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看着慕夏梨离去的背影，慕贵妃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讽意。
“鸿儿，往后倒无须同你这表妹太过亲近。”
“母妃，儿臣…不喜欢同她做朋友。”
慕贵妃摆了摆手，并不在意地说道：“不喜欢正好，未来随意给她个侧妃便是，你的正妃本就要另择他人。”
洛梓鸿微微张了张嘴，但却没有再说下去。虽然自己还并不是很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可他…从来都只要按照母妃的意思去做就行了。
母妃总会为他安排好一切。
“今日之事，母妃其实早就从你的亲卫那处得知了。身为忠武将军唯一的小女儿，她倒也勉强配得上你，只是，连这区区一个小女娃都掌控不住，你实在教母妃失望。”
“如今除了大殿下早已成婚，你另外几个皇兄至今都尚未订亲，尤其是洛少倾，鸿儿，你如今样样不如他，尚还能一步一步努力，可若是未来正妃差上几分，就再也没了机会！”
“你可明白？”
听到自己的母妃也说他不如洛少倾，洛梓鸿面上顿时闪过一抹不甘。只是，类似的对话早已有过无数次，因此他仅仅是同往日一般，紧咬双唇，点了点头。
见状，慕贵妃眼中稍稍有了几许满意。
“幸好她今日知道分寸，没有伤了你，否则就别想过我这关了。此后如果有机会，你便与她再多多接触，不过是些小孩子家的矛盾，母妃相信你能处理好。只是，于书院中也莫要忘记钻研课业，你二皇兄在那里同样十分优秀，你必不能输给他。”
然而，一想到自己还要同那个小女孩打交道，洛梓鸿的表情瞬间再次僵住。
“儿臣…儿臣想不到方法……”
看到自己的儿子竟有了退缩之意，慕贵妃脸上立刻一肃，淳淳教导起来：
“鸿儿，母妃只有你这么一个的儿子，你的父皇和皇祖母同样十分看重你。母妃费心安排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好，你万不可辜负我们的信任，若是连这等小事都做不好，谈何超越所有人，成为最优秀的皇子。”
都是…为了他好？
不知是想到什么，洛梓鸿微微垂下眼眸，敛住了其中有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他听见自己如过去无数次那般，轻声回道：
“……是，儿臣明白。”
慕贵妃这才满意地笑了，轻轻拍手，重新将之前屏退的下人召进殿中，准备用晚膳。
众位侍女鱼贯而入，纷纷有序地行礼。随着她们布置起来，奢华的朱鸟殿顿时变得更加明亮鲜艳。
这一切映在慕贵妃眼中，愈发衬得她雍容华贵，高不可攀。红唇微微勾起，她的视线扫过手边已然修剪完美的龙爪槐——
一切最终都将合她心意。
距离晚间尚书房开课还有半个时辰前，洛梓鸿终于离开了朱鸟殿，回到自己的寝殿稍作休息。
屏退侍从，这位八皇子殿下缓步走进房间，看向窗外已是夜幕低垂的天空。
他明白的，因为一直如此。
从来没有人只看着他，连同母妃在内的所有人，总会带着二皇兄洛少倾看向他。
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要求自己超越二皇兄，不知何时，这也渐渐成为了他的全部目标。
想要成为比二皇兄更出色的皇子，成为比二皇兄更优秀的男子，甚至是……成为比二皇兄更可靠的兄长。
可实际上，他不过是个八岁的男孩而已。
什么都不会的他只能下意识模仿起二皇兄的行事风格、说话方式、气质打扮，这确实有些作用，至少唬住了周围许多人，不敢忤逆他。
但这对那个女孩行不通。她活得比自己更加恣意明媚，更加自由真实。
如今他活成这般模样，真的都是为自己好吗？洛梓鸿不知道。只是此刻他忽然觉得……
没有一个人真正是站在他这边的。
夜色落进房中，男孩面色不甘地咬牙，左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
不管过程有多艰辛，清晏总算还是守住了自己平静的书院生活。
