾客们眼中的郑重逐渐消解,将问我才略带轻松地继续自己的开场白:“各位应该都认识我,但这不重要,今天不是什么需要用到超能力拯救世界的大日子。”

    刚说完一句,他又顿住一愣,再转念一想——

    “嘶,不对啊!”年轻的伴郎像是在台后演单人小品,“我站在这里说朋友的婚礼不是什么‘大日子’,是不是不太好哇?”

    又引起一阵轻笑,婚礼的气氛也彻底地变为了轻松与融洽。

    “嘛,算了,老白不会怪我的。他也是第一次当新郎,昨天彩排的时候场下一个人都没有,他亲新娘都能紧张得亲歪来,还不能允许哥们我小小地说错一句话?就当作是调侃罢。”见状,将问我也更放开了些。毫不犹豫地选择用揭穿新郎黑历史的方式,来将开场白完全定性向轻松愉快的风格。

    伴着众人的笑声,将问我倚着讲台继续:“好了,该说点正经了的,不然他们两个在后台等久了也累得慌。那么...再次地,欢迎各位参加到今天,我的、我们的两位朋友的,白烈先生与何星小姐的婚礼。”

    “而说到我们的新人,说到我们今天来到这里的理由,还有我现在站在这里的理由....嗯,还是有点说法的。作为伴郎兼司仪,还兼待会负责问话的神父,现在回想起来,我应该能算是那个近距离见证他们一步步走到这里的人。”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我被邀请过来当伴郎,跟新人没点长久的羁绊和因果关系,那才不对了吧?”

    “说到这里,你们可能会想:‘啊,接下来就是惯例地,从第三方挚友的角度开始叙述、感概新人恋情发展历程的时间’。”说罢,将问我突然又话锋一转,“唉,我偏不!”

    “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地,都曾与我们的新人有过交际。而我们是什么,都是早就接触到世界里侧的非常人,我们与新人所产生过的所谓的‘交际’,自然也本身就是足够‘非常’的。”

    “那当然是各有各的精彩,要说那样的经历,我觉得每个人的故事都值得站上来多说两句,好让今天的见证与祝福变得更真实、更有含金量。”

    “但正如今天我站在这里就只是“将问我”,就只是以白烈与何星的友人,只是以一场婚礼的祝福与见证者的身份站在这里一样。”

    “我们是平等的,我们来到这里的理由,我们所献上真挚祝福的理由,正如同我们曾经经历过的宝贵时光与羁绊,没有半点高低贵贱之分。我们来到这里,我们见证,我们祝福,它重要,又不需要那么重要。”

    伴郎的语气逐渐强烈而高昂,人们的心情因话语中指出的共同之处而产生共鸣,面色不似最初时的庄重,却又胜似庄重。

    然后,将问我才开始叙述起了真正的主题:“所以,今天我想说的,只有‘婚礼’,或者说‘婚姻’本身。”

    “说句不合时宜的,我其实曾经并不‘看好’所谓的‘婚姻’。”将问我撇了撇嘴,“可能在场的部分人能理解吧,毕竟在一两年前,在神州大众的眼里,这个社会就是一个‘普通’的社会。而‘普通人’的婚姻无非就是那么几件事,因热爱而交往,因适合而约定,因利益而成礼,因家庭而延续。”

    “这么一看,好像除了‘交往’阶段,后面和爱啊、恋啊什么的...似乎没关系了啊?”

    “而且更多的时候,一旦离开了学生时代,就连所谓的‘交往’都不免会沾上些不纯粹的因素。”

    “时代在变啊,很多东西你现在打开手机,就算你不想看,不想去接受,大数据都会无孔不入地、粗暴地给你塞入一些新时代社会的理念与对应的现象实例。而这些信息,多半是冲击性的、变化的、令人不得不‘防范式’地去一直被动接受的。”

    “被动地、主动地越看越多,我们就不免‘防范’得越多,也越来越‘不愿相信’。而其中,‘婚姻’总是最常被提到、被包括的一项。”

    “在这里先抱个歉,我在上来之前粗劣地查看过各位的婚姻情况。结果是,包括各位老先生在内,在场的各位当中,仅有五人结成了家庭。”说着,将问我摊开了一只手掌,象征着他所了解到的数字。

    “在座的各位看着都很年轻,但我们都知道,这是“灵能”的作用,大家其实都已经是饱经风霜的、立派的社会人士了。那么,为什么大家都不愿结婚呢,是不想吗?”

