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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真实的决意

    盛装登场的X先生微笑着,等待着眼前的灰发少年给出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但即使“忤逆之音”已自行运转到了最为高昂的音量,将问我依然在轰鸣声中保持着沉默。

    仅仅只是对视着。

    最终,一阵烟尘被劲风吹起,天上的雷云翻滚着抖下几滴豆大的水珠。

    暴雨倾泄前,在第一颗雨水落到脸颊上又滑落而下时,卸下龙甲、露出真身的少年才终于正眼看向了那仿佛无处不在的弄臣。

    说实话,对于X先生的存在,将问我实在是腻烦了。

    他不想再按着对方的思路走,但又不得不承认,对方每次用以挑拨的话术都很....嗯,“实在”。

    X先生说的都是真的,甚至都是正确的。

    但如果你承认了这点,反而会不由自主地代入到他的思路与逻辑,进而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忽略掉真正能打破僵局的漏洞,最后不得不选择他所给出的选项。

    可如果你不承认的话,又会陷入自我否定,被“自己在骗自己”的事实所困扰。

    之后的一切选择看似脱离了对方的掌控,但其实还是处处受制。

    再加上X先生并不似姜述那样咄咄逼人,他给出的“选择”其实是以退路的方式呈现。他并没有去刻意营造二选一的电车困境,也没有用不可接受的恶果去逼你一定要怎么做,他只是给了你“放弃”的机会。

    这很高明,也很恶心。

    绝大多数时候,被迫地意识到自己有得选,其实比没得选还要更加残酷——

    假如你是一个考生,正在进行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你面前的试卷上只有一道题,一道选择题,有着两个选项或更多,但本质上还是二选一,结果只会是“对”或“错”。

    而不管你作出什么样的选择,结果也只有这两个,可以预料到的两个。

    对了就喜悦,错了就悔恨,没什么意外的。

    但回过头想想......其实这场考试,还有一道隐藏的选择题。

    那就是在你坐上开桌之前,选择考或不考,面对或是不面对。

    当你真正会去思考和质疑问题的存在本身时,你就能察觉到这个隐藏的选择,以及这个选择背后的意义——

    为什么这场考试一定是“重要的”?

    自己的人生,一定需要这场考试、这张试卷、这次选择来决定吗?

    这时候,你的背后就出现了“放弃”这一可选项。

    你可以选择它,这没什么,逃避并不可耻,“作出选择”这一行为本身是无关对错的。

    但关键是,这个隐藏的选择以及选项,必须是得由你自己来发现才具备意义。

    在你能自行地把视线从考桌上移开前,如果有人拍了拍你的肩膀,叫你注意到这次考试本身,叫你去认识到有关问题本身的选择.....

    那这个隐藏的选择就不干净了,它又变成了结果注定的二选一。

    因为不论你放弃与否,你都没能真正点清作出选择的自己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那么,不论你怎么选,结果依然是可以预料的“注定”。

    雨,越下越大了。

    “你似乎,很在意“命运”啊。”将问我没有回答X先生的问题。

    X先生听了一愣,将问我的回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但从将问我的眼神中,他又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了一半的答案,便也乐意转换话题:

    “哦?为什么这么说呢?”

    “难道不是吗?”将问我还是没有回答X先生。

    “哼嗯...”X先生撇了撇嘴角,完全拿不到交流主动权的情况,让他不得不在开口前思考更多细节。

    片刻后,他收起笑脸严肃道:“不,硬要说的话,我和你是一样的,都憎恨着“命运”的存在。”

    “别把我和你拢为一谈。”将问我果断否认,并继续说着有些跳脱的言语,

    “难道“命运”会是一个人吗,能够让另一个人对TA生出恨意?如果这就是你的想法...那抱歉了,现在的我没空陪中二小孩玩闹。”

    “....你认为,你可以不在乎?”这句反问一出,代表着X先生彻底放弃了言语诱导。

    他领会了将问我话中的意思,也终于开诚布公地与对方站在了同一对话层面上。

    换句话说就是,X先生破防了。

    “将问我,你以为你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就能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了吗?”X先生的语气中,开始带上了一点不知是冲着谁去的不满。

    这回轮到将问我露出微笑了:“我可没说过,这么认为的其实是你吧?”