那日之后，八皇子果然没有如过去那般见到她就冷嘲热讽，也不再寻她麻烦。哪怕两人时不时碰上了，对方也只是十分僵硬地移开视线假装没看到她。
不过偶尔，洛梓鸿会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还有什么话想同她说。
“所以，清儿竟能把堂堂皇子殿下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彼时，正在同自家小妹一起用午膳的李逸臣听到这件事，先是惊愕不已，紧接着便笑得再没停下来过。
见此，清晏颇为不满的撇了撇嘴，将筷子上的鱼肉送进嘴里，这才托着腮小声咕哝了一句：“我又没打他……”
小妹应该确实没打这位八皇子，但恐怕是把他旁边那三个臭小子狠狠教训了一番。
李逸臣可不是戴婉晴，当即就把这件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可有伤到哪里？”
面对自家兄长的关心，清晏摇了摇头：“就是三个草包，跟在八皇子身边唬人还行，结果却连我一个人都对付不了。”
虽然清晏是女孩，年龄也不如他们大，却时常在将军府中跑步锻炼，再加上那根鞭子材质特殊，她用起来十分顺手，并不困难。
反观那三个男孩，大抵都是官家子弟，平日里养尊处优，也从未受过什么皮肉之苦，见到鞭子时当场就吓懵了。其中两人慌乱躲闪之下甚至还撞到了一块，双双跌在地上，挨上一鞭后就只知道哭着喊疼了。
不过本着谨慎的想法，清晏想了想，还是问了自家二哥一句：“这几人…可会来府上告状？”
李逸臣当即轻嗤一声道：“若是敢来，便正好让爹娘问问，是谁给的胆子让他们敢堵当朝一品武官的女儿。”
这也就是看在领头之人不是他们、且小妹已经好好收拾了这三人一顿的份上，不然自己一家，可不得主动讨个说法去。
“只是你往后也不可如此大意，当时但凡有一个是自幼习武之人，你便不会是对手了。若轻举妄动，还因此伤着自己，母亲定要难过。”
说罢，他伸手对着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小妹额头屈指一弹，显然是想要给她个教训。
这阵忽然袭击让清晏筷子一滑，将上面的肉都掉回了盘中。捂着额间微微泛疼的地方，清晏只得委屈地撅起小嘴，应声回道：
“清儿知道，若是遇上二哥这样的，肯定打不过。”
此话一出，李逸臣登时就危险地眯了眼睛。
难不成这丫头还想过用鞭子和自己比划两下？
见到兄长眼神不太对劲，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的清晏再不敢吱声，只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认真吃饭。
书院的平静生活就这样一日日过去。
在这小半年间，清晏终于能够书写多数的日常用字，读书时总要连着上下文猜字的情况也是大为改善，简直让她松了一口气。
只是，若要问起她的书法有没有哪怕一丝名家的风范，清晏觉得，自己恐怕连授课夫子的一分笔锋都没学到。如果没有勤加练习，她的字甚至能让夫子看得眉毛打结。
等到清晏家中小院的枫树渐渐红透，又尽数飘落在地时，她终于迎来了书院在元节前的第一回期考。
十二月廿三，每四月一次的期考将在这一日结束。午后时分，清晏早已与其他同窗候在了学堂中，准备参加最后一项课业的考试。
“想必诸生前两日皆已完成了其他课业的期考，唯有老夫所授的两门书学与字课延至今日一同考核。只是，此次试题应与往常略有差异。”
台上面容和蔼的老者正是负责讲学这两门课业的郑全夫子。他从前任职于翰林院，致仕后却也没有闲赋在家，反而来鹿鸿书院当起了授课夫子。
因着书学与字课的目标是教院中学生识字习文，课上经常需要通读典籍、练习书法，内容实在算不上生动有趣。所以平日里，不少学生在这位郑夫子讲学时打瞌睡的模样简直堪称千奇百怪。
清晏如今还清楚地记得，曾有个在课上睡熟的男孩被郑夫子叫起来，一眼望去，他的脸边早就蹭得满是墨渍了，活脱脱的一只黑白花猫。看着男孩嘴边一块漆黑，她倒也觉得对方没白来——
