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您可知魔法的的本质为何?”
“答案是‘谎言’。”
——图韦·凯尔
在好几年前——
亲戚聚会时,阿尼斯和杰克总是一起玩要。
杰克是本家的独生女,和调皮捣蛋又横冲直撞的阿尼斯不同,她生性内向乖巧,非常怕生,没有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友人。因此,每次阿尼斯一来,她总是兴奋得满脸通红,对阿尼斯百依百顺,老跟在阿尼斯的后面到处跑。
本家宅邸内的庭院,就是他们的游乐场。
广大的庭院中,有树林、水塘、石灯和小山,也有苔藓、昆虫和小教堂,无处不充满惊奇与冒险。
只是,当两人一起玩耍时,杰克不时会没来由地感到害怕,躲在阿尼斯背后。不管是在玩鬼抓人游戏跑到一半时,还是在玩捉迷藏躲匿时,她都曾哭丧着脸跑向阿尼斯,紧紧抓住他的身体,向他哭诉:
那边有东西。
那个东西在看我。
但那分明是阿尼斯看不见的东西。
起先,阿尼斯以为杰克胆小如鼠。他把原因归咎为杰克的胆量小,安抚她的心情,最后语气转为责备。
你既然这么害怕,干脆到大人那里好了,我自己一个人玩。
杰克遭到责骂,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但她还是默默忍耐,强打起笑容,和阿尼斯继续玩耍。
在双亲道出杰克“看得见”后,阿尼斯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杰克并非胆小,只是阿尼斯看不见那些东西罢了。
对不起。
说着,阿尼斯低头致歉,杰克则是双眼睁得浑圆。阿尼斯拚了命地将错全揽在自己身上,向杰克道歉,并如此说道:
我看不见那些可怕的东西,所以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你要是觉得害怕,我会保护你。
杰克听见这段话,突然忸忸怩怩地垂下头,然后,她的眼神里闪烁着期盼,望向阿尼斯。
你是说,你愿意成为我的守护灵吗?
当时的阿尼斯还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守护灵是什么?”阿尼斯问。杰克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不过,奶奶说过,守护灵会保护我,而且依‘家规’,阿尼斯将来会成为我的守护灵,一直在我身边,保护着我。”
阿尼斯再度不解。
‘家规’是什么?
就是习惯啊,这是我们家和阿尼斯家的行事习贯。
这样啊?我不知道有这种东西耶。
可是就是有嘛,就是有这样的家规。
杰克的口气异常强势,宛如深信的小小魔咒遭人轻视般。阿尼斯深感为难。他一露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杰克就又和平常一样,神情流露出不安。
还是你果然……不愿意成为我的守护灵?
她的话声轻颤。又要哭了,阿尼斯猜想。
然而,杰克没哭。她的神情充满不安与恐惧,像是就要落下泪来,望着阿尼斯的眼瞳却没有半点动摇。她的双眸带着阿尼斯未知的严峻与强悍,宛如耸入云端的山顶,映照无边天际和无垠宇宙的湖泊。
仿佛受到她的眼眸吸引,阿尼斯应了声“好”。
“好,我愿意成为杰克的守护灵。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永远保护你。”
杰克伸出右手,竖起小指。阿尼斯也跟着伸出右手,把自己的小指勾了上去。
杰克念起咒文,神情极为肃穆,阿尼斯也随之唱和。两人的语声交织成了约定的咒文。
