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无名
庚子年初冬，一个算命先生路过临湘城，在北门旁支起摊子。
长长的队伍最前面，排到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明亮的眼睛咕噜噜一转：“先生，请您算一算，我来这里想算什么。”
“好，那我来算一算。”
算命先生上下看了看少年，和善一笑，掐了掐手指，捻了捻胡须，煞有介事地说道：“小公子要算的事情可不简单，称得上人生中最要紧的事——姻缘！”
后面的客人一片哄笑。
少年竟然毫不脸红，中气十足道：“不对不对，我长得好看，人又聪明，喜欢我的女孩子排起来，比你这算命队伍还长，我用不着算姻缘！”
少年的话又引来一阵大笑。
待场面平静下来，算命先生慢悠悠道：“你家世寻常，前途却一片光明，只因多贵人相助。你也不会有什么烦恼，所以你算的事情，跟你的一位贵人有关。”
少年忍不住拍手称赞：“先生果真是神算子！”
说完，他拿出一个小袋子，放在算命先生的摊子上。
算命先生看了一眼，里面有一叠纸，写了生辰和其他内容，一缕头发，几片指甲，几块碎布……
“这些都跟我叔叔有关。我不知道算命需要哪些东西，想到的都拿来了。”
算命先生问道：“你为什么要算这位叔叔？”
“我叔叔喜欢讲故事，从小我就听了很多。他总说，他是绝世高手，他讲的故事，都是亲身经历。我当然不信了，他明明就是一个邋遢大叔！
“可是，我把这些故事讲给别人，他们都没听过。那我叔叔是从哪儿听来的呢？而且，叔叔这么普通，叔母却跟天仙一样漂亮，还把叔叔当成宝，生怕别人抢走叔叔，实在太奇怪了！我想请您算算，我叔叔他到底厉不厉害。”
算命先生走南闯北，见过无数的人，立刻便理解了少年的心思，深深一笑：“我猜，你这位叔叔，是个说书人。如果有好口才，拐到一个漂亮老婆，也不是很奇怪。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再算算。”
算命先生抬头看天，目光渐渐涣散，眼睛失去了光彩。
先前他也这样算过几卦，都是看一眼就回过神了。但这一次，他看了一盏茶的功夫。
少年忍不住担心，算命先生突然一头栽倒。
好在，最糟糕的事情没有发生。
算命先生终于回过神，但他什么也没说，反而开始收拾东西，彷佛要收摊了。
少年连忙问道：“您算到了什么？我叔叔果然是绝世高人吗，有多绝？是不是再算下去，您就有生命危险？”
“你这孩子，真是故事听多了。你叔叔的命相很古怪，我用尽手段也看不透。带我去见他，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算命先生那深邃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火。
少年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但也没有失望，连忙帮着收拾物品。
辛苦排在后面的人，只好骂骂咧咧地散去。
没多久，他们来到了小镇上，敲开了那扇门。
厅堂中央放着火炉，一个中年男人靠坐在一旁，裹着一身厚厚的冬衣，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他一动不动，彷佛在火光中睡着了。
这样看起来，这实在是一个毫无亮点的男人。
算命先生道：“你直觉不错，有没有兴趣继承我的衣钵？”
“您要是算出我叔叔的身份，我就同意！”
算命先生走进厅堂，大大方方坐在男人对面，说道：“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男人睫毛一动，缓缓睁开惺忪睡眼，抬起右手摇了摇：“小久，你剪我指甲的时候，把我指头剪伤了。”
小久吐了吐舌头，来到男人身边坐下：“反正你肯定很厉害，这么小一个伤口，马上就好了！”
男人敲了小久一下，才抬起头，和算命先生对视了一眼。
“我家娘子有事出去了，晚上才回来，我管不了饭。”
“无妨，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你不吃，我也不吃。”