这指不定是喝了多少墨水下肚！
不过，这位夫子显然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因此时常在讲学时引经据典，穿插着不少有趣的典故，虽然效果依旧有限，可清晏却是十分喜欢他的课。
这会听到郑夫子提及考核形式会有些独特之处，她顿时就有些好奇起来。
“此次期考分为两项，其一是纸笔答卷，共二十五题，中十五便可通过；其二则是，每人解读隐语五道。”
隐语……郑夫子竟要考猜谜？
与清晏一般，堂中学生皆是面露惊讶。
细细听完夫子的解释，她这才弄明白了。原来，每个学生需要先结束自己的第一份笔试，交卷后才能去郑夫子那里取得第二项测验的第一道谜题，再与任意一位同窗结伴前往谜底所指的地点寻找下一题，直到交回最后一个题目的答案给夫子。
猜谜这种事，两人的十道谜题一起思考倒是要比独自琢磨来的轻松些。现在不过才未时，清晏觉得要在戌时前完成这两项期考时间还是非常充裕的。
虽然心中这般想着，她却还是在收到试卷的第一刻就开始奋笔疾书。若是能早早做完，倒也没必要总在最后才有惊无险地结束。
然而，不同于此前的算术或是通识，这两门书学与字课乃是她倾注了大量时间与精力的课业。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当学堂中的其他同窗还在埋头苦思时，清晏便已经起身准备交卷了。
这个小女孩前几门课业期考不都是接近最后才完成的吗？
沐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清晏忍不住微微弯起了唇角。
谁让你们总喜欢在课上睡大觉的？
看到这个在自己讲学时一直都很认真的女孩走上前，双眼亮晶晶地上交了试卷，郑夫子和蔼地对她笑了笑，接过答卷后就递给了清晏一张字条。
“你可以打开它先行作答，等寻到另一位学子后就启程前往纸上所写之处吧。”
她点点头，随即去了书堂门口打开谜题，只见纸上写了四个字：
半青半紫。
如今他们的学识并不算广博，夫子应该不会出太过复杂的题目刻意为难，看着字条上简短的提示，清晏开始细细思索起来。
这般等到一盏茶后，才有其他学生陆续交了答卷。
不少男孩见到早已立在学堂外思考字谜的清晏，都有心想要上前搭话——若是能和这个擅长此项的将军府千金同行，她应该不会拖后腿……甚至是能让他们轻松很多吧？
眼见终于有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时，一个编着细长马尾辫的女孩却从堂内走出来，开心地冲清晏招了招手，笑着问道：“我们一起吧？”
她这才回了神，望向学堂中仍在答题的戴婉晴和另外两名女孩，顿时也捂嘴笑着同这个名叫谢安婷的女孩道：
“看来总喜欢在课上补眠的婉婉只能再等晚些和她们一同前去了。”
“只希望她们不要一块趴在考卷上睡着。”
闻言，两个小女孩顿时咯咯笑成一团，但内心却并不是十分担忧。毕竟，考前她们可是一同复习过的，这次试题并不难，不出意外几乎大半都能答上来，只不过是熟练程度和时间问题罢了。
说完，两人便一起向着学堂外走去，而旁边一位书僮也随即有礼地跟上她们，记录下了二人的名字。
很显然，这名书僮是来负责学生在考核时的诸项事宜，防止他们在途中向他人求助答案，或是遇到迷路等意外情况。
“你的第一个谜题已经猜出来了？”
听到谢安婷问起自己，清晏略作思考后，还是点了头：“我觉得应该是’素’，书院中只有一座学堂名为惇素堂，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里了。”
她将字条递向了谢安婷，也顺手接过了对方的题目，打算拿来琢磨看看。
离开时，清晏的目光扫过学堂门口，只见八皇子那位慕表妹似乎在拦着另外几人，与此同时，她的声音也随之传了过来：
“表哥会同我一起参加第二项考试的，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对此，清晏只是平静地收回了视线，并不打算操心这件看起来与她没有太大关联的事。