    一个习惯摆出冷脸的人突然笑起来,会很容易让人误解。

    X先生第一反应是将问我在挑衅自己,于是立刻收敛情绪,不想再让跳脱的话题继续:“你说是我?呵呵,我可没有你那么傲慢,也是了,只有天底下最傲慢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吧?”

    他伸手指向天空,指向在暴雨中滚动的闪白雷电,想要强行将话题转回自己到来的初衷。

    在看到没有立马反驳自己的将问我眼神不变后,X先生更加肯定了原先的想法:

    “为什么不撤走能力呢,将问我?”

    “在野兽出笼的现在,被雷霆环绕住的就已经不再是公平的竞技场,而是残酷的斗兽场了吧?”

    “你的雷电正在成为断绝全民生机的最大绝望哦,就这样成为我的帮凶也没问题吗?”

    “这可不像你啊,将问我。”

    “难道说,你是终于决定要成为那天上的“神”了吗?地上芸芸众生挣扎着只为了向你争取一丝希望,但神明的决意却不是地上蝼蚁能够理解和干涉的。”

    这就是为什么X先生会在这个时间点里出现在将问我的面前。

    他发现将问我变了。

    明知嵌合树人会彻底破坏“试炼”的条件,将问我依然没有撤去封城的雷电,也没有干涉嵌合树人的急速增殖。

    明明一个念头就能救下东京城绝大部分的人,明明稍微花费一点的时间就能将威胁人们生命安全的怪物彻底清扫干净.....但将问我就只是看着。

    “你失望了,对吗?”X先生认为这是最好的机会,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发出了邀请。

    不过,将问我的改变似乎并没有X先生想地那么简单。

    灰发少年的回答依然跳脱:“你是指什么?你倒是说说,我是对什么‘失望’了?”

    ““人”!”X先生自信回答,“无法互相理解的人们啊,这片大地上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过去与未来的缩影,不论灵魂的力量多么万能,它也依然无法改变刻在人类灵魂最深处的劣根性。”

    “继续。”将问我装作被说动的样子,点了点头。

    “人类的历史就像是巨大的车轮,碾碎了无数试图颠覆它的阻碍,却只是为了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正如“人类”本身。”

    “哦?”

    “是你的话,一定能明白的吧,将问我!注定超然的我们,真正能理解灵魂本质的我们,有能力,更有义务去引领这个时代,甚至是....颠覆这个车轮!”

    “豁,这么厉害啊,那...你想怎么做呢?”

    将问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微笑着给越发激动的X先生当捧哏。

    “啊....是了,人类啊,正是如此丑陋的生命。”X先生没能注意到将问我的戏谑,语气自顾自地变得癫狂,

    “拒绝互相理解的人类,只会地被来自灵魂深处的劣根性推动着永远争斗下去,无法互相理解的彼此,一旦觉醒了更强的、更能证明自我的力量,想必只会把这股力量用在加速毁灭同类与自身之上吧。”

    “....”将问我的视线透过雨幕,注视着因陷入自我思考而变得痴狂的男人,似乎想要看到其本质。

    X先生喃喃着:“但那样不行啊.....”

    “什么‘不行’?”

    “那样注定会是悲剧的世界,不行的啊。”

    说出这话的X先生,表情变得空洞。而这一瞬间,将问我确实地看清了某种真实。

    于是恍惚间,就连将问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问:“你...也曾想要成为“英雄”吗?”

