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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学———初开

    御华君和白濯歇在玄都阁内,一直未曾出来。子盈将蒙暮云送到后头附楼的落英殿内休息,又将蒙之渭也挪了过去。晚间做了素包子和野菜羹并一些小点心,送去时蒙暮云还未醒转。

    子盈累了一天回去便也早早沐浴歇下了。睡梦间听得低低柔柔的琴声便知道是蒙暮云来了。

    琴毕闻得有人走近“若水…可否进来”

    “恩”

    蒙暮云缓缓走到榻边,轻轻拉起子盈的手。

    “我都记得”

    “恩”子盈红着脸躲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发顶,听得蒙暮云低声道“好梦,若水”

    子盈缓缓露出半张脸看着眼前目光如水的男子,“晚安,沅沅”

    一夜果然好梦。

    翌日辰时,子盈悠悠醒转。琴婆婆已经送来了南瓜小米粥、红豆松糕和现做的豆浆。

    “婆婆,他们都起了吗?”

    “蒙家二位公子卯时就起了,御华君和白宗主还未起”

    “恩,他们早饭用了什么?”

    “和你一样,另多做了一叠素皮卷给他们”

    “恩”

    “知道疼人啦?”

    “哪有婆婆…”

    御华和白濯昨日折腾了大半日,起来已是巳时的尾巴。大约是昨夜没吃晚饭,体力又消耗过大,两人竟都吃了两碗粥、三碟素皮包子、两屉红豆松糕,又喝了一碗豆浆才足兴。

    二人午后出来消食,行过九天桥,见得面前的前川瀑布旁生出一道天虹。

    “此地是桃林中我最爱的一处景,只要是晴天,总能见到天虹”白濯赞叹道“不知盈儿在何处,应邀她同来观赏”

    “这丫头恐怕现在拉着他的蒙二哥哥在哪里卿卿我我吧”

    “光华君和蒙宗主恐怕此刻正在修习吧?蒙氏对自身修为要求颇高,据闻哪怕是贵为宗主和名士,二人每日都要花至少两个时辰,早打坐,午练习乐法器,晚修心法”

    “竟如此刻板”

    “那是自律”

    二人走过九天桥向桃林深处走去,走过一小夹道,忽见一片开阔之地,青草依依。子盈披着紫纱,赤着足趴在草地上看书。

    “你怎的躲在此处,还不快把鞋穿上”御华一脸无奈。

    “刚刚淌水弄湿了”

    “蒙宗主和光华君昨夜可是宿在林子的?”

    “在后头落英垫,这个时辰他们不会出来的,无妨”

    “你啊……”

    “你在看什么?”

    “《曾侯奇门》,我想看看能不能简化拨动四盘的手法,眼下还是有些吃力”

    “看归看,这几月万不可尝试”

    “知道,四哥,先推演下,待我恢复好再试试”

    “你后面有何打算?”

    “蒙氏听学快开始了,我们住几日便也回去了,实操的课业我需要作为沈氏子弟参加”

    “也好,我和御华也打算派几个弟子去听学,待听学结束我们便去参加盟会”

    “那我在南苏等你们”

    “哼”御华在一旁表露不满“我看你是着急回去,因为命定之人在吧”

    “大师兄⋯吃醋啦?”

    “我吃什么醋?我自有濯濯”

    “你那是吃女儿的醋”

    “你脑瓜子是一夜开窍了吗?那喊一声父亲来听听”

    “喊你父亲,那岂不是要喊四哥母亲?”

    “不!行!”白濯浑身都在拒绝。

    “大师兄”

    “四哥”

    “多谢,这林子…我甚是喜欢,会经常回来住的”

    御华和白濯相视一笑。

    “喜欢便好”

    御华和白濯六亲缘薄,在这尘世仅剩彼此了。二人权当子盈是女儿,这天下又哪有不疼爱女儿的父亲。

    按照御华的说法,子盈上山时像个弱不经风的小豆芽。一点点被精心喂养成人见人爱的芙蓉花作为老父亲着实不容易。确实,子盈大部分时间都是由御华照顾,魏长枫因为身体原因经常需要闭关。无名散人对子盈期望颇高,亲自教授音律和剑法,并且让修为最高的御华陪同。

    十三岁的子盈为了掩护白濯和御华,生生受了三十戒尺浑身瘀青跪了一夜也不肯说出御华与白濯之事。等御华回山看到独自一人跪在以渊殿外的子盈,满心愧疚的他下了决心,要护她一世周全。

