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脚印
唐逍遥坐了一会，最终还是站起来面对现实，拍掉了裤子上沾着的树叶：“走吧。”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子里慢慢地走。好在这一片林子的优势种是相对高大的乔木，底下没有什么灌木丛，倒不用担心突然贴脸窜出来的什么东西。只是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不知道地下藏着什么。夜露慢慢降下来，把一切都浸得很湿。
黎明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根又长又直的木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地面的情况。唐逍遥眼馋那根棍又不好意思问人要，忽然就很有劲头，一边走一边地毯式搜索，希望能找到根类似的。在林子里走了一会，他找了根分叉的，去了枝丫，勉强弄了一根，在手上舞，噼里啪啦地搞出一大堆动静。
黎明拿棍一把截住他即将抽到地上的棍，制止他：“你别打草惊蛇了。”
唐逍遥想说自己带了雄黄，但转念一想也许这个“蛇”不是指那种会爬的，毕竟自己刚刚才从一群人手底下逃出来。为自己的解读点了个赞，他才稍微收敛了一点。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有些太亢奋了，感觉四肢轻飘飘的，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欣快感。也许是刚刚经历了险境现在放松下来，肾上腺素还在发挥作用，也许是单纯不想让这里太过安静。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不太喜欢安静，过于寂静的环境会让他难以控制地疑神疑鬼。
这段路实际上还算好走，既没有妖魔鬼怪拦路也没有其他人冒出来，只能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唐逍遥走着走着就放松了一些，又想制造一点噪音，于是干脆没话找话，问黎明：“你怎么知道那边有小屋？”
黎明想了想说：“算出来的。”
“算卦？”唐逍遥一手握着棍一手做了个“掐指一算”的动作。身为新时代的唯物主义者，他确实没了解过这相关的内容，对于算卦的最朴素认知还来自于早年看过的那些电影，但他的记忆中一般都是要晃乌龟壳或者丢铜板，像黎明那样凭脑子想的确实没见过。
黎明又想了想，似乎是在思考怎么措辞才能说的浅显易懂些：“差不多。就是用已知的东西推演一下未知的东西。”
“你看到路牌了？或者哪里有条小路？”唐逍遥追问。但他其实知道不可能，因为他自己的视力也好得很，要是有那么明显的东西，他自己也能发现。这句话也纯属没话找话。
黎明还是回答了：“没有，但可以观察。你的大脑比你知道的东西要多得多。”
唐逍遥点点头，感觉自己点头算不上似懂非懂，最多是不懂装懂。他听说过科学家梦里看见碳原子像蛇一样首尾相连才想到苯环结构，还有梦见元素周期表的，原理大概差不多。
沿着林子走了一截，又走到了有草丛的地方，树木也就稀疏起来，从那种高大的乔木变为了分枝很多的类型，但依旧很高，上面缠着很多藤蔓，把有韧性的细树枝都压弯了一些。唐逍遥怕上面挂着蛇，举起手电照了一圈，看到藤蔓上挂着一些鸡蛋大小的果实，长得有点像猕猴桃。
树底下生长着很多灌木和草本植物，唐逍遥的手电照过去，甚至看到了路边的低矮植物上长着一些莓子，在光下红彤彤的，看起来还有些诱人。
这里显然人迹罕至，周围的草丛都有他们人那么高。唐逍遥又想用棍子去薅，黎明这次没有阻止他。两个人拎着手电，一边打草一边走，发现这里又有一条兽道，地上明显有被什么东西踩过的痕迹，有一株车前草被不幸踩扁，叶片的折痕还很新。
如果黄兰芳的日记本里写着没有大型食肉动物，也不知道平时这里来来往往的是什么东西。
黎明蹲下，用手电照着看了一会地上的脚印，似乎是想确认到底是什么动物。唐逍遥也就跟着蹲下，抱着膝盖看。
地上落叶很多，有些已经腐烂了。经常有动物行走的地方长着低矮的狗尾草和车前草。山里很容易东边日出西边雨，一朵云飘过一小块地区制造些降水。这里在他们抵达前应该短暂下过一场雨，地面还是湿润的，泥土里面翻涌出来的潮湿气息和草木的味道混在一起，还有些好闻。
在泥泞的地面上，能勉强分辨出来有几个脚印的轮廓。
“是什么动物？”
