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洛阳风起

    杀手抬起的腿本来是朝着何苗头颅往下踩,但又想到此人已经没有反抗之力,变改为踩向胸腔。若是踩碎头骨,万一廷尉的人揪住不放徒生事端,恐怕会坏了大人的计划。

    疼,真疼!

    两人生死相搏时发出的力气与常时不能相比,何苗自出生以来还没有感受到过如此疼痛,即便是以前阑尾炎发作的时候,也不象现在这般,腹部撕裂般疼痛。

    何苗并不是昏迷过去,只不过他已经知道了与对方的实力差距,心知不能蛮干,蛮干唯一的结果就是死在这里。

    衣裤的摩挲声与随之而来的劲风被何苗感知到,他立刻做出反应,一只手横扫,抓住半空中的腿,配合着腰脊挺起,另一只手顺着探出。

    “啊~~~~~”

    一声惨叫响彻四方,车骑将军府内的下人和兵士都听到了这声从将军住处发出的凄厉惨叫,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水桶和木瓢。管家何长寿看到救火的人停下动作,立马大喝到:“愣什么愣,还不动作快点?”说罢,他手中的木瓢舀起那桶由下人送来的水,泼向前方的火焰。

    回到何苗的庭院,杀手全身颤抖,控制不住的手掌不由得放松了刀鞘,耸立的单腿也支撑不住,身子蜷缩,径直向前倒向何苗。

    何苗另一只手已经放开杀手的腿,半握拳伸出两只手指,在杀手彻底倒在何苗身上前,插到了杀手的眼眶里。

    此时的杀手已经全无力气,不仅肢体上没有任何动作,连叫喊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何苗推开杀手的身子后爬起身来,拿起地上的剑鞘,从中抽出一柄宝剑。

    宝剑锋从磨砺出,剑刃砍进杀手的脖颈,如溪流一般的鲜血顺着血槽汩汩流出,浸没在鹅卵石的缝隙中。

    将杀手的尸体从窗户处丢进房间后,何苗找到一处没有火焰、可以攀爬的院墙翻越而出,消失在火光中。等天亮之前,火势被扑灭后,廷尉府和河南尹的人来到车骑将军府后,只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一块块黢黑的尸骨。

    被火焰焚烧的尸骨并没有的异臭,只是那一层糊在骨头上的焦化后的血肉让人看着恶心,还好得益于尸骨靠近原本房屋窗户的位置,没有被坍塌的房顶墙壁损毁,不然光是找齐这些骨头都得费好些时间。

    一般来说,洛阳城内发生的火灾后,是由河南尹负责结案与善后,不过此次事故涉及高官公侯,廷尉也没费什么口舌就拿到了车骑将军的尸骨。

    廷尉和河南尹的人交接完毕后,天刚刚亮,大将军府的人也到了,领头的是司隶校尉袁绍。

    因亡者是大将军之弟,而司隶校尉亦有管辖此事的权力,廷尉府的人原本已经打算将此事移交给袁绍,但袁绍并没有这打算,只是草草吊唁、抹下几滴眼泪后,就交待身后的几位私从骑马离去。

    就在袁绍到达车骑将军府的同一时间,一匹快马在城门打开后飞奔离开,他的目的地是河内。

    ···

    西晋左思著成《三都赋》时,豪贵之家竞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洛阳纸贵要恰逢特殊的机会,洛阳的宅邸则无论何时都很昂贵,不说内城的官宦所居之宅邸,就算是想从外城够得一个两进的院落都需要花费不菲的钱财。

    蔡邕数度为官,可历经蹉跎、再回洛阳后,也没剩下能够购买一所宅院的资财,还是在学生和亲家的资助下,才攒得这间供他们父女二人及两个老仆居住的房子。

    今日一早,院墙外翻过来一个身着单衣、满脸墨色的男子,开口便要见蔡邕,做活的老仆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仇家上门,于是手脚并用拖住这男子,等到蔡邕听到动静过来,才认出此人竟是何苗。

    蔡邕让人烧水供何苗沐浴,又找出两套衣服,并腾出了一间书房让何苗暂住。蔡邕不似清谈名士般喜好收集名贵的金石之物,只有如山的书籍堆在一间间房屋内,不仅是蔡邕,女儿蔡琰和两个老仆的房间也摆满了经卷。

    “麻烦先生了。”何苗沐浴完换好衣服后,对蔡邕行了重重一礼。

    蔡邕回答道:“老夫也曾有窘迫之时,比你如今的境遇更为不堪,拖家带口四处奔波,寄人篱下。”

    说罢,蔡邕端了一杯茶递给何苗,何苗昨日从河南尹中出来后,就交待人去买了茶叶,还特地吩咐先给蔡邕家送上一些。

    “先生就不想知道学生身上发生了何事吗?”