放开手时,杰克的脸上浮现灿烂笑容,犹如获得人生最重要的一场胜利。看着她的笑容,阿尼斯心想,这么一来总算和好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无法像杰克一样欢笑。他在脑里想着太好了,内心却莫名慌乱,宛如被迫吞下足足有拳头大小的糖果。
沉重、苦涩,但又吐不出口——
伸舌一舔,却又十分甜腻。
之后,两人照常在宅邸的庭院里玩耍。杰克一表现出惊恐的模样,阿尼斯便朝向空无一物的地方挥拳,发出勇猛的吼叫,尽全力驱赶只有杰克看得见的那些东西。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他绝不让杰克受到伤害。
——事情发生在好几年前。
那时,阿尼斯还不知道“将来”代表什么意义。
载运车抵达时,附近早已瘴气四溢。
商业区里,一般民众已前往避难,只留下空荡荡的街道。从紧急停车的载运车内,接连走出身穿防护衣的魔法师。
引起“侵蚀”的源头为种植在商业区里的一株古木。大树散发出异样灵压,如生物般扭动躯干。
充斥万物之力——魔力。
那股魔力不时摇晃、摆动,整体保持在稳定的状态。
但是,魔力的摇晃偶尔会极度歪斜,明显失衡的魔力随之变成瘴气,偏倚得更加严重。
超乎自然界自净作用容许的范围,无法自主复原的魔法法,那便是魔法法认定的魔性灾害,也就是““坏死刻印””。而“坏死刻印”——“驱魔”正是魔法部驱魔局所属的魔法师师,亦即执行官的任务。
于伦敦夜空飞舞的一群魔人,他们团团团住古木,纷纷从怀里掏出小刀。
他们吟咏咒语,朝柏油路面挥下小刀。蕴含魔力的刀尖贯穿柏油路面,竖立在道路上。青白光芒在刀刃上闪烁着,沿地面延伸,环绕古木,形成光环,将“坏死刻印”根源与外界隔离,制造结界。
古木并未因此停下动作。它如洒出孢子般,持续吐出瘴气,奋力抵抗的树枝来势汹汹,仿佛就要突破结界。
“坏死刻印”已经进入危险等级二,状况不允许众人轻敌。再这么下去,过不久就会进入危险等级三,瘴气将化为实体,衍生出“魔”来。
此时——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在设下结界的魔法师背后.一台重型机车驶近。
驱车奔驰前来的,是一个目光炯炯的男子。
他没有穿上执行官的防瘴衣制服,反而是一身色彩缤纷的夏威夷衫搭配膝盖破洞的牛仔裤,看上去完全不像个魔法师。
不过,他正是率领这个部队的指挥官,国内顶尖的魔法师——国家特级魔法师之一。
“总算赶上了。我会一击除掉这个魔物,你们继续绷紧神经,维持结界!”
男人的腰间佩带一把利剑。他跨下机车,冲上前去,拔出利剑。
他挥剑在空中绘出复杂的图样。施术者操纵魔力,干涉现实,刀身如遭烈焰吞噬,闪耀炫目光芒。
鸦群的首领狂吼:
“无形之火焰Invisibleflame
——绯红之门开启Thescarletgateopens赞美彼方(祂)的名讳topraisetheotherside(him)绯红消解回归Scarletdissolvesandreturns异常之物挥舞刀刃Unusualthingswieldblades……
魔剑高举,朝古木一刀劈下——
☆
“哇,帅呆了!”
阿尼斯用免洗筷夹起面条,两眼紧盯着电视直播画面。
他坐在一间飘散遥远东方国家气息的小面店里。店内窗户大开,以老旧的电风扇取代冷气,吹散盛夏的暑气。
电视上正在直播魔法师驱除“坏死刻印”的实况。由于几“坏死刻印”乎全发生在伦敦都内,对阿尼斯住的这种乡下地方来说,几乎算是完全无缘的光景。
阿尼斯把筷子指向放在店内的电视机。
“你看,杰克。那棵树的直径少说也有两公尺,可是却三两下就被砍倒了,简直跟漫画一样。”
他一脸兴奋,朝坐在对面的杰克说道。
杰克早就用完餐,懒洋洋地瘫坐在椅子上。他听着阿尼斯的话,转头看向后方的电视。在额头头巾下目光凶狠的双眸,投出了兴致索然的视线。
“……毕竟魔法师这种精英本来就和漫画差不多嘛。”
“精英?”