唐逍遥觉得有个“技术顾问”在身边真的挺方便，有什么不会的直接问就好，还真是林夕月说的那样。他想，林夕月肯定也和文职一起出过外勤任务，不然怎么会这么了解有问必答的快乐。
黎明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好像是人。”
人？
唐逍遥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一些。这山里面有人？他脑子里面第一反应其实不是巡林人之类的，而是那个神龛里的塑像，突然变成了活物，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感觉重量也差不多的样子。
在唐逍遥的印象里，那个塑像有一种奇异的、冷冰冰的活灵活现感。塑像本身是死物，但某种有生命的东XZ在里面，赋予了它一些生机。
但唐逍遥自己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那确实是某种鞋子走过以后形成的脚印，而且脚印很新，应该就在他们抵达之前没多久留下的。
看痕迹来说，是那种鞋底一排排细密的锯齿状纹路的平底鞋，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鞋底设计，多见于老年足力健。如果是人的脚印，说明这附近的确有人类活动，那么应该很快就能找到那个推算中的小屋。
但黎明的语气犹豫多于欣喜，似乎还有些他难以确定的东西。唐逍遥皱眉问：“怎么了？”
“太轻了。”黎明解释道，用手粗略测了一下尺寸，然后看向唐逍遥，“按鞋底的长度来看，这个人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三左右，但这个痕迹的深浅显示这个人大约只有二十公斤。”
唐逍遥仔细看了看，发现确实如此，泥地上的鞋痕非常浅，有叶子覆盖的地方几乎就看不见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唐逍遥摸了摸下巴，把手伸过去比划道，“这个人被天宝菇寄生了，然后内部被蛀空了，所以整个人都变成了皮包蘑菇，但还能走，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黎明认真思考了一下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留下的脚印应该是完整的。”他用手电照了一下那串脚印，指给唐逍遥看，“你看，这个动物的步幅比正常人类要小很多，而且这双鞋子看起来不是很合脚，受力的部位比较小，每次在地上留下的脚印几乎都只有半块。”
唐逍遥想象了一下他描述的画面：“你的意思是，有个小孩穿着大人的鞋子在这里走过？”
“嗯。差不多。”黎明点点头，照了照前面的路，那串脚印沿着路一直往前，消失在草丛拐弯的方向。
虽然理智上他也知道这件事有点不同寻常，但唐逍遥的情感上更愿意相信这是个穿小皮鞋走路太久脚痛的小孩，坚持要和大人换鞋子穿，然后准备朝某个住宿的地方走过去，因为距离很近，所以这个大人同意了。
他这样构想了一下，觉得还算合情合理。但他还没来得及和黎明讲这个有头有尾的故事，就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响起来：“大哥哥也是住店的吗？”
唐逍遥愣了一下，下意识朝着童声响起的方向看过去。黎明似乎也听到了声音，但没有看那边，而是看向了唐逍遥，压低了声音问：“你听见什么了吗？”
唐逍遥点了点头：“你听不见吗？”
黎明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他也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看向唐逍遥，从口袋里抽出手机飞快地打了一行字递到唐逍遥眼前：“不管它说了什么，顺着它的话说。”
看到那个“它”，唐逍遥愣了一下，感到浑身汗毛倒竖起来。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尽可能平稳地回答道：“这附近是不是有一间客栈啊？”
“是呀，是我家开的呀。”那个小女孩回答道，声音很清脆，“大哥哥要住店吗？跟我走就好啦。”草丛里就有一只小手伸出来，朝他们晃。