算命先生露出了无赖般的笑容，扭头看向小久，说道：“孩子，近几十年，人间发生了一件极大的事情，足以颠覆两千年的修炼史。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小久连连摇头。
“是魔祟。人们得知了杀死魔祟的方法，还得到了一种心法，修炼之后，晋升暗阶，便不再诞生魔祟……你应该知道魔祟吧？”
小久的眼睛里泛起光芒，他不仅知道魔祟，还知道消灭魔祟是多么伟大的事情，更知道，算命先生此时说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他问：“这方法和心法，是怎么来的？”
“很多人都说，这是神明的恩赐，只有神明能做到这么伟大的事情。不过，神明怎么可能出现在人间呢？原本，这个人的身份，大概会永远埋藏起来。幸好，我能看到气，看到天下走向。就在刚才，我找到了一切的源头。”
小久看向叔叔。
男人笑了笑：“没错，正是在下。”
和往常一样，他痛快地承认了。
小久忍不住怀疑，这个算命先生是叔叔找来的骗子，两人早就串通好了。
算命先生哈哈一笑，似乎很愉快：“刚才我说的话不完全对。消灭魔祟，还不是人间最重大的变故。我感知到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它刚刚发生，世人还完全不明白它意味着什么。我正打算，顺着气去看看。直觉告诉我，这件事的意义，比消灭魔祟，还重大千倍万倍。”
“也是我叔叔做的？叔，你是神仙吗？”
“是啊。”
男人继续点头，脸皮都不红一下。
算命先生的笑容渐渐敛去，盯着男人的脸庞看了许久，说道：“我看得到你的命运。你拥有无限潜力，你可以成为世界的神，指引所有人，承受世人的顶礼膜拜。但你似乎打算去死。依我看，你不必死，有大智慧者，绝不该选择死亡。”
“我不能救下他们的性命，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们死去了。”火焰阴影在男人的侧脸上跳动，描绘出男人轻淡的笑容，“我曾伟大如至圣，也曾卑劣如蝼蚁。归根结底，我是一个平庸的人，无声无息地活着，再无声无息地死去，就是我的幸福。”
“其实我知道，我无法说服你。”
观星辰轻叹，指了指小久：“我想收他为徒，带他四处流浪，你觉得如何？”
男人的目光微微一闪，投出明亮光芒。
观星辰见过很多星辰，无数星光，它们和这一双眼睛相比，都黯淡不少。
“还是去问问他爹娘吧，我当然没意见。”
“好……”观星辰的声音微微颤抖。
十天后，一老一少，来到一座荒山，进入了一个洞穴，里面竖着一块石碑。
石碑平整光滑，绝不是天然形成，只是上面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有。
观星辰道：“常人的眼睛看不到，这上面有很多字。每一个字，都深深影响着人类。最近，新刻了两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久摇摇头，只是他的师父难得这么认真，他便竖起了耳朵。
“这两句话，代表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一个预言，预言上说，魔王将会降临，毁灭人间；第二件事是一个知识，告诉人们，如何晋升天阶，如何击杀魔王。”
小久不能完全明白，但透过“天阶”一词，就能想象，这两句话是多么重要。
“是我叔叔刻的吗，那他为什么不留下名字？为什么不告诉所有人？这样的话，他就是大英雄了！”
观星辰默然许久，说道：“是出于敬畏。”
“敬畏？敬畏什么？神明吗？”
观星辰摇了摇头。
“不是神明，是对历代以蝼蚁之躯探寻天道者，对众生悲苦的敬畏。”
观星辰负着手，缓缓走出洞窟，叹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他什么都不在乎。走吧，得赶路了。”
“去哪儿？”
“东海。天冷了，那里暖和。”
同年，魔王现世，生灵涂炭。
……
六十年后，魔王再度降临时，人们才意识到，这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由此，人间进入魔王纪元，以六十年前的庚子年为魔王元年。
全天下的修炼者共同对抗魔王，这场战争持续了千年。
无人知晓，在魔王纪元到来之前，曾有人独自和魔王战斗，其长度比整个魔王纪元还要悠久。
