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仙人流泪
“怎么，它们的障眼法也对自己人生效吗？”
黎明摇了摇头：“有东西从山里出来了。那段时间应该下过雨，那一块路没有支撑，就塌陷了。”他回过身，指了指他们来时的方向。唐逍遥想起来，的确有一段路变得异常陡峭，他们两个都是近乎手脚并用才爬上来的。
如果说，因为那一块出现了滑坡，导致路被掩埋了的话，背着背篓的确很不好走。
但没有那么简单。唐逍遥顺着黎明刚才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思考着这件事里面的漏洞。虽然那段路不好走，但只要有一个人滑下去，再接过同伴的背篓，这样一个接一个传递，总能下去的。大不了再宰几个买家，反正最后这些成本都被食客当冤大头给付了。
如果是因为……唐逍遥收回目光，看向黎明，双腿并拢做了个僵尸跳的动作。黎明点点头：“嗯，膝盖。”
唐逍遥梦里的那个秦瑶，爬行的时候动作也不太协调，让他感觉很古怪。他回忆了一下，发现那种不协调并不完全源于同手同脚，而更多是因为她的四肢似乎是被某种东西牵扯着在走，并不能出于主观意愿进行弯曲。
他想象了一下这样一个人站起来，背一个背篓沿着山往下爬的样子，感觉有些滑稽，但他觉得并不好笑。
“往下攀爬是一个需要精密调控的动作，”黎明说，“如果不能好好操控身体，很容易摔倒。看样子，这些山里人在回避‘摔倒’这个动作。”
为什么？唐逍遥想，如果那个东西摔倒了，会有什么后果？天宝菇会摔坏？还是？
如果说“山里人”已经完全是被天宝菇寄生的状态，那么他们摔倒后是否就会……
唐逍遥想象一个人像破布娃娃一样倒在地上的样子，感觉心中一阵恶寒。
“但是那些人没有想到吗？”唐逍遥问，“只要山里人守在这个雕塑这里，装神弄鬼一下，吩咐他们去把路铺平，就可以有天宝菇吃，总会有人去弄的吧？大不了谁出力卖给谁，再不济八八折嘛。”
黎明好像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唔”了一声，陷入了思考。
解决路不好走的办法很简单，挖出来就是了。如果没有做这件事，要么就是吃力不讨好，要么就是别的顾虑，或者前两者皆有之。
唐逍遥打了个响指，几乎和黎明同时开口：“那里面埋了东西，它们不想让那些人挖出来。”
黎明说的是：“它们在等新一批宿主抵达。”
两个人对视一眼，看来是二者皆有之。
“那个委托人的母亲是什么时候失踪的？”黎明问。原本这种情报应该在出门之前就互相交流完毕，但唐逍遥当时没想到这一茬，黎明之前也没问，就放东西那会拿了几本唐逍遥觉得有用的资料，包括那个日记本。
唐逍遥皱眉想了一下：“应该在十天前？”他忽然想起来李桂梅从头到尾都没跟他说的很明白，只能自己推算时间。
他现在有点想问，但看了一眼手机，这里信号已经很差了。唐逍遥给她发了条微信，信息转啊转，最后还是无情地显示了一个红底的白色感叹号。
黄兰芳的日记，后期几乎一直都在重复想要回到天宝山的意愿，甚至最后一页纸上写满了“回天宝山”。是什么在呼唤她吗？集群在尝试把个体召回到自己的身边吗？
十天，这个时间够她抵达哪里呢？
现在她又在哪里呢？
“唐逍遥……唐……逍遥……”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提问，唐逍遥忽然听见从塑像的方向，传来了很轻微的声音，好像在叫他的名字。
在中国传说中，一般来历不明的叫人名字的声音是不可以回应的。唐逍遥屏住呼吸，朝着塑像走近了些。那个声音听起来很空洞，像是从极为狭长的甬道里反复回荡以后发出来的，听不出男女，但的确是从那边发出来的。
唐逍遥再凑近了些，塑像的嘴唇并没有动。他发现那个塑像果然不是石雕或者陶土烧制而成的，而是用某种黏土捏成，然后直接上了颜色。不知道是黏土的附着性很好，还是常年都有人在维护，这尊土偶的形态栩栩如生，越凑近看越觉得逼真。虽然经过了艺术化处理，让它和外面常见的那些神像类似，都是丹凤眼、细长的眉毛，却又在细节上现出一种极为奇特的真实感，似乎塑造者是照着某个人做的。