唐逍遥用眼神向黎明求助，黎明埋头在屏幕上打了一行字，再次把手机举到唐逍遥面前：“让你走，就跟着走。还有，你现在最好不要回头。”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子里慢慢地走。好在这一片林子的优势种是相对高大的乔木，底下没有什么灌木丛，倒不用担心突然贴脸窜出来的什么东西。只是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不知道地下藏着什么。夜露慢慢降下来，把一切都浸得很湿。
黎明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根又长又直的木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地面的情况。唐逍遥眼馋那根棍又不好意思问人要，忽然就很有劲头，一边走一边地毯式搜索，希望能找到根类似的。在林子里走了一会，他找了根分叉的，去了枝丫，勉强弄了一根，在手上舞，噼里啪啦地搞出一大堆动静。
黎明拿棍一把截住他即将抽到地上的棍，制止他：“你别打草惊蛇了。”
唐逍遥想说自己带了雄黄，但转念一想也许这个“蛇”不是指那种会爬的，毕竟自己刚刚才从一群人手底下逃出来。为自己的解读点了个赞，他才稍微收敛了一点。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有些太亢奋了，感觉四肢轻飘飘的，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欣快感。也许是刚刚经历了险境现在放松下来，肾上腺素还在发挥作用，也许是单纯不想让这里太过安静。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不太喜欢安静，过于寂静的环境会让他难以控制地疑神疑鬼。
这段路实际上还算好走，既没有妖魔鬼怪拦路也没有其他人冒出来，只能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唐逍遥走着走着就放松了一些，又想制造一点噪音，于是干脆没话找话，问黎明：“你怎么知道那边有小屋？”
黎明想了想说：“算出来的。”
“算卦？”唐逍遥一手握着棍一手做了个“掐指一算”的动作。身为新时代的唯物主义者，他确实没了解过这相关的内容，对于算卦的最朴素认知还来自于早年看过的那些电影，但他的记忆中一般都是要晃乌龟壳或者丢铜板，像黎明那样凭脑子想的确实没见过。
黎明又想了想，似乎是在思考怎么措辞才能说的浅显易懂些：“差不多。就是用已知的东西推演一下未知的东西。”
“你看到路牌了？或者哪里有条小路？”唐逍遥追问。但他其实知道不可能，因为他自己的视力也好得很，要是有那么明显的东西，他自己也能发现。这句话也纯属没话找话。
黎明还是回答了：“没有，但可以观察。你的大脑比你知道的东西要多得多。”
唐逍遥点点头，感觉自己点头算不上似懂非懂，最多是不懂装懂。他听说过科学家梦里看见碳原子像蛇一样首尾相连才想到苯环结构，还有梦见元素周期表的，原理大概差不多。
沿着林子走了一截，又走到了有草丛的地方，树木也就稀疏起来，从那种高大的乔木变为了分枝很多的类型，但依旧很高，上面缠着很多藤蔓，把有韧性的细树枝都压弯了一些。唐逍遥怕上面挂着蛇，举起手电照了一圈，看到藤蔓上挂着一些鸡蛋大小的果实，长得有点像猕猴桃。
树底下生长着很多灌木和草本植物，唐逍遥的手电照过去，甚至看到了路边的低矮植物上长着一些莓子，在光下红彤彤的，看起来还有些诱人。
这里显然人迹罕至，周围的草丛都有他们人那么高。唐逍遥又想用棍子去薅，黎明这次没有阻止他。两个人拎着手电，一边打草一边走，发现这里又有一条兽道，地上明显有被什么东西踩过的痕迹，有一株车前草被不幸踩扁，叶片的折痕还很新。
如果黄兰芳的日记本里写着没有大型食肉动物，也不知道平时这里来来往往的是什么东西。
黎明蹲下，用手电照着看了一会地上的脚印，似乎是想确认到底是什么动物。唐逍遥也就跟着蹲下，抱着膝盖看。
地上落叶很多，有些已经腐烂了。经常有动物行走的地方长着低矮的狗尾草和车前草。山里很容易东边日出西边雨，一朵云飘过一小块地区制造些降水。这里在他们抵达前应该短暂下过一场雨，地面还是湿润的，泥土里面翻涌出来的潮湿气息和草木的味道混在一起，还有些好闻。
在泥泞的地面上，能勉强分辨出来有几个脚印的轮廓。
“是什么动物？”
唐逍遥觉得有个“技术顾问”在身边真的挺方便，有什么不会的直接问就好，还真是林夕月说的那样。他想，林夕月肯定也和文职一起出过外勤任务，不然怎么会这么了解有问必答的快乐。