    “当然,我们都是提前接触到超凡的人,因为超凡事务的危险性,组成家庭需要顾虑更多。但扣心自问,你们不愿结婚、不愿去实现一段有结果的爱情,真的只是因为‘超凡’吗?”

    将问我顿了一下,留下了些思考的时间。

    再然后,他替大部分人作出了那个相同的答案:“不是的。说到底,不论有没有“灵能”,我们都依然是拥有“自我”之人,就算被老旧的观念所胁迫,就算是因为社会性的集体变化而感到焦虑,我们依然在心中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自己的观念。”

    “抗拒、否定、拒绝,当然是因为它不合理,它没必要,它....它是错的。”

    “说句暴论——我以前认为,世界上不存在始终保有“爱”的婚姻,而婚姻,确实就是爱情的坟墓。”

    “钱老先生的《围城》当真是部需要用阅历去体会的书啊。‘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放在未曾走远的过去,那可说得真对。”

    “而现在,手机与网络,还有大数据,这些东西正让‘围城’变得透明,所有人都机会提前看清名为‘婚姻’的内里。”

    “撕破的谎言,透明的真相,甚至连带着让婚姻的前置——‘恋爱’,也一同变得有些污秽。”

    “‘我不是不愿去相信,过往教导我,要我相信它是美的,但现实总喜欢唱反调,不肯让我继续去相信’,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愿意认同这句话吗?”随着将问我的这句话落下,桌椅间的气氛变得有些低沉。

    将问我的话谈不上有多深刻,只是当今时下,人们实在是找不到明确的反驳。

    而也正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将问我再度话锋一转:“再次抱歉,毕竟在婚礼上作为一个司仪,说这样的丧气话实在是晦气。但我想说,老白也想我说,接待员小姐也想我能在今天多说几句这些晦气的事情。”

    “为什么?”

    将问我自问自答,重新展露轻松的微笑:“因为今天的婚礼不一样嘛。”

    “还是那个大前提,我们啊,都是提前接触到超凡,都是对“灵能”与“自我”有着一定了解与亲身接触的人,这就是我们与过去社会观念之间的不同。”

    “这亦是一个机会。”

    “而我之所以今天能比各位要更瞩目一点地站在这里,则是因为,我见证了这个机会‘开花结果’的全过程。”将问我侧过身,按动遥控器,放下的投屏银幕中开始播放PPT的第一页,那是白烈与何星的旧照。

    符合在场大多数人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前者,邋里邋遢、日常不修边幅的烟瘾大叔;后者,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看着就很憔悴的工作狂。

    “嘛,其实严格来讲,我与何星小姐认识得更早,得到其帮助的次数也更多。但是,呃嗯....嘶,老白好像真的没怎么在战斗中实际帮上过我的忙啊——”将问我突然愣住,又过了两秒,扫清回忆细节的他脸黑了下来,“啧,仔细一想,我和老白在第一次合作的时候,我跟他呼救他就没鸟我,明明二十分钟他还跟我说什么‘官方灵能者都是并肩子上的’....”

    “要不,我还是站在新娘的角度上应援吧?”将问我如此拆台,又重新挽回了一些现场的气氛。

    就是在后台等待许久的白烈,其表情越来越绷不住。

    “咳咳,跑远了。呃,内什么,还记得我和白烈相遇的那天,他在轻轨车站下面的便利店门口扭扭蛋。我大老远就看出了他的不凡,毕竟不是所有上了年纪的大叔,都有勇气蹲在奥特曼扭蛋机前的。”

    “事实证明,我的看法是对的。他那天把钱包里的现金花到只剩下两个硬币,最后在我的提醒下,才发现那台机子里根本就没有‘迪迦款’。”

    现场应景的传出大笑声,但将问我反而有些严肃:“你们可能觉得他老迷糊了,是中年危机。但说实话,一个能为了大头奥特曼抽干自己的钱包,只为了得到某个似是而非的‘美好’就敢忽视人流的目光蹲在便利店前。这样的人....我当时觉得吧,他骨子里肯定是个纯粹至极的人,一个不管他是否有足够的能力,你都能托付其什么的人。”

    “去相信这样的人,你一定能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并非物质或回报,而是某种支撑性的力量。”

    “当时我就好奇啊,是什么样的经历,能够塑造出这样值得众人相信的人的呢?”