这种真实感让唐逍遥觉得很不舒服，然后他就发现，这个塑像正在呼吸。
唐逍遥的脸凑得很近，感觉到有微风扑面而来，吓了一跳，猛然后退一步。他意识到之前觉得阴冷并不是氛围所致，而是有风从这个土偶里面流出来。整个神龛也就和他们差不多高，去掉顶上的装饰以及空间，整个塑像应该只有一米四五左右，等比例缩小。这个身高如果真是活人，要么是侏儒症患者，要么就是孩子。
不，不是。这玩意再怎么逼真，也不会是真的。是那种氛围让他在一瞬间恍惚觉得它是一个活物。土偶的眼部明显是两个小孔，气流就是从那里面灌出来的。
难道后面是空的？
一般来讲，如果真是设置了某种特殊的机关，那么只需要动动手指拉下机关，这一大两小的土偶就该跳下神座和和气气地欢迎他们进去。毕竟如果这里是出入口，山里人来来回回，总不能时刻砸一个换一个，跟他小时候的储钱罐似的。
但唐逍遥对此一无所知，也不敢贸然动手。他看向黎明，对方也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伸手摸一下的话……
唐逍遥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才刚刚做了一个“摸”的动作，忽然就感觉到哪里不对。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那个塑像的眼睛里就已经填满了某种白色的物质，一双眼睛变为了全白，此时正翻着白眼看他。那种白色的物质疯狂地填满了它的眼眶，就如同眼泪一般从那两个孔中流淌了出来。
流淌出的眼泪原本是晶莹透明的，但在接触空气之后就逐渐染上了一层乳白色，像是牛奶一般流淌而下，然后迅速凝固了。脸上的眼泪很快干涸，变成了黑色的固体。纯白的眼睛里面流淌出墨色的泪水，看上去妖冶而诡异。
唐逍遥一怔，猛地缩回手，但他已经看到塑像的面容发生了改变。塑像的头部开始震动起来，似乎从脖子处断裂开，整张面容密布细小的裂痕，有如他梦中见到的那种。因为脸碎裂成小块，碎片错动着变换了位置，让它骤然从咧嘴微笑变成了苦笑一般的表情，眼睛的方向也从直视前方变为翻起来盯着唐逍遥，面容显得相当狰狞。
“黎明？”
唐逍遥后退一步，却发现原本应该站在他两步外的同伴忽然消失不见。
应该是幻觉！
他用力拍了一下脸，却不能像摆脱梦境一样从幻觉里跳出来。唐逍遥猛一转身，再次看向塑像的时候，就看到那些东西的头发开始迅速生长，如同美杜莎的蛇发一般有意识地错动着，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如同蛇头一般直直地对着唐逍遥。那两个小童此时此刻也扬起脸，一张嘴颜色鲜艳，嘴角似乎能咧到耳根，露出其中细密的牙齿。
那些自土偶头顶延伸出去的放射线慢慢爬出了神龛的框架，好像要覆盖整个山体，蔓延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
因为神龛里的东西相较唐逍遥要矮一些，他一直是低头看，上视野便狭窄很多。他警惕那个土偶，那些放射线一般的黑线蜿蜒到视线范围之外，唐逍遥就有如被这些黑线切入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他和面容诡异的邪物面对面。
梦里的恐惧再次悄然爬上唐逍遥的心头——人的大脑实在是太容易被骗了。大脑认为自己死了，会不会就真的死了？他如何告诉自己的大脑这一切只是幻觉？
他又如何证明这一切不是幻觉？
唐逍遥感到自己的包里有东西在拼命挣扎，他将背包甩到胸前，看到包面鼓鼓囊囊，似乎有个小东西在里面拳打脚踢。
此时此刻，他猛地一抬手，准备将包甩出去的瞬间，便闻到了一股蛋白质被点燃的味道。
那些细丝发出细微的尖叫声，被烫得缩了回去。那个土偶的脸上表情十分怨毒，但那些头发却似乎很忌惮火光，只敢缩在神龛里，毒蛇吐信一般立着，游走错动，似乎随时都会伸出来咬唐逍遥一口。
唐逍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忽然觉得呼吸一滞，似乎有什么人掐住了他的脖子。