“鸿儿，往后倒无须同你这表妹太过亲近。”
“母妃，儿臣…不喜欢同她做朋友。”
慕贵妃摆了摆手，并不在意地说道：“不喜欢正好，未来随意给她个侧妃便是，你的正妃本就要另择他人。”
洛梓鸿微微张了张嘴，但却没有再说下去。虽然自己还并不是很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可他…从来都只要按照母妃的意思去做就行了。
母妃总会为他安排好一切。
“今日之事，母妃其实早就从你的亲卫那处得知了。身为忠武将军唯一的小女儿，她倒也勉强配得上你，只是，连这区区一个小女娃都掌控不住，你实在教母妃失望。”
“如今除了大殿下早已成婚，你另外几个皇兄至今都尚未订亲，尤其是洛少倾，鸿儿，你如今样样不如他，尚还能一步一步努力，可若是未来正妃差上几分，就再也没了机会！”
“你可明白？”
听到自己的母妃也说他不如洛少倾，洛梓鸿面上顿时闪过一抹不甘。只是，类似的对话早已有过无数次，因此他仅仅是同往日一般，紧咬双唇，点了点头。
见状，慕贵妃眼中稍稍有了几许满意。
“幸好她今日知道分寸，没有伤了你，否则就别想过我这关了。此后如果有机会，你便与她再多多接触，不过是些小孩子家的矛盾，母妃相信你能处理好。只是，于书院中也莫要忘记钻研课业，你二皇兄在那里同样十分优秀，你必不能输给他。”
然而，一想到自己还要同那个小女孩打交道，洛梓鸿的表情瞬间再次僵住。
“儿臣…儿臣想不到方法……”
看到自己的儿子竟有了退缩之意，慕贵妃脸上立刻一肃，淳淳教导起来：
“鸿儿，母妃只有你这么一个的儿子，你的父皇和皇祖母同样十分看重你。母妃费心安排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好，你万不可辜负我们的信任，若是连这等小事都做不好，谈何超越所有人，成为最优秀的皇子。”
都是…为了他好？
不知是想到什么，洛梓鸿微微垂下眼眸，敛住了其中有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他听见自己如过去无数次那般，轻声回道：
“……是，儿臣明白。”
慕贵妃这才满意地笑了，轻轻拍手，重新将之前屏退的下人召进殿中，准备用晚膳。
众位侍女鱼贯而入，纷纷有序地行礼。随着她们布置起来，奢华的朱鸟殿顿时变得更加明亮鲜艳。
这一切映在慕贵妃眼中，愈发衬得她雍容华贵，高不可攀。红唇微微勾起，她的视线扫过手边已然修剪完美的龙爪槐——
一切最终都将合她心意。
距离晚间尚书房开课还有半个时辰前，洛梓鸿终于离开了朱鸟殿，回到自己的寝殿稍作休息。
屏退侍从，这位八皇子殿下缓步走进房间，看向窗外已是夜幕低垂的天空。
他明白的，因为一直如此。
从来没有人只看着他，连同母妃在内的所有人，总会带着二皇兄洛少倾看向他。
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要求自己超越二皇兄，不知何时，这也渐渐成为了他的全部目标。
想要成为比二皇兄更出色的皇子，成为比二皇兄更优秀的男子，甚至是……成为比二皇兄更可靠的兄长。
可实际上，他不过是个八岁的男孩而已。
什么都不会的他只能下意识模仿起二皇兄的行事风格、说话方式、气质打扮，这确实有些作用，至少唬住了周围许多人，不敢忤逆他。
但这对那个女孩行不通。她活得比自己更加恣意明媚，更加自由真实。
如今他活成这般模样，真的都是为自己好吗？洛梓鸿不知道。只是此刻他忽然觉得……
没有一个人真正是站在他这边的。
夜色落进房中，男孩面色不甘地咬牙，左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
不管过程有多艰辛，清晏总算还是守住了自己平静的书院生活。
那日之后，八皇子果然没有如过去那般见到她就冷嘲热讽，也不再寻她麻烦。哪怕两人时不时碰上了，对方也只是十分僵硬地移开视线假装没看到她。