长长的队伍最前面，排到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明亮的眼睛咕噜噜一转：“先生，请您算一算，我来这里想算什么。”
“好，那我来算一算。”
算命先生上下看了看少年，和善一笑，掐了掐手指，捻了捻胡须，煞有介事地说道：“小公子要算的事情可不简单，称得上人生中最要紧的事——姻缘！”
后面的客人一片哄笑。
少年竟然毫不脸红，中气十足道：“不对不对，我长得好看，人又聪明，喜欢我的女孩子排起来，比你这算命队伍还长，我用不着算姻缘！”
少年的话又引来一阵大笑。
待场面平静下来，算命先生慢悠悠道：“你家世寻常，前途却一片光明，只因多贵人相助。你也不会有什么烦恼，所以你算的事情，跟你的一位贵人有关。”
少年忍不住拍手称赞：“先生果真是神算子！”
说完，他拿出一个小袋子，放在算命先生的摊子上。
算命先生看了一眼，里面有一叠纸，写了生辰和其他内容，一缕头发，几片指甲，几块碎布……
“这些都跟我叔叔有关。我不知道算命需要哪些东西，想到的都拿来了。”
算命先生问道：“你为什么要算这位叔叔？”
“我叔叔喜欢讲故事，从小我就听了很多。他总说，他是绝世高手，他讲的故事，都是亲身经历。我当然不信了，他明明就是一个邋遢大叔！
“可是，我把这些故事讲给别人，他们都没听过。那我叔叔是从哪儿听来的呢？而且，叔叔这么普通，叔母却跟天仙一样漂亮，还把叔叔当成宝，生怕别人抢走叔叔，实在太奇怪了！我想请您算算，我叔叔他到底厉不厉害。”
算命先生走南闯北，见过无数的人，立刻便理解了少年的心思，深深一笑：“我猜，你这位叔叔，是个说书人。如果有好口才，拐到一个漂亮老婆，也不是很奇怪。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再算算。”
算命先生抬头看天，目光渐渐涣散，眼睛失去了光彩。
先前他也这样算过几卦，都是看一眼就回过神了。但这一次，他看了一盏茶的功夫。
少年忍不住担心，算命先生突然一头栽倒。
好在，最糟糕的事情没有发生。
算命先生终于回过神，但他什么也没说，反而开始收拾东西，彷佛要收摊了。
少年连忙问道：“您算到了什么？我叔叔果然是绝世高人吗，有多绝？是不是再算下去，您就有生命危险？”
“你这孩子，真是故事听多了。你叔叔的命相很古怪，我用尽手段也看不透。带我去见他，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算命先生那深邃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火。
少年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但也没有失望，连忙帮着收拾物品。
辛苦排在后面的人，只好骂骂咧咧地散去。
没多久，他们来到了小镇上，敲开了那扇门。
厅堂中央放着火炉，一个中年男人靠坐在一旁，裹着一身厚厚的冬衣，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他一动不动，彷佛在火光中睡着了。
这样看起来，这实在是一个毫无亮点的男人。
算命先生道：“你直觉不错，有没有兴趣继承我的衣钵？”
“您要是算出我叔叔的身份，我就同意！”
算命先生走进厅堂，大大方方坐在男人对面，说道：“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男人睫毛一动，缓缓睁开惺忪睡眼，抬起右手摇了摇：“小久，你剪我指甲的时候，把我指头剪伤了。”
小久吐了吐舌头，来到男人身边坐下：“反正你肯定很厉害，这么小一个伤口，马上就好了！”
男人敲了小久一下，才抬起头，和算命先生对视了一眼。
“我家娘子有事出去了，晚上才回来，我管不了饭。”
“无妨，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你不吃，我也不吃。”
算命先生露出了无赖般的笑容，扭头看向小久，说道：“孩子，近几十年，人间发生了一件极大的事情，足以颠覆两千年的修炼史。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小久连连摇头。