黎明摇了摇头：“有东西从山里出来了。那段时间应该下过雨，那一块路没有支撑，就塌陷了。”他回过身，指了指他们来时的方向。唐逍遥想起来，的确有一段路变得异常陡峭，他们两个都是近乎手脚并用才爬上来的。
如果说，因为那一块出现了滑坡，导致路被掩埋了的话，背着背篓的确很不好走。
但没有那么简单。唐逍遥顺着黎明刚才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思考着这件事里面的漏洞。虽然那段路不好走，但只要有一个人滑下去，再接过同伴的背篓，这样一个接一个传递，总能下去的。大不了再宰几个买家，反正最后这些成本都被食客当冤大头给付了。
如果是因为……唐逍遥收回目光，看向黎明，双腿并拢做了个僵尸跳的动作。黎明点点头：“嗯，膝盖。”
唐逍遥梦里的那个秦瑶，爬行的时候动作也不太协调，让他感觉很古怪。他回忆了一下，发现那种不协调并不完全源于同手同脚，而更多是因为她的四肢似乎是被某种东西牵扯着在走，并不能出于主观意愿进行弯曲。
他想象了一下这样一个人站起来，背一个背篓沿着山往下爬的样子，感觉有些滑稽，但他觉得并不好笑。
“往下攀爬是一个需要精密调控的动作，”黎明说，“如果不能好好操控身体，很容易摔倒。看样子，这些山里人在回避‘摔倒’这个动作。”
为什么？唐逍遥想，如果那个东西摔倒了，会有什么后果？天宝菇会摔坏？还是？
如果说“山里人”已经完全是被天宝菇寄生的状态，那么他们摔倒后是否就会……
唐逍遥想象一个人像破布娃娃一样倒在地上的样子，感觉心中一阵恶寒。
“但是那些人没有想到吗？”唐逍遥问，“只要山里人守在这个雕塑这里，装神弄鬼一下，吩咐他们去把路铺平，就可以有天宝菇吃，总会有人去弄的吧？大不了谁出力卖给谁，再不济八八折嘛。”
黎明好像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唔”了一声，陷入了思考。
解决路不好走的办法很简单，挖出来就是了。如果没有做这件事，要么就是吃力不讨好，要么就是别的顾虑，或者前两者皆有之。
唐逍遥打了个响指，几乎和黎明同时开口：“那里面埋了东西，它们不想让那些人挖出来。”
黎明说的是：“它们在等新一批宿主抵达。”
两个人对视一眼，看来是二者皆有之。
“那个委托人的母亲是什么时候失踪的？”黎明问。原本这种情报应该在出门之前就互相交流完毕，但唐逍遥当时没想到这一茬，黎明之前也没问，就放东西那会拿了几本唐逍遥觉得有用的资料，包括那个日记本。
唐逍遥皱眉想了一下：“应该在十天前？”他忽然想起来李桂梅从头到尾都没跟他说的很明白，只能自己推算时间。
他现在有点想问，但看了一眼手机，这里信号已经很差了。唐逍遥给她发了条微信，信息转啊转，最后还是无情地显示了一个红底的白色感叹号。
黄兰芳的日记，后期几乎一直都在重复想要回到天宝山的意愿，甚至最后一页纸上写满了“回天宝山”。是什么在呼唤她吗？集群在尝试把个体召回到自己的身边吗？
十天，这个时间够她抵达哪里呢？
现在她又在哪里呢？
“唐逍遥……唐……逍遥……”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提问，唐逍遥忽然听见从塑像的方向，传来了很轻微的声音，好像在叫他的名字。
在中国传说中，一般来历不明的叫人名字的声音是不可以回应的。唐逍遥屏住呼吸，朝着塑像走近了些。那个声音听起来很空洞，像是从极为狭长的甬道里反复回荡以后发出来的，听不出男女，但的确是从那边发出来的。
唐逍遥再凑近了些，塑像的嘴唇并没有动。他发现那个塑像果然不是石雕或者陶土烧制而成的，而是用某种黏土捏成，然后直接上了颜色。不知道是黏土的附着性很好，还是常年都有人在维护，这尊土偶的形态栩栩如生，越凑近看越觉得逼真。虽然经过了艺术化处理，让它和外面常见的那些神像类似，都是丹凤眼、细长的眉毛，却又在细节上现出一种极为奇特的真实感，似乎塑造者是照着某个人做的。
这种真实感让唐逍遥觉得很不舒服，然后他就发现，这个塑像正在呼吸。