    而白濯呢,白家开山鼻祖白灵的浮月认准了子盈,他自然也会认可子盈,听闻她为了维护自己受伤更是动容,一句四哥,也圆了他的儿女缘分。

    子盈回去找蒙暮云的时候他与蒙之渭尚在屋内打坐未曾出来,子盈在外头台阶上继续研究《曾侯奇门》。

    待二人从屋内出来看到子盈依靠在门外的回廊柱子上睡着了。蒙暮云上前温柔的将她唤醒“若水,当心受寒”

    “唔…沅沅…”

    “恩”

    “沅沅”子盈笑了

    “恩”

    “沅沅”就算一直喊下去蒙暮云也会不厌其烦地一直认真答应下去。

    “恩”

    “沅沅真好”

    “恩”

    一同出来的蒙之渭在一旁满脸笑意。

    翌日蒙之渭带着蒙氏门生先行返回姑苏,蓝忘机则留在桃林同子盈一同研究《曾侯奇门》。子盈在休养不能开启太昊奇门,但同蒙暮云商量后,两人以他寻灵的位置为中宫尝试驱使来的灵寻找蛛丝马迹。

    二人在林间尝试,起初不太理想,大部分请来的灵都不愿被结契,毕竟都希望能投胎转世,一旦被结契,主人若不解除契约,那这些灵是万难去投胎的,会被一直驱使。而那些愿意的大部分是恶灵,恐不好控制。故而二人一直在尝试。蒙暮云不愿子盈一直耗损灵力,便先行寻灵,待寻觅到合适的,再让子盈开启阵法。

    如此尝试到第三天,终于有了音讯。

    “若水,有灵愿意”

    蒙暮云遇到一个愿意结契的善灵,子盈迅速开启奇门,与之结契。并在局内向他传达指令,让他附予无事牌上探询,得到的结果并不理想,这个灵未能感受到魏丘桀尚存的信息。

    “那你可否去幽界?”

    “可”

    “替我寻找此无事牌的主人”

    “多谢,几日后我再唤你”

    “七日之后”

    “好”

    蒙暮云同灵沟通妥当。

    子盈今日没有张罗晚饭,而是回了芳菲阁内一直在捣鼓着什么,一直到琴婆婆来找方才拿着做好的一个小盒子出了门。

    桃树下的桌边围坐着比比正正的蒙暮云,向后支棱着手的白濯,几乎半躺歪着的御华君。

    “你们看你们看!今日第一个灵结契,我将术式加入其中,终于完成了”子盈手中拿着个罗盘,疾步走来。

    御华接过罗盘仔细端详起来,在六寸大小的面积内做了二十一个圈层,分隔刻线密如蛛网、细如蛛丝,蝇头小楷刻于其上,达数千个之多。共刻有一百四十四方及七百二十历,而历卦合一同步运作的是九百六十卦历。每盘的用法,都有一定之理与一定之法,各有其妙。然而每盘之中,皆有六十花甲,而十二支中,每向水火木金土之五行全备。

    “你是打算以此寻灵?”

    “对,如此罗盘可以随时寻得愿意结契的善灵,罗盘亦可指向所有和哥哥相关的所有灵和物,若是出现此等灵,沅沅便可立刻问之”

    “恩”

    “如此确实能节省不少时间和精力”

    “此桃木…”

    “是这里一株千年紫桃的树枝”

    “确有避邪之效,普通恶灵无法靠近”

    “该好好查查你们的族谱,莫不是和上古的巫氏有什么关系,魏长枫同你,都如此精通此道”御华一直以为是魏长枫在奇门术术上有天赋,却不想子盈也从小颇有天赋。

    “那你是没见过哥哥,无师自通,此道第一人,他…”说出此话子盈先是一愣,便不在往下说了。

    “魏凌确是天纵英才”蒙暮云接话到。

    “都没有氏族教习,无师自通,这总不是巧合”

    “巫族被灭族后后人散落四方,为了活下去大都改名换姓,其实要查也不难,只需得找到寒盘,一验便知”

    “传闻寒盘可以将幽界的魂魄召回,修复魂魄,可是真的”子盈盘算着等养好了身体,再去一趟兵藏阁。

    “所言非虚”白濯也曾想过,以白氏蓝氏和巫氏的渊源,浮月同云逸会选择子盈,便不奇怪了。寒盘本就是上古巫族的神器,传闻一直深埋在兵藏阁的某处,一直未曾现世。

    “沅沅,我们回程的时候先去趟荒岗吧”