“通过‘魔法特级测验’的合格者,也就是国家特级魔法师……之前我让你看的那本杂志,上面不就刊载了一篇特别报导吗?”
“咦?所以那个挥剑的人是“圣十秘钥”啰?太厉害了!”
阿尼斯又将视线移向电视。尽管直播画面切换到记者在现场报导,阿尼斯依然兴高采烈地盯着电视,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还在用餐,继续吃起面来。
一般而言,专业魔法师是相当特殊的职业。
一旦成为国家特级魔法师,地位更是不同凡响。
所谓的“圣十秘钥”不过是媒体为他们取的封号,而实际上,在国内通过“魔法特级测验”的国家特级魔法师也只有十来位,可说是超一流的精英魔法师。
“最近这一类的直播变多了耶。”阿尼斯边吸牛肉拉面边说。
““坏死刻印”好像有增加的倾向……不过,那都是伦敦那边的事情就是了。”杰克望向窗外。
“这地方很和平呢。”
吃着牛肉拉面的阿尼斯搁下筷子,凝视杰克。
“怎么了,很久没回去,想家啦?”
“没这回事,我并不讨厌和平。”
“哈哈,少骗人了。你在伦敦的时候明明就是个暴力不良少年。”
“少啰唆,快吃你的面啦。”
杰克面露愠色,紧蹙眉头,阿尼斯笑着把手伸向装有辣椒粉的罐子。
☆
一走出店外,阳光耀眼,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阿尼斯不由自主地眯细双眼。
八月艳阳高挂,柏油路反射高温热气,蝉声唧唧,如海啸阵阵袭卷而来。
在马路的正对面,有一座绿意盎然的公园。抬起视线,眼前是湛蓝晴空,大片纯白积云如天界灵峰般绵延。
夏天到了。
阿尼斯和杰克走出面店,伫立在店前半晌。
“……好热。”
“夏天嘛。”
站在炙热阳光底下,耳边仿佛能听见皮肤烤焦的声音。于是他们暂且走过马路,移动到树荫下,再漫无目的地并肩迈出脚步。
阿尼斯与杰克是就读同一所高中的同班同学。
现在正值暑假期间,他们今天整个早上都在接受暑期辅导,刚才才在回家路上解决迟来的午餐。
由于刚上完辅导课,两人身上都穿着蓝色衬衫配蓝色牛仔库,杰克则还披了个单肩包。
也许是两人散发的氛围不同,就算同样穿着制服,杰克却显得英俊许多。他们两人就像是一头热到伸出舌头的老虎,和一匹冷静寻找猎物的狼。杰克本身的长相相当帅气,当然也可能是造成两人差异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的嘴里还是好辣哦。”
“你撒太多辣椒粉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还不是因为瓶盖掉了。”
“你的运气还是一样差。”
杰克冷笑了一声。
事实上,阿尼斯的运气奇差,倒辣椒粉时掉了瓶盖还算小事一件。举例来说,他光是出车祸的次数就高达十六次。被车子辗过十六次还能保住一条小命,实在令人难以评断他的运气到底是好是坏。
“这一定从祖先延续下来的祸害或是诅咒。”
“噢,依你的血统看来,可能性还满高的。”
阿尼斯一如往常抱怨个不停,走在一旁的杰克挖苦回应。
阳光透过枝叶洒落柏油路面,犹如洒满遍地银币。轮廓清晰的深邃黑影与破碎光芒形成对比,望着这幅景象,暑气好像也稍微退了一些。
“好啦……接下来要做什么?”