不过偶尔，洛梓鸿会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还有什么话想同她说。
“所以，清儿竟能把堂堂皇子殿下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彼时，正在同自家小妹一起用午膳的李逸臣听到这件事，先是惊愕不已，紧接着便笑得再没停下来过。
见此，清晏颇为不满的撇了撇嘴，将筷子上的鱼肉送进嘴里，这才托着腮小声咕哝了一句：“我又没打他……”
小妹应该确实没打这位八皇子，但恐怕是把他旁边那三个臭小子狠狠教训了一番。
李逸臣可不是戴婉晴，当即就把这件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可有伤到哪里？”
面对自家兄长的关心，清晏摇了摇头：“就是三个草包，跟在八皇子身边唬人还行，结果却连我一个人都对付不了。”
虽然清晏是女孩，年龄也不如他们大，却时常在将军府中跑步锻炼，再加上那根鞭子材质特殊，她用起来十分顺手，并不困难。
反观那三个男孩，大抵都是官家子弟，平日里养尊处优，也从未受过什么皮肉之苦，见到鞭子时当场就吓懵了。其中两人慌乱躲闪之下甚至还撞到了一块，双双跌在地上，挨上一鞭后就只知道哭着喊疼了。
不过本着谨慎的想法，清晏想了想，还是问了自家二哥一句：“这几人…可会来府上告状？”
李逸臣当即轻嗤一声道：“若是敢来，便正好让爹娘问问，是谁给的胆子让他们敢堵当朝一品武官的女儿。”
这也就是看在领头之人不是他们、且小妹已经好好收拾了这三人一顿的份上，不然自己一家，可不得主动讨个说法去。
“只是你往后也不可如此大意，当时但凡有一个是自幼习武之人，你便不会是对手了。若轻举妄动，还因此伤着自己，母亲定要难过。”
说罢，他伸手对着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小妹额头屈指一弹，显然是想要给她个教训。
这阵忽然袭击让清晏筷子一滑，将上面的肉都掉回了盘中。捂着额间微微泛疼的地方，清晏只得委屈地撅起小嘴，应声回道：
“清儿知道，若是遇上二哥这样的，肯定打不过。”
此话一出，李逸臣登时就危险地眯了眼睛。
难不成这丫头还想过用鞭子和自己比划两下？
见到兄长眼神不太对劲，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的清晏再不敢吱声，只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认真吃饭。
书院的平静生活就这样一日日过去。
在这小半年间，清晏终于能够书写多数的日常用字，读书时总要连着上下文猜字的情况也是大为改善，简直让她松了一口气。
只是，若要问起她的书法有没有哪怕一丝名家的风范，清晏觉得，自己恐怕连授课夫子的一分笔锋都没学到。如果没有勤加练习，她的字甚至能让夫子看得眉毛打结。
等到清晏家中小院的枫树渐渐红透，又尽数飘落在地时，她终于迎来了书院在元节前的第一回期考。
十二月廿三，每四月一次的期考将在这一日结束。午后时分，清晏早已与其他同窗候在了学堂中，准备参加最后一项课业的考试。
“想必诸生前两日皆已完成了其他课业的期考，唯有老夫所授的两门书学与字课延至今日一同考核。只是，此次试题应与往常略有差异。”
台上面容和蔼的老者正是负责讲学这两门课业的郑全夫子。他从前任职于翰林院，致仕后却也没有闲赋在家，反而来鹿鸿书院当起了授课夫子。
因着书学与字课的目标是教院中学生识字习文，课上经常需要通读典籍、练习书法，内容实在算不上生动有趣。所以平日里，不少学生在这位郑夫子讲学时打瞌睡的模样简直堪称千奇百怪。
清晏如今还清楚地记得，曾有个在课上睡熟的男孩被郑夫子叫起来，一眼望去，他的脸边早就蹭得满是墨渍了，活脱脱的一只黑白花猫。看着男孩嘴边一块漆黑，她倒也觉得对方没白来——
这指不定是喝了多少墨水下肚！