“是魔祟。人们得知了杀死魔祟的方法，还得到了一种心法，修炼之后，晋升暗阶，便不再诞生魔祟……你应该知道魔祟吧？”
小久的眼睛里泛起光芒，他不仅知道魔祟，还知道消灭魔祟是多么伟大的事情，更知道，算命先生此时说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他问：“这方法和心法，是怎么来的？”
“很多人都说，这是神明的恩赐，只有神明能做到这么伟大的事情。不过，神明怎么可能出现在人间呢？原本，这个人的身份，大概会永远埋藏起来。幸好，我能看到气，看到天下走向。就在刚才，我找到了一切的源头。”
小久看向叔叔。
男人笑了笑：“没错，正是在下。”
和往常一样，他痛快地承认了。
小久忍不住怀疑，这个算命先生是叔叔找来的骗子，两人早就串通好了。
算命先生哈哈一笑，似乎很愉快：“刚才我说的话不完全对。消灭魔祟，还不是人间最重大的变故。我感知到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它刚刚发生，世人还完全不明白它意味着什么。我正打算，顺着气去看看。直觉告诉我，这件事的意义，比消灭魔祟，还重大千倍万倍。”
“也是我叔叔做的？叔，你是神仙吗？”
“是啊。”
男人继续点头，脸皮都不红一下。
算命先生的笑容渐渐敛去，盯着男人的脸庞看了许久，说道：“我看得到你的命运。你拥有无限潜力，你可以成为世界的神，指引所有人，承受世人的顶礼膜拜。但你似乎打算去死。依我看，你不必死，有大智慧者，绝不该选择死亡。”
“我不能救下他们的性命，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们死去了。”火焰阴影在男人的侧脸上跳动，描绘出男人轻淡的笑容，“我曾伟大如至圣，也曾卑劣如蝼蚁。归根结底，我是一个平庸的人，无声无息地活着，再无声无息地死去，就是我的幸福。”
“其实我知道，我无法说服你。”
观星辰轻叹，指了指小久：“我想收他为徒，带他四处流浪，你觉得如何？”
男人的目光微微一闪，投出明亮光芒。
观星辰见过很多星辰，无数星光，它们和这一双眼睛相比，都黯淡不少。
“还是去问问他爹娘吧，我当然没意见。”
“好……”观星辰的声音微微颤抖。
十天后，一老一少，来到一座荒山，进入了一个洞穴，里面竖着一块石碑。
石碑平整光滑，绝不是天然形成，只是上面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有。
观星辰道：“常人的眼睛看不到，这上面有很多字。每一个字，都深深影响着人类。最近，新刻了两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久摇摇头，只是他的师父难得这么认真，他便竖起了耳朵。
“这两句话，代表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一个预言，预言上说，魔王将会降临，毁灭人间；第二件事是一个知识，告诉人们，如何晋升天阶，如何击杀魔王。”
小久不能完全明白，但透过“天阶”一词，就能想象，这两句话是多么重要。
“是我叔叔刻的吗，那他为什么不留下名字？为什么不告诉所有人？这样的话，他就是大英雄了！”
观星辰默然许久，说道：“是出于敬畏。”
“敬畏？敬畏什么？神明吗？”
观星辰摇了摇头。
“不是神明，是对历代以蝼蚁之躯探寻天道者，对众生悲苦的敬畏。”
观星辰负着手，缓缓走出洞窟，叹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他什么都不在乎。走吧，得赶路了。”
“去哪儿？”
“东海。天冷了，那里暖和。”
同年，魔王现世，生灵涂炭。
……
六十年后，魔王再度降临时，人们才意识到，这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由此，人间进入魔王纪元，以六十年前的庚子年为魔王元年。
全天下的修炼者共同对抗魔王，这场战争持续了千年。
无人知晓，在魔王纪元到来之前，曾有人独自和魔王战斗，其长度比整个魔王纪元还要悠久。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