阿尼斯还在嘀咕﹒他的手机就像是看准时机似地迫不及待响起。
“噢。”阿尼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他打开折叠式手机,一看见画面上显示的文字,马上半眯着眼,不发一语地阖上手机。接着,他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收回口袋。
“……玛拉吗?”杰克斜瞄着他,向他确认。
“……就是玛拉。”
阿尼斯没有再针对这通来电多做解释﹒杰克也没继续追问。
两人听着声声蝉鸣,悠闲漫步。
“好,等一下要做什么?我身上没钱,不过还是去买几根冰棍消消暑吧?”阿尼斯马上打起精神提议道。
“……不,很遗憾的是,你白费力气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
“你早就被逮到了,不愧是倒霉鬼。”
杰克朝背后微微撇了撇下巴。
“你这头蠢虎!”
宛如将“朝气”具化而成的嗓音,随着轻快跳跃的语调响起。
接着,阿尼斯一听见踏踩柏油路面的脚步声——马上有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跳到背上。
“我看到啰!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快说啊!傻底!”
“别、别这样,玛拉!我快不能呼吸了——!我要没命了——!”
两只手从阿尼斯的背后伸出,架住他的脖子。浅色短发乘着夏日微风轻柔飘逸。
阿尼斯被使劲勒住脖子,死命地想松开玛拉的手臂。但是玛拉不放弃趁胜追击的机会,她高举双臂,在阿尼斯的头上乱揉一通。
“傻瓜!傻瓜!”
“喂,快住手。不要靠在我身上,热死了,你这个男人婆!”
“你说什么!阿尼斯才是全身汗臭味呢。”
“别闻啦!”
“啊,有汤汁的味道,你又吃面啰?”
“我不是叫你不要闻别人身上的味道吗!你是狗啊!”
阿尼斯红着脸,往后退了一大步。玛拉总算放开阿尼斯,露出爽朗的笑容,以宛如少年的口气说:
“天气这么热,你居然吃得下牛肉拉面,果然是烧坏脑袋了。”
“少多管闲事!况且你可别瞧不起牛肉拉面,牛肉拉面是中国博大精深的——”
“杰克吃了什么?”
“刀削面。”
“你这是无祕我吗?还是故意不理我?”
阿尼斯激动怒吼,把他玩弄在股掌间的玛拉则是显得气定神闲。
玛拉和他是自初中持续至今的冤家。她的眼瞳浑圆,双唇自然上扬,言行举止像个男孩子,却有一张五官精致的可爱脸蛋,看来十分突兀。她穿着紧身衬衫和短裙,手脚被太阳晒得很健康。
她将一双紧实的美腿前后交摆,来回打量沮丧的阿尼斯和懒得理她的杰克。
“你们今天也去上辅导课了吗?不愧是鸭蛋王和罚站大师。”
“吵死了,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嗯?没有啊,我只是在散步而已。”
“在这种大热天里散步?脑子烧坏的人是你吧?”
“至少比上辅导课有意义多了。你知道吗,阿尼斯?这世上啊,还是只有聪明的人会得利哦。”
“呃,这家伙的说服力真惹人厌……”
“我是女生,才不是这家伙啦,傻瓜。”
“闭嘴,男人婆。”
阿尼斯一脸不甘心,瞪视大摆架子的玛拉。
杰克看着两人和平常一样拌嘴,无言轻叹了一声。
“话说回来,你还是一样直觉过人。你也看了刚才的直播吧?”
“嗯,杰克也是啊,还是一样那么敏锐。”
“也就是说,又要老调重弹啦……”
真受不了。杰克板起脸孔,视线别到一旁。阿尼斯则像是头被剃毛的老虎,满脸不悦。
玛拉没理会两人的反应。
“总而言之!不管我为了什么事情叫住你们,阿尼斯得先为无视我打来的电话付出代价。快,过来!”