    将问我再次按动遥控器,PPT转到下一页。是近期才解密的,“闪光”何掩日与“魔女”何邀月两姐妹的旧照。时隔多年,她们的面容重新被展露在世人面前,意外地,这对同卵双胞胎姐妹并不如人们原本预想中的那么相似。

    姐姐身形高大,短发利落,更凸显出那坚定得好像没有任何事物能动摇的眼神之灼耀,那是有如其夸张名字一般的,宛如天上大日似的双眼。令人联想到意志者、军人、领导者甚至是“英雄”。

    而妹妹则是肉眼可见的娇小,茂密的黑色长发好似能轻易笼罩住她的全身,颇有种阴暗深邃的神秘感。这种神秘感也出现在了她的眼中,和姐姐无差别的光芒不同,那是一种令人胆寒的诱惑,献身的诱惑,或者说是一种另类的“邀请”,一旦接触(接受),其中的隐秘仿佛能在下一秒就将引你直至疯狂的尽头(月亮)一般。

    “我本以为,这是他们共有的家庭经历所导致,反差却又暗含共同点的养母及其妹妹,令白烈与何星的人格建设铸立了坚实的基础。”

    这番话很合逻辑,也很符合众人对白烈与何星的基础了解,所以他们大多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但最近,我终于彻底抛弃了这个看法。”只不过下一秒,再次切换PPT的将问我又否定了这个结论。

    紧跟着的下一页,不再是两张照片分别展示两个人,而是在一张照片里展示一对人。

    照片的拍摄是背后视角,内容是白烈与何星并肩走在狭窄的人行横道上,并无再多特别。可尽管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肢体接触,彼此间的物理距离也算不上贴近,着装与气质更是天差地别,但意外地,这张照片很和谐。

    那是超越一般认知上的和谐。

    两人所共同经历的时光,那份久远的默契,就这么越过距离、越过衣装打扮、越过气质搭配、甚至是越过二维与三维,传达到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但又有些不一样,好像还差了些什么。

    而随着将问我一次又一次地按动遥控器,PPT上的照片随着时间线的延长而不断切换,那差的部分终于以肉眼可见的变化速度补足。

    最后一张照片,是在民政局的门口,挠头傻乐的白烈与硬撑着脸试图掩盖害羞的何星。

    他们依然没有贴得很近,也没有穿上更搭配、更正式的服装,就连气质间的反差,也一如两年前。

    但,就是完全不同了。

    就算把背景的“民政局”三个字P掉,你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就是一对儿。

    那比十数年相处的岁月所更能进一步的,是一种玄之又玄的,难以用名词形容的.....某种彼此理解、融洽如一的“感觉”。

    “想必各位已经隐约猜到了,在这些照片中,那变化的时光里发生了什么。”

    还是自问自答。

    “对,老白在七年后,终于从三阶晋升到了四阶,而何星也成为了灵能者,在短短两年内,也就是一两个星期前晋升到了三阶。”

    然后,将问我再次替所有人问出了那个问题。

    “到底是“灵能”改变了他们,还是他们因改变而获取了“灵能”?”

    年轻的伴郎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这其中的因果顺序没有必要理清,因为它们本来就是顺逆同在的。我今天想说的,想替自己与这对新人说的....不,应该说是‘想展现’的,正是这份实例本身。”

    “各位,灾难才刚刚过去,属于超凡的时代即将到来,这是我们共同的认知,亦是我们需要面对以及努力的困难。”

    “但它不会只是困难,全新的希望亦随着出现。”

    少年摊开双手。

    “是的。“灵能”,超凡,随着它即将走进每个人的身体当中,它将逐渐摆脱掉‘力量’与‘争斗’的固有标签,其蕴藏在深处的,那份能让每个人都有着与他人灵魂共鸣、并因此补完自己的可能性,正切实地展露出来!”

    “那么——”

    “有请我们的新人,新时代的第一对因灵魂共鸣交织而确认彼此心意的恋人入场!”

    “无比荣幸地!我们将在今天,见证那纯粹而崭新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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