    天明之前,坊内四处响起的锣声和喊叫也惊醒了蔡邕一家,自然也知道车骑将军府走了水。

    蔡邕听出了何苗话语中的急迫,听何苗主动提起,便安慰道:“既然是意外,叔达自可以放下心来,等待风波过去,有天子在,叔达不必过于忧虑。”

    蔡邕看出一些端倪,虽不知何苗是因何遇险,可既然需要意外来掩盖,那就不是什么必死之局。何苗逃出火场后径直到了自己的宅院,由此可见对蔡邕的信任,他蔡邕也当得起如此信任,他不是十多年前那个需要抚育女儿而惜命的蔡伯喈。

    如今小女儿已经托付给了好友泰山羊氏,大女儿蔡琰夫婿早亡,没了再嫁的念头,蔡邕已经能过心中那关了。

    望着蔡邕淡然的模样,何苗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面前的茶水都凉了也没有饮下一口,只是呆呆地在想着什么。蔡邕见状便叮嘱老仆隐瞒何苗的现状,出门去打探消息,好安抚何苗。

    午后,老仆回来草草用过饭食后才跟蔡邕何苗二人说起街面上的情况。司隶校尉袁绍在去过何苗府邸后,以宦官谋害车骑将军的名义,点齐兵马逼近宫城,同时还大肆搜捕宫城外与宦官们有关联的人,不仅是亲族,就算是与宦官做过生意的商贩也被通通抓了起来。

    大将军何进回了洛阳城,居于大将军府,并没有阻止袁绍的举动,只是派出了几匹快马四散出城,老仆恰逢遇到蔡邕的学生,听说何进是要召回屯驻在洛阳周边的兵马。

    掌管宫廷禁卫的桓典和袁术,一个是大将军的亲信,一个是袁氏子,自然作壁上观,静待局势发展。现在守在宫城门口的只有上军校尉骞硕统领的四千余兵马。好在外臣们克制,没有在太后和天子前面动起刀兵,不然这四千兵马是挡不住袁绍的兵势的。

    回府前,老仆又听城外来的人说,并州刺史已经烧了孟津渡,扬言要清君侧。

    一个老仆回来休息,蔡邕又派另一个出去接力,等到天色渐晚回来,又带回来新的消息,说是宦官们自缚于宫门前,愿意舍弃官职乞活一命,只有张让赵忠等寥寥数人,想要侍奉在天子和太后身边。

    宫城外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袁绍一整天都在宫城外,既没有答应宦官们的请求,也没有让军队撤离。

    “叔达这下能放心了吧,事情就快要结束了。”

    蔡邕也乐于看到宦官的结局,十多年前,他就是在宦官的陷害下,丢冠弃职,还连累了家中也遭受横祸,虽然保下他命的吕强也是中常侍,但蔡邕对宦官们还是坏印象居多。

    蔡邕一脸的平静,何苗的心思却活泛了起来。

    何苗的记忆与现实对应了起来,这段历史的走向大概是何进被杀、董卓入京、皇帝被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何进被杀、天子被废之后,何苗还能有好下场吗?能否活几天都不敢保证。

    虽然何苗不知道这些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可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一定要做点什么。蔡邕是一定帮不了自己的,他无官无职,即便自己讲出何进和天子的结局,这天下又有何人会相信!

    何进代表的是什么?是掌管军权的大将军,是统领政事的录尚书事,太傅袁隗是他的盟友,袁绍是他的门下。

    他的心腹桓典领羽林中郎将,不仅掌管宫城防务,甚至远至函谷的洛阳诸关都在桓典的节制之下。而桓典跟何进的关系仅仅是心腹就能说明的吗?先帝死时,是桓典力劝何进不要入宫,拥兵扶保当今天子继位。

    洛阳城外有八路兵马,除去河内的乔瑁与入函谷的董卓是袁隗的门下,其余的王匡是大将军掾,同样去泰山募兵的骑都尉鲍信和王匡都是泰山本地人;去上党募兵的张扬是何进心腹,毌丘毅也是何进的属下,去河北的张辽也听从何进的命令。

    八路人马有四路在何进的执掌之下,这是朝野都知道的,剩下一路的并州刺史丁原虽与袁氏更近,可从他派遣从事张辽入洛听从何进指挥来看,丁原的屁股究竟坐在哪里还尤未可知。

    而此时,今日最早离开洛阳的那匹快马,在掩人耳目之下,弃马伪装成农户,于傍晚终于到了丁原的军中。

    丁原午后就接到了来自大将军府的公文,他被任命为执金吾,统领京师防务。可升官后的丁原还是磨磨蹭蹭,一直在收拾营垒、准备粮草,传令官几次都要催促大军尽快动身,丁原都糊弄过去了。

    他在等什么呢?

    他就是在等后来的这一卷文书。

    并州刺史丁建阳,晓畅政事,宽博谨慎,忠勇可嘉,有功于社稷,着封济阳侯,邑八百户,其勉之。

    文书上面盖着的有尚书台和天子印。

    将此人藏匿好后,丁原让人去通知传令官,即刻拔营,入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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