玛拉挺起胸膛,做出如此宣告后,抓住阿尼斯的手,拉着他跑了起来。
她的手臂和女孩子一样纤细,力气却大得惊人。“喂,你在干嘛!”阿尼斯在玛拉的拖行下,被迫跟着走了。
杰克挑起一边眉毛,显得相当无奈。
“答案是‘谎言’。”
——图韦·凯尔
在好几年前——
亲戚聚会时,阿尼斯和杰克总是一起玩要。
杰克是本家的独生女,和调皮捣蛋又横冲直撞的阿尼斯不同,她生性内向乖巧,非常怕生,没有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友人。因此,每次阿尼斯一来,她总是兴奋得满脸通红,对阿尼斯百依百顺,老跟在阿尼斯的后面到处跑。
本家宅邸内的庭院,就是他们的游乐场。
广大的庭院中,有树林、水塘、石灯和小山,也有苔藓、昆虫和小教堂,无处不充满惊奇与冒险。
只是,当两人一起玩耍时,杰克不时会没来由地感到害怕,躲在阿尼斯背后。不管是在玩鬼抓人游戏跑到一半时,还是在玩捉迷藏躲匿时,她都曾哭丧着脸跑向阿尼斯,紧紧抓住他的身体,向他哭诉:
那边有东西。
那个东西在看我。
但那分明是阿尼斯看不见的东西。
起先,阿尼斯以为杰克胆小如鼠。他把原因归咎为杰克的胆量小,安抚她的心情,最后语气转为责备。
你既然这么害怕,干脆到大人那里好了,我自己一个人玩。
杰克遭到责骂,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但她还是默默忍耐,强打起笑容,和阿尼斯继续玩耍。
在双亲道出杰克“看得见”后,阿尼斯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杰克并非胆小,只是阿尼斯看不见那些东西罢了。
对不起。
说着,阿尼斯低头致歉,杰克则是双眼睁得浑圆。阿尼斯拚了命地将错全揽在自己身上,向杰克道歉,并如此说道:
我看不见那些可怕的东西,所以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你要是觉得害怕,我会保护你。
杰克听见这段话,突然忸忸怩怩地垂下头,然后,她的眼神里闪烁着期盼,望向阿尼斯。
你是说,你愿意成为我的守护灵吗?
当时的阿尼斯还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守护灵是什么?”阿尼斯问。杰克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不过,奶奶说过,守护灵会保护我,而且依‘家规’,阿尼斯将来会成为我的守护灵,一直在我身边,保护着我。”
阿尼斯再度不解。
‘家规’是什么?
就是习惯啊,这是我们家和阿尼斯家的行事习贯。
这样啊?我不知道有这种东西耶。
可是就是有嘛,就是有这样的家规。
杰克的口气异常强势,宛如深信的小小魔咒遭人轻视般。阿尼斯深感为难。他一露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杰克就又和平常一样,神情流露出不安。
还是你果然……不愿意成为我的守护灵?
她的话声轻颤。又要哭了,阿尼斯猜想。
然而,杰克没哭。她的神情充满不安与恐惧,像是就要落下泪来,望着阿尼斯的眼瞳却没有半点动摇。她的双眸带着阿尼斯未知的严峻与强悍,宛如耸入云端的山顶,映照无边天际和无垠宇宙的湖泊。
仿佛受到她的眼眸吸引,阿尼斯应了声“好”。
“好,我愿意成为杰克的守护灵。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永远保护你。”
杰克伸出右手,竖起小指。阿尼斯也跟着伸出右手,把自己的小指勾了上去。
杰克念起咒文,神情极为肃穆,阿尼斯也随之唱和。两人的语声交织成了约定的咒文。