唐逍遥的脸凑得很近，感觉到有微风扑面而来，吓了一跳，猛然后退一步。他意识到之前觉得阴冷并不是氛围所致，而是有风从这个土偶里面流出来。整个神龛也就和他们差不多高，去掉顶上的装饰以及空间，整个塑像应该只有一米四五左右，等比例缩小。这个身高如果真是活人，要么是侏儒症患者，要么就是孩子。
不，不是。这玩意再怎么逼真，也不会是真的。是那种氛围让他在一瞬间恍惚觉得它是一个活物。土偶的眼部明显是两个小孔，气流就是从那里面灌出来的。
难道后面是空的？
一般来讲，如果真是设置了某种特殊的机关，那么只需要动动手指拉下机关，这一大两小的土偶就该跳下神座和和气气地欢迎他们进去。毕竟如果这里是出入口，山里人来来回回，总不能时刻砸一个换一个，跟他小时候的储钱罐似的。
但唐逍遥对此一无所知，也不敢贸然动手。他看向黎明，对方也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伸手摸一下的话……
唐逍遥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才刚刚做了一个“摸”的动作，忽然就感觉到哪里不对。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那个塑像的眼睛里就已经填满了某种白色的物质，一双眼睛变为了全白，此时正翻着白眼看他。那种白色的物质疯狂地填满了它的眼眶，就如同眼泪一般从那两个孔中流淌了出来。
流淌出的眼泪原本是晶莹透明的，但在接触空气之后就逐渐染上了一层乳白色，像是牛奶一般流淌而下，然后迅速凝固了。脸上的眼泪很快干涸，变成了黑色的固体。纯白的眼睛里面流淌出墨色的泪水，看上去妖冶而诡异。
唐逍遥一怔，猛地缩回手，但他已经看到塑像的面容发生了改变。塑像的头部开始震动起来，似乎从脖子处断裂开，整张面容密布细小的裂痕，有如他梦中见到的那种。因为脸碎裂成小块，碎片错动着变换了位置，让它骤然从咧嘴微笑变成了苦笑一般的表情，眼睛的方向也从直视前方变为翻起来盯着唐逍遥，面容显得相当狰狞。
“黎明？”
唐逍遥后退一步，却发现原本应该站在他两步外的同伴忽然消失不见。
应该是幻觉！
他用力拍了一下脸，却不能像摆脱梦境一样从幻觉里跳出来。唐逍遥猛一转身，再次看向塑像的时候，就看到那些东西的头发开始迅速生长，如同美杜莎的蛇发一般有意识地错动着，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如同蛇头一般直直地对着唐逍遥。那两个小童此时此刻也扬起脸，一张嘴颜色鲜艳，嘴角似乎能咧到耳根，露出其中细密的牙齿。
那些自土偶头顶延伸出去的放射线慢慢爬出了神龛的框架，好像要覆盖整个山体，蔓延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
因为神龛里的东西相较唐逍遥要矮一些，他一直是低头看，上视野便狭窄很多。他警惕那个土偶，那些放射线一般的黑线蜿蜒到视线范围之外，唐逍遥就有如被这些黑线切入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他和面容诡异的邪物面对面。
梦里的恐惧再次悄然爬上唐逍遥的心头——人的大脑实在是太容易被骗了。大脑认为自己死了，会不会就真的死了？他如何告诉自己的大脑这一切只是幻觉？
他又如何证明这一切不是幻觉？
唐逍遥感到自己的包里有东西在拼命挣扎，他将背包甩到胸前，看到包面鼓鼓囊囊，似乎有个小东西在里面拳打脚踢。
此时此刻，他猛地一抬手，准备将包甩出去的瞬间，便闻到了一股蛋白质被点燃的味道。
那些细丝发出细微的尖叫声，被烫得缩了回去。那个土偶的脸上表情十分怨毒，但那些头发却似乎很忌惮火光，只敢缩在神龛里，毒蛇吐信一般立着，游走错动，似乎随时都会伸出来咬唐逍遥一口。
唐逍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忽然觉得呼吸一滞，似乎有什么人掐住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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