    “英雄....”这一关键词拉回了X先生的注意力,他重新看向了将问我,

    “该怎么说呢,我啊,其实是期待“英雄”出现的哦!毕竟,在这满是悲剧的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祈祷着“英雄”的出现呢。”

    “....”将问我沉默着,他大概猜到了X先生接下来的话语。

    “但是啊,我并不想成为“英雄”。”果然,X先生马上又否认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有着数十亿的人在等待着能拯救自己的英雄呢,可所谓的“英雄”啊,如果不是‘仅有一个’的话,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将问我皱起了眉,不是因为X先生说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他能理解X先生在说什么。

    “英雄”确实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心中的,仅属于自己的英雄。

    X先生的话语还在继续:“所以啊,我想要消灭“英雄”这一概念,或者说,我想要创造一个不需要“英雄”的时代。”

    “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将问我问道,他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X先生之所以存在的真意。

    被问到的X先生笑了,畅快地笑着,完全说不上优雅,却十足地真实。

    他放声畅想着——

    “当然是人人都能互相理解,不再有争端也不再有差距的,平等而统一的时代。”

    “想想看!”

    “当人与人之间不再有阶级,也不存在谎言与欺骗,真诚相待不分彼此,我们是一个真正的“种族”,凝结一体、万众一心,这才是真正的“人(类)”该有的样子。”

    “而到了那时,到了我们真正成为“人”的时候.....我们便不再需要“英雄”了。”

    “因为换个角度说,我(们)就是我(们)的英雄。”

    这就是“Mr.X”的理想,以及为之存在超过两百年的全部意义——

    那就是创造一个真实存在的“乌托邦(Utopia)”。

    他话语中的真诚与狂热,便是不容动摇的决心体现。但这份火热的决心,却使得将问我发自内心地感到恶寒。

    所以当X先生的话语落下,蓝色的光粒也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上下一分为二,翻滚着坠下的头颅在坑洼中溅起水花。

    “抱歉,我果然还是忍不了你出现在我面前太长时间。”将问我转过身,抖掉指尖残留血水的同时垂下目光,与地上的头颅对视。

    而惊悚地是,这颗头回复了将问我:“没关系。不如说,谢谢你能忍耐这么久,我有看到你的意愿。”

    拜“概念·增殖”所赐的强大不死性,即使是只剩下一颗头,也完全不影响X先生开口说话。

    “不谢,那么,再见了。”将问我抬起了腿。

    X先生看着视野中不断放大的鞋底,完全不觉得被侮辱,只是微笑着告别:“将问我,真期待稍后与你的下次相见啊!”

    践踏,然后黑白视界中属于X先生的那份色彩消散。

    在雨中的世界重新变得安静后,将问我的表情也回归了冷漠:“期待?你不会期待的....”

    幽蓝闪耀,X先生的残躯被灵能火焰烧尽。将问我抬头瞟了一眼远处还在不断拔高的森黑巨树,也只是一眼,他马上就收回了视线。

    按亮手机屏幕,湍急的雨流瞬间就模糊了屏保发出的彩色光线,本想确认时间的将问我忽然愣住了。

    将问我其实不太喜欢用过于“鲜艳”的图片当屏保,他觉得那样会使得自己在想要使用手机的时候感到疲惫。

    但介于来到这个世界后总是不太安生,所以将问我的手机连着换了好几次,而现在用的,就是一个月前新买的。

    所以....他还没来得及把新手机变成自己原本熟悉的样子。

    屏保是一张照片,不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十足艳丽的照片。

    那是一张把他偷拍进去了不说,还强行要他设置成屏保的自拍照片。

    来自于友人婚礼那天的结束后,姐姐在小吃摊前,偷偷把吃着腻甜的木薯羹并下意识露出笑容的弟弟的侧颜,连带着自己的剪刀手一起拍下来的“合照”。

    和刚才装出来的阴阳微笑不同,将问我自己清楚,尽管不记得那时候的自己笑没笑,但照片中自己的笑容绝对是真实的。

    而旁边,林梓兮的笑容...又比真实还要多了一份灿烂。

    两份笑容加在一起,又比夕阳的余晖灿烂,比小吃摊上的白炽灯灿烂,比穿越前二十三年的人生都要灿烂。

    将问我看愣了。

    但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水流已顺着孔洞渗进了手机里,明明还没到自动熄屏的时间,也没按熄屏键,但屏幕却黑了下去。

    心中的火热被冰冷的雨水浇灭,裂痕出现了屏幕之上。

    将问我最后还是松了手,把已经彻底坏掉的手机揣回兜里,闭眼叹息:

    “兮姐,你会理解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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