放开手时,杰克的脸上浮现灿烂笑容,犹如获得人生最重要的一场胜利。看着她的笑容,阿尼斯心想,这么一来总算和好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无法像杰克一样欢笑。他在脑里想着太好了,内心却莫名慌乱,宛如被迫吞下足足有拳头大小的糖果。
沉重、苦涩,但又吐不出口——
伸舌一舔,却又十分甜腻。
之后,两人照常在宅邸的庭院里玩耍。杰克一表现出惊恐的模样,阿尼斯便朝向空无一物的地方挥拳,发出勇猛的吼叫,尽全力驱赶只有杰克看得见的那些东西。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他绝不让杰克受到伤害。
——事情发生在好几年前。
那时,阿尼斯还不知道“将来”代表什么意义。
载运车抵达时,附近早已瘴气四溢。
商业区里,一般民众已前往避难,只留下空荡荡的街道。从紧急停车的载运车内,接连走出身穿防护衣的魔法师。
引起“侵蚀”的源头为种植在商业区里的一株古木。大树散发出异样灵压,如生物般扭动躯干。
充斥万物之力——魔力。
那股魔力不时摇晃、摆动,整体保持在稳定的状态。
但是,魔力的摇晃偶尔会极度歪斜,明显失衡的魔力随之变成瘴气,偏倚得更加严重。
超乎自然界自净作用容许的范围,无法自主复原的魔法法,那便是魔法法认定的魔性灾害,也就是““坏死刻印””。而“坏死刻印”——“驱魔”正是魔法部驱魔局所属的魔法师师,亦即执行官的任务。
于伦敦夜空飞舞的一群魔人,他们团团团住古木,纷纷从怀里掏出小刀。
他们吟咏咒语,朝柏油路面挥下小刀。蕴含魔力的刀尖贯穿柏油路面,竖立在道路上。青白光芒在刀刃上闪烁着,沿地面延伸,环绕古木,形成光环,将“坏死刻印”根源与外界隔离,制造结界。
古木并未因此停下动作。它如洒出孢子般,持续吐出瘴气,奋力抵抗的树枝来势汹汹,仿佛就要突破结界。
“坏死刻印”已经进入危险等级二,状况不允许众人轻敌。再这么下去,过不久就会进入危险等级三,瘴气将化为实体,衍生出“魔”来。
此时——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在设下结界的魔法师背后.一台重型机车驶近。
驱车奔驰前来的,是一个目光炯炯的男子。
他没有穿上执行官的防瘴衣制服,反而是一身色彩缤纷的夏威夷衫搭配膝盖破洞的牛仔裤,看上去完全不像个魔法师。
不过,他正是率领这个部队的指挥官,国内顶尖的魔法师——国家特级魔法师之一。
“总算赶上了。我会一击除掉这个魔物,你们继续绷紧神经,维持结界!”
男人的腰间佩带一把利剑。他跨下机车,冲上前去,拔出利剑。
他挥剑在空中绘出复杂的图样。施术者操纵魔力,干涉现实,刀身如遭烈焰吞噬,闪耀炫目光芒。
鸦群的首领狂吼:
“无形之火焰Invisibleflame
——绯红之门开启Thescarletgateopens赞美彼方(祂)的名讳topraisetheotherside(him)绯红消解回归Scarletdissolvesandreturns异常之物挥舞刀刃Unusualthingswieldblades……
魔剑高举,朝古木一刀劈下——
☆
“哇,帅呆了!”
阿尼斯用免洗筷夹起面条,两眼紧盯着电视直播画面。
他坐在一间飘散遥远东方国家气息的小面店里。店内窗户大开,以老旧的电风扇取代冷气,吹散盛夏的暑气。
电视上正在直播魔法师驱除“坏死刻印”的实况。由于几“坏死刻印”乎全发生在伦敦都内,对阿尼斯住的这种乡下地方来说,几乎算是完全无缘的光景。
阿尼斯把筷子指向放在店内的电视机。
“你看,杰克。那棵树的直径少说也有两公尺,可是却三两下就被砍倒了,简直跟漫画一样。”
他一脸兴奋,朝坐在对面的杰克说道。
杰克早就用完餐,懒洋洋地瘫坐在椅子上。他听着阿尼斯的话,转头看向后方的电视。在额头头巾下目光凶狠的双眸,投出了兴致索然的视线。
“……毕竟魔法师这种精英本来就和漫画差不多嘛。”
“精英?”