黎明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好像是人。”
人？
唐逍遥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一些。这山里面有人？他脑子里面第一反应其实不是巡林人之类的，而是那个神龛里的塑像，突然变成了活物，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感觉重量也差不多的样子。
在唐逍遥的印象里，那个塑像有一种奇异的、冷冰冰的活灵活现感。塑像本身是死物，但某种有生命的东XZ在里面，赋予了它一些生机。
但唐逍遥自己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那确实是某种鞋子走过以后形成的脚印，而且脚印很新，应该就在他们抵达之前没多久留下的。
看痕迹来说，是那种鞋底一排排细密的锯齿状纹路的平底鞋，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鞋底设计，多见于老年足力健。如果是人的脚印，说明这附近的确有人类活动，那么应该很快就能找到那个推算中的小屋。
但黎明的语气犹豫多于欣喜，似乎还有些他难以确定的东西。唐逍遥皱眉问：“怎么了？”
“太轻了。”黎明解释道，用手粗略测了一下尺寸，然后看向唐逍遥，“按鞋底的长度来看，这个人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三左右，但这个痕迹的深浅显示这个人大约只有二十公斤。”
唐逍遥仔细看了看，发现确实如此，泥地上的鞋痕非常浅，有叶子覆盖的地方几乎就看不见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唐逍遥摸了摸下巴，把手伸过去比划道，“这个人被天宝菇寄生了，然后内部被蛀空了，所以整个人都变成了皮包蘑菇，但还能走，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黎明认真思考了一下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留下的脚印应该是完整的。”他用手电照了一下那串脚印，指给唐逍遥看，“你看，这个动物的步幅比正常人类要小很多，而且这双鞋子看起来不是很合脚，受力的部位比较小，每次在地上留下的脚印几乎都只有半块。”
唐逍遥想象了一下他描述的画面：“你的意思是，有个小孩穿着大人的鞋子在这里走过？”
“嗯。差不多。”黎明点点头，照了照前面的路，那串脚印沿着路一直往前，消失在草丛拐弯的方向。
虽然理智上他也知道这件事有点不同寻常，但唐逍遥的情感上更愿意相信这是个穿小皮鞋走路太久脚痛的小孩，坚持要和大人换鞋子穿，然后准备朝某个住宿的地方走过去，因为距离很近，所以这个大人同意了。
他这样构想了一下，觉得还算合情合理。但他还没来得及和黎明讲这个有头有尾的故事，就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响起来：“大哥哥也是住店的吗？”
唐逍遥愣了一下，下意识朝着童声响起的方向看过去。黎明似乎也听到了声音，但没有看那边，而是看向了唐逍遥，压低了声音问：“你听见什么了吗？”
唐逍遥点了点头：“你听不见吗？”
黎明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他也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看向唐逍遥，从口袋里抽出手机飞快地打了一行字递到唐逍遥眼前：“不管它说了什么，顺着它的话说。”
看到那个“它”，唐逍遥愣了一下，感到浑身汗毛倒竖起来。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尽可能平稳地回答道：“这附近是不是有一间客栈啊？”
“是呀，是我家开的呀。”那个小女孩回答道，声音很清脆，“大哥哥要住店吗？跟我走就好啦。”草丛里就有一只小手伸出来，朝他们晃。
唐逍遥用眼神向黎明求助，黎明埋头在屏幕上打了一行字，再次把手机举到唐逍遥面前：“让你走，就跟着走。还有，你现在最好不要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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