    “好”

    “盈儿,你们打算何时动身”

    “明日吧,在荒岗还要耽误些时日,恐回去晚了误了课业”

    “也好,此番前去荒岗,一切小心”

    “盈儿带着这个”御华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袋子递给子盈,里头装满了结了晶魄的桃花瓣。万物有灵,这桃林走过了洪荒自然有不少结了晶魄的桃花,只是这些桃花寻常人看不出来有何异样,需得修为高深的人布下阵法用极快的速度在花朵显现出结晶的时候迅速摘下,相当耗费精力。但凡结了晶魄的万物皆有妙用,《万物志》记载桃花结晶可治疗外伤,普通的外伤只需一瓣敷在伤处,一刻钟便可痊愈无痕,内服亦可解百毒。

    “大师兄好厉害!竟能搜集那么多结了晶魄的桃花!”

    御华闻言挑了挑眉,一脸得意,丝毫不在意这几日他飞身在桃林上上下下的辛苦。

    “敬大师兄!”子盈没看年份仰头就是一大盏。

    众人皆饮,一直到月上梢头才离席。

    翌日,子盈让琴婆婆先行返回斋桥镇同沈氏前去听学的门生汇合,白濯亦派了罗生带着四名门生前往云生不知处。

    子盈与蒙暮云下山后在落雁城花市买了不少雪柳的成苗,在花农一脸诧异里将几十株人高的树装进几个小小的乾坤袋里。每次去荒岗,子盈都会买雪柳,雪柳好养活,长势很好,即便是荒岗那样的土壤,也能开出花来。这是那人生前想要拼命守护的地方,这希望之花,总会开出来。

    二人抵达荒岗时夜幕将至,夜晚不便行事,二人在山下镇上歇了一晚翌日一早才上了山。

    子盈拿着罗盘一直寻觅,指针一直转动,经过蒙暮云寻灵,不少善灵也愿意结契帮忙寻找,只因此地不少灵是当年被魏丘桀救下的。

    其中有一人,结契后,约莫让琴弦跳动了足足有几十个音。

    “沅沅,他说什么?”

    “他问阿青,他找不到他的灵”

    “是阿青的父亲吗?”

    “是”

    子盈在罗盘上输入一个术式,又开启了以蒙暮云为中宫的阵法,只见一个灵体慢慢显现出了形状,渐渐容貌也变得清晰。快十岁的景青同眼前的人十分相像。

    “你放心,阿青很好,眼下他入了蒙氏,只是为了他的安全,须得隐瞒他的身世”

    灵不可说话,只深深对二人作一揖。

    “定当竭尽所能寻找魏公子”

    “多谢”

    当晚,二人宿在荒岗,子盈总夜不能寐,坐在魏丘桀睡的草床上发呆。

    周遭还散落着一堆未制作完成的法器和工具。看到这些,仿佛能看到那个青衣赤带的少年在这里苦过笑过思念过挣扎过,重燃起过希望,却最终陷入无尽的绝望。

    她的哥哥,并不像蒙之渭为人兄长般温柔又可靠,总爱抢她的东西吃,但他会在灯会的时候把自己放在肩上,让自己高高的看到所有漂亮的花灯。

    她的哥哥总带着她闯祸,每每被发现总把自己推出去撒娇蒙混过关,但若真的要被罚,他总是牢牢把自己护在怀里,从没让自己挨过一次打。她的哥哥,明明日夜思念家人,却还是要把他们都推得远远的。

    子盈忽觉得草垫子下有东西硌得慌,扒开来看有个小人人,取出来看是个女娃娃,像极了她儿时的模样,草堆里还有不少,子盈赶忙都扒开取出来。将他们都摆在床上,虽都未上色,但五官清晰可辨,形态各异,魏婴打小就擅长做些小玩意儿哄人开心。

    这一堆小人里有戴着抹额的严肃少年,和蔼的婆婆,两个骄傲的少年,温婉的姐姐,英气十足的少女,一对英姿飒爽的夫妻,还有许多衣着一样的少年。看着这些木雕,子盈红了眼眶。他的哥哥离开的时候才十九岁,在无数个夜里刻着木雕念着这些人,思忆着那些平实简单的欢喜。