“通过‘魔法特级测验’的合格者,也就是国家特级魔法师……之前我让你看的那本杂志,上面不就刊载了一篇特别报导吗?”
“咦?所以那个挥剑的人是“圣十秘钥”啰?太厉害了!”
阿尼斯又将视线移向电视。尽管直播画面切换到记者在现场报导,阿尼斯依然兴高采烈地盯着电视,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还在用餐,继续吃起面来。
一般而言,专业魔法师是相当特殊的职业。
一旦成为国家特级魔法师,地位更是不同凡响。
所谓的“圣十秘钥”不过是媒体为他们取的封号,而实际上,在国内通过“魔法特级测验”的国家特级魔法师也只有十来位,可说是超一流的精英魔法师。
“最近这一类的直播变多了耶。”阿尼斯边吸牛肉拉面边说。
““坏死刻印”好像有增加的倾向……不过,那都是伦敦那边的事情就是了。”杰克望向窗外。
“这地方很和平呢。”
吃着牛肉拉面的阿尼斯搁下筷子,凝视杰克。
“怎么了,很久没回去,想家啦?”
“没这回事,我并不讨厌和平。”
“哈哈,少骗人了。你在伦敦的时候明明就是个暴力不良少年。”
“少啰唆,快吃你的面啦。”
杰克面露愠色,紧蹙眉头,阿尼斯笑着把手伸向装有辣椒粉的罐子。
☆
一走出店外,阳光耀眼,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阿尼斯不由自主地眯细双眼。
八月艳阳高挂,柏油路反射高温热气,蝉声唧唧,如海啸阵阵袭卷而来。
在马路的正对面,有一座绿意盎然的公园。抬起视线,眼前是湛蓝晴空,大片纯白积云如天界灵峰般绵延。
夏天到了。
阿尼斯和杰克走出面店,伫立在店前半晌。
“……好热。”
“夏天嘛。”
站在炙热阳光底下,耳边仿佛能听见皮肤烤焦的声音。于是他们暂且走过马路,移动到树荫下,再漫无目的地并肩迈出脚步。
阿尼斯与杰克是就读同一所高中的同班同学。
现在正值暑假期间,他们今天整个早上都在接受暑期辅导,刚才才在回家路上解决迟来的午餐。
由于刚上完辅导课,两人身上都穿着蓝色衬衫配蓝色牛仔库,杰克则还披了个单肩包。
也许是两人散发的氛围不同,就算同样穿着制服,杰克却显得英俊许多。他们两人就像是一头热到伸出舌头的老虎,和一匹冷静寻找猎物的狼。杰克本身的长相相当帅气,当然也可能是造成两人差异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的嘴里还是好辣哦。”
“你撒太多辣椒粉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还不是因为瓶盖掉了。”
“你的运气还是一样差。”
杰克冷笑了一声。
事实上,阿尼斯的运气奇差,倒辣椒粉时掉了瓶盖还算小事一件。举例来说,他光是出车祸的次数就高达十六次。被车子辗过十六次还能保住一条小命,实在令人难以评断他的运气到底是好是坏。
“这一定从祖先延续下来的祸害或是诅咒。”
“噢,依你的血统看来,可能性还满高的。”
阿尼斯一如往常抱怨个不停,走在一旁的杰克挖苦回应。
阳光透过枝叶洒落柏油路面,犹如洒满遍地银币。轮廓清晰的深邃黑影与破碎光芒形成对比,望着这幅景象,暑气好像也稍微退了一些。
“好啦……接下来要做什么?”
