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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死后重生的一群人

    5

    游蓝其实不太记得什么了。

    她努力向回忆里追溯,也只望见渺渺茫茫的海,以及那些庞大的鱼群,还有啾啾,一直陪伴她的小海龟。

    但眼前的一切似乎又不陌生,仿佛许久之前她就是这么生活的。眉目和善的老人,抱着她哄着她,给她温暖食物,给她安稳睡眠。她只是不记得他们是谁。

    鸡汤真是美味,里面还放了十颗小馄饨。

    她一口气吃掉了大半碗,又啃掉了小半个鸡腿,小肚子立时圆滚滚的。其实她的小肚子还能装下另外半个鸡腿,但是奶奶不肯给她吃了,奶奶说她的肠胃还在恢复期。她点点头,以示乖巧地同意了,却还是下意识舔舔嘴唇。旁边传来嬉笑声,仿佛偷窥到了她的小动作。她循声抬头,吓了一跳。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推开了巴掌大的小缝,齐刷刷地露出三张脸。其中一张她认得,并且已经记住了关键的人物简介:宝库叔叔,喜欢偷东西。

    老钟医生在门外踹了一脚,三人嘴里“哎哟”着,顺势推门进来,然后又齐刷刷地蹲在钟游蓝面前,打量着她。

    她也静静地看着他们。

    戴眼镜的男人,头发剪得短短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角有一道很深的皱纹,像鱼尾,但眼神柔和。游蓝不自觉地对他笑了笑。他也冲游蓝弯了一下唇角。

    头发长长的男人,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是冷冷的,却比其他人都要年轻一些,看着也帅气。游蓝看看他,把笑容收起来。他忽然对她龇牙咧嘴,做了个很凶的鬼脸。

    宝库叔叔总是嬉皮笑脸的,他看着她碗里剩下的鸡汤,热情地说:“吃不下了吧?叔叔帮你喝掉?”

    游蓝把碗向前推了推,宝库叔叔的手立时伸了过来。老钟太太扬起手里的针线包,毫不留情地砸了过去。

    “锅里还有,给你们留了。”老钟医生严肃地说,又挨个脑袋敲了一下,“消息倒是灵通。”

    话音刚落,游蓝面前已只剩下戴眼镜的男人。

    “我吃过了,钟叔。”

    男人很有礼貌,站起身,拉了一把小椅子,复又在游蓝面前坐下。

    他对爷爷的称呼和宝库叔叔不一样。游蓝认真地分辨了一下。

    “你好,我是看守灯塔的叔叔,我叫韩灯。灯塔,就是建在高处的塔,塔顶的灯光可以和海中船只对话。你也可以叫我灯塔叔叔。”这算是正式打招呼了。

    灯塔啊!

    游蓝大概知道灯塔是什么了,在黝黑的夜里,她浮在水面上,远远可以望见远处如星星一样的光亮。

    她对眼前的男人又多了几分好感。

    “你好,灯塔叔叔,我叫游蓝。”

    “那么,游蓝,你从哪里来呢?”

    老钟太太开口,想要制止韩灯的问话,老钟医生摇摇头。老钟太太抿抿嘴,不禁扭头看向游蓝,这大半个月,他们没问过她任何问题,她也没主动说起什么。他们彼此平静又和谐,仿佛多少年都是这样过的一样。

    “我……”游蓝认真思忖起来。

    就连门外忙着喝鸡汤的两个人都竖起了耳朵。

    “我就是在这里的啊。”游蓝悄悄搓了搓手指头,她害怕,害怕被送回海里去,那里孤独又寒冷,她实在不喜欢。

    韩灯没有漏掉她的小动作,是个聪明的小孩儿。

    “你是说你的家就是这里吗?”

    游蓝连忙点点头。

    老钟医生拍拍韩灯的肩膀,韩灯对游蓝笑了笑,起身跟着老钟医生出了房间。

    游蓝松了一口气。

    “我检查过了,她脑部受过外伤,或许是真的不记得。”老钟医生说,又皱眉,“但是很奇怪,伤口没有缝合的痕迹,却愈合得很好。

    “你们想留下她?”长头发男人忽然插话。

    “她那么小怎么可能自己生活。”宝库没心没肺地啃着鸡骨头。

    “老婆子说,她是东东的孩子,她想让这孩子做我们的孙女。”老钟医生看看他们。

    韩灯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钟叔,游蓝和宝库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成年人,他们被你救了之后自愿留在这个岛上。而游蓝还未成年,她落海的原因不详,身世不详,或许她的家人正在寻找她。”

    这个问题老钟何曾没想过。

    那么,最要紧的事,还是要先给这孩子找到父母家人。

    他叹口气,神色忽然黯了下去。

    “嗨,钟叔你真是捞人小能手,怎么随随便便就能在海里捞到大活人呢?”钟宝库试图调解一下气氛。

    “呵,这有什么可为难的?”寒风随着一声轻屑从门外吹进来。

    风里是浓郁的冷香,钟宝库打了个大喷嚏。

    “大狐狸你喷这么浓的香水干啥?大晚上的想呛死谁啊?”钟宝库冲着来人嚷嚷。

    门外进来的是个女人,看不清年纪,身上披了厚厚的大氅,硕大的帽子几乎挡住了半张脸。

    “哎呀妈呀,这路可太特么滑了,我差点儿从台阶上秃噜下去。”女人一口东北话说得软软糯糯,令人听得汗毛倒立。

    “干爹,人掉到海里是活不了的,过去是谁都不重要,父母家人寻不见她只当她已经死了,既然能被你救起来,那就是新生。”女人摘下帽子,眼里的光终于露出来,熠熠生辉如明珠,一张红唇微翘,“来,让我看看干爹干娘嫡亲的小孙女在哪里呀?”

    钟宝库听得畅快,将碗中热汤一饮而尽,喊道:“谁还不是死后重生的!以后她就和我们一样都随干爹姓钟。”

    一抬头,只见韩灯正定定望着自己,不由得笑道:“哟,灯哥,只有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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