    隔着静谧无声的岁月,哥哥的笑容绽放在她儿时的记忆里,明媚治愈宛如桃花始开,他一笑,仿若坚冰碎尽万雪消融,让人都跟着忍不住想笑。

    后来…在荒岗再见哥哥,依旧还是那样笑,只是对面看他笑的人笑不出来了,他眉眼沉淀了一些透明的沉静,像深夜里沾了冷露的孤独玉兰,落难在他眼尾加了一笔凋零的艳。

    子盈抱着膝,将头埋在臂弯里。

    “若水”蒙暮云柔声唤着她,抬头看到那人温柔的眸子。

    “沅沅,我…很想他”子盈从不敢在旁人面前表达这一份思念,哪怕是琴婆婆面前。

    “恩”

    蒙暮云又何尝不是,他与魏丘桀年少相识,魏丘桀有很多朋友,但蒙暮云却只有他,他是他唯一的毕生知己。寻灵这六载,等这一个难归的人。

    握着那只束着发带的小人,轻轻将人拦进怀里。

    “我们…等他”

    “恩”

    “沅沅,明日我们将雪柳都栽了吧”

    “好”

    魏丘桀觉得自己似雪柳,好活,潇洒。四处撩拨姑娘的时候,魏丘桀总拿着许多雪柳枝赠这个几株赠那个几枝,还许下“枯木逢春再相见”此类的诺言。还四处和人家姑娘说“你就是我的殊胜”

    有一段时间子盈很讨厌雪柳,因为总有姑娘拿着雪柳来云水坞要这个风流俊俏小郎君给个说法,雪柳再开花,不见良人再来。一堆仙子围着子盈让她喊嫂子,找不到魏丘桀,被沈宸瞪走以后干脆雪柳也不拿就拂袖而去了。

    丢了可惜,子盈和沈离只能把这些雪柳都迁插到土里养着,谁知道这枝木那么好养活,不多久整个云水坞的雪柳长势喜人,夹道两边一蓬一簇,漫天飞雪,云水坞差点变成雪柳坞。

    日日能看见沈宸拉着个黑脸在雪柳里练剑,还是子盈扯着他的袖子各种夸他在飞花下舞剑像仙君一般,他才脸色好看些。

    彼时才五岁的小子盈觉得喜欢沾花惹草的哥哥有些话颇有道理,譬如说沈宸有姑娘的脾性要顺着哄着才行。这不,夸了以后沈宸日日喊了大家在雪柳下舞剑,直到一堆人都得了花粉症才作罢。

    雪柳一度成为云水坞第二大景色。

    但后来…也成为川梦五子心中永远的痛,图氏血洗云水坞那日,漫天的雪柳被染成了红色,仿若一个一个离开他们的至亲同门,也把他们五人吹得散落四处。

    再后来,魏丘桀死后,沈宸让人移走了所有雪柳,连一根树枝都没有留下。子盈重返云水坞的时候,只看到原本种着雪柳的地方都换成了紫苑花。大概是沈宸是为了纪念桑夫人,只因桑夫人闺名缘紫,子盈看到云水坞遍满紫苑花的时候如是想。

    雪柳在五岁的子盈心中是麻烦,在七岁的子盈心中是心痛,在九岁的子盈心中是不安的等待,在十岁的子盈心中是心碎,现如今在十六岁的子盈心中,是希望。

    小寒料峭,一番春意换年芳。蛾儿雪柳风光。开尽星桥铁锁,平地泻银潢。记当时行乐,年少如狂。

    翌日

    “沅沅,将来这荒岗若是漫山遍野的雪柳,开了花,就和白色的桃林一般,也会很美的”

    “恩”蒙暮云正在拿尘眠刨开两尺见方的洞将雪柳移栽进去,子盈在一旁给每一株雪柳浇水。

    子盈记得那年和蒙暮云上荒岗看魏丘桀,哥哥难得正经地同她说“终有一日,若若会离开云水坞,跨过自己的桃源,来到阴霾之下。你会目睹无数高山相继倾覆,无数沧海变桑田,但若若要记得,坚持自己的步调,温柔向前,因为哥哥…会在前面等你,在雪柳花开的地方等你”

    子盈打了新的水回来,风过深岗,雪柳纷飞,蒙暮云栽好了最后一颗成苗,侧着身子在检查枝条。

    “沅沅”

    “恩”他回头看着子盈,露出极浅的笑容,却如晴光映雪,此刻子盈明白沈弗琳对她说的,何为“斯人若天虹,遇上方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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