不过，这位夫子显然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因此时常在讲学时引经据典，穿插着不少有趣的典故，虽然效果依旧有限，可清晏却是十分喜欢他的课。
这会听到郑夫子提及考核形式会有些独特之处，她顿时就有些好奇起来。
“此次期考分为两项，其一是纸笔答卷，共二十五题，中十五便可通过；其二则是，每人解读隐语五道。”
隐语……郑夫子竟要考猜谜？
与清晏一般，堂中学生皆是面露惊讶。
细细听完夫子的解释，她这才弄明白了。原来，每个学生需要先结束自己的第一份笔试，交卷后才能去郑夫子那里取得第二项测验的第一道谜题，再与任意一位同窗结伴前往谜底所指的地点寻找下一题，直到交回最后一个题目的答案给夫子。
猜谜这种事，两人的十道谜题一起思考倒是要比独自琢磨来的轻松些。现在不过才未时，清晏觉得要在戌时前完成这两项期考时间还是非常充裕的。
虽然心中这般想着，她却还是在收到试卷的第一刻就开始奋笔疾书。若是能早早做完，倒也没必要总在最后才有惊无险地结束。
然而，不同于此前的算术或是通识，这两门书学与字课乃是她倾注了大量时间与精力的课业。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当学堂中的其他同窗还在埋头苦思时，清晏便已经起身准备交卷了。
这个小女孩前几门课业期考不都是接近最后才完成的吗？
沐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清晏忍不住微微弯起了唇角。
谁让你们总喜欢在课上睡大觉的？
看到这个在自己讲学时一直都很认真的女孩走上前，双眼亮晶晶地上交了试卷，郑夫子和蔼地对她笑了笑，接过答卷后就递给了清晏一张字条。
“你可以打开它先行作答，等寻到另一位学子后就启程前往纸上所写之处吧。”
她点点头，随即去了书堂门口打开谜题，只见纸上写了四个字：
半青半紫。
如今他们的学识并不算广博，夫子应该不会出太过复杂的题目刻意为难，看着字条上简短的提示，清晏开始细细思索起来。
这般等到一盏茶后，才有其他学生陆续交了答卷。
不少男孩见到早已立在学堂外思考字谜的清晏，都有心想要上前搭话——若是能和这个擅长此项的将军府千金同行，她应该不会拖后腿……甚至是能让他们轻松很多吧？
眼见终于有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时，一个编着细长马尾辫的女孩却从堂内走出来，开心地冲清晏招了招手，笑着问道：“我们一起吧？”
她这才回了神，望向学堂中仍在答题的戴婉晴和另外两名女孩，顿时也捂嘴笑着同这个名叫谢安婷的女孩道：
“看来总喜欢在课上补眠的婉婉只能再等晚些和她们一同前去了。”
“只希望她们不要一块趴在考卷上睡着。”
闻言，两个小女孩顿时咯咯笑成一团，但内心却并不是十分担忧。毕竟，考前她们可是一同复习过的，这次试题并不难，不出意外几乎大半都能答上来，只不过是熟练程度和时间问题罢了。
说完，两人便一起向着学堂外走去，而旁边一位书僮也随即有礼地跟上她们，记录下了二人的名字。
很显然，这名书僮是来负责学生在考核时的诸项事宜，防止他们在途中向他人求助答案，或是遇到迷路等意外情况。
“你的第一个谜题已经猜出来了？”
听到谢安婷问起自己，清晏略作思考后，还是点了头：“我觉得应该是’素’，书院中只有一座学堂名为惇素堂，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里了。”
她将字条递向了谢安婷，也顺手接过了对方的题目，打算拿来琢磨看看。
离开时，清晏的目光扫过学堂门口，只见八皇子那位慕表妹似乎在拦着另外几人，与此同时，她的声音也随之传了过来：
“表哥会同我一起参加第二项考试的，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对此，清晏只是平静地收回了视线，并不打算操心这件看起来与她没有太大关联的事。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