阿尼斯还在嘀咕﹒他的手机就像是看准时机似地迫不及待响起。
“噢。”阿尼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他打开折叠式手机,一看见画面上显示的文字,马上半眯着眼,不发一语地阖上手机。接着,他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收回口袋。
“……玛拉吗?”杰克斜瞄着他,向他确认。
“……就是玛拉。”
阿尼斯没有再针对这通来电多做解释﹒杰克也没继续追问。
两人听着声声蝉鸣,悠闲漫步。
“好,等一下要做什么?我身上没钱,不过还是去买几根冰棍消消暑吧?”阿尼斯马上打起精神提议道。
“……不,很遗憾的是,你白费力气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
“你早就被逮到了,不愧是倒霉鬼。”
杰克朝背后微微撇了撇下巴。
“你这头蠢虎!”
宛如将“朝气”具化而成的嗓音,随着轻快跳跃的语调响起。
接着,阿尼斯一听见踏踩柏油路面的脚步声——马上有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跳到背上。
“我看到啰!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快说啊!傻底!”
“别、别这样,玛拉!我快不能呼吸了——!我要没命了——!”
两只手从阿尼斯的背后伸出,架住他的脖子。浅色短发乘着夏日微风轻柔飘逸。
阿尼斯被使劲勒住脖子,死命地想松开玛拉的手臂。但是玛拉不放弃趁胜追击的机会,她高举双臂,在阿尼斯的头上乱揉一通。
“傻瓜!傻瓜!”
“喂,快住手。不要靠在我身上,热死了,你这个男人婆!”
“你说什么!阿尼斯才是全身汗臭味呢。”
“别闻啦!”
“啊,有汤汁的味道,你又吃面啰?”
“我不是叫你不要闻别人身上的味道吗!你是狗啊!”
阿尼斯红着脸,往后退了一大步。玛拉总算放开阿尼斯,露出爽朗的笑容,以宛如少年的口气说:
“天气这么热,你居然吃得下牛肉拉面,果然是烧坏脑袋了。”
“少多管闲事!况且你可别瞧不起牛肉拉面,牛肉拉面是中国博大精深的——”
“杰克吃了什么?”
“刀削面。”
“你这是无祕我吗?还是故意不理我?”
阿尼斯激动怒吼,把他玩弄在股掌间的玛拉则是显得气定神闲。
玛拉和他是自初中持续至今的冤家。她的眼瞳浑圆,双唇自然上扬,言行举止像个男孩子,却有一张五官精致的可爱脸蛋,看来十分突兀。她穿着紧身衬衫和短裙,手脚被太阳晒得很健康。
她将一双紧实的美腿前后交摆,来回打量沮丧的阿尼斯和懒得理她的杰克。
“你们今天也去上辅导课了吗?不愧是鸭蛋王和罚站大师。”
“吵死了,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嗯?没有啊,我只是在散步而已。”
“在这种大热天里散步?脑子烧坏的人是你吧?”
“至少比上辅导课有意义多了。你知道吗,阿尼斯?这世上啊,还是只有聪明的人会得利哦。”
“呃,这家伙的说服力真惹人厌……”
“我是女生,才不是这家伙啦,傻瓜。”
“闭嘴,男人婆。”
阿尼斯一脸不甘心,瞪视大摆架子的玛拉。
杰克看着两人和平常一样拌嘴,无言轻叹了一声。
“话说回来,你还是一样直觉过人。你也看了刚才的直播吧?”
“嗯,杰克也是啊,还是一样那么敏锐。”
“也就是说,又要老调重弹啦……”
真受不了。杰克板起脸孔,视线别到一旁。阿尼斯则像是头被剃毛的老虎,满脸不悦。
玛拉没理会两人的反应。
“总而言之!不管我为了什么事情叫住你们,阿尼斯得先为无视我打来的电话付出代价。快,过来!”
玛拉挺起胸膛,做出如此宣告后,抓住阿尼斯的手,拉着他跑了起来。
她的手臂和女孩子一样纤细,力气却大得惊人。“喂,你在干嘛!”阿尼斯在玛拉的拖行下,被迫跟着走了。
杰克挑起一边眉毛,显得相当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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