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医科大学一附院，停车场，小赵老师准备回家，这些日子额头总是贴着敷料，一开始还是觉得挺尴尬，不过一周的工作下来，似乎也是习惯了，也是时不时打趣儿，这是呼吸内科与消化内科友谊的象征，至于他为何不看电梯显示，目标15楼结果16楼下电梯然后还大摇大摆进了病房都没发现护士都不一样，各位同事似乎都不关注。呼吸与重症医学科的主任们似乎已经内定了，只要消化内科发会诊，呼吸科就让赵志华去。贴着个敷料似乎没有什么“傲气”，见到各位都是笑呵呵，还真挺，慈祥。消化内科又来了两次，每次坐在沙发上端着咖啡杯，谭小蓉觉得是既好像又有些过意不去甚至是心疼。

    毫不夸张地说，小赵老师之前许多年也是意气风发，专业方面只要是他坚信的事儿绝对不妥协，甚至是院里的科里的权威都敢怼，如果不是那件事情近乎一夜白头，四十好几的他，或许现在真的是一附院，一枝花……

    准备下班回家陪老人孩子，却收到了小蓉发来的微信，说买了些东西给他。五点，她刚忙完，到了停车场，见了他打了一个招呼，然后从后备箱拿出了两大包，基本都是吃的。本能地想拒绝，不过小蓉也是说，帮了消化内科这么大的忙，总是要感谢一下，有些小零食也是给他女儿的，还有一些点心老人们喜欢吃，小赵老师觉得也是不好拒绝，说声谢谢，接过了两个大袋子，而她，也是笑得挺好看。

    回到家，岳父岳母在厨房忙活，儿子在书房做功课，女儿一如既往地在客厅“翻江倒海”，老父亲似乎也没脾气，对于这个小女儿，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总是一脸无奈地和她“讲道理”，父女俩直接坐地上开始收拾客厅。四岁的小朋友，幼儿园三四点就放学，除了认几个字唱几首歌做一些小游戏，其他的时间还是和家长们一起。以前不觉得，如今一个人面对两个孩子，却也是渐渐意识到父母的陪伴对孩子，真的挺重要。这些年儿子懂事不少，不过或多或少地，也是会说感觉自己安全感不高，想想也是，那些年，夫妻俩都忙，他回家时间不固定，她加班是常态，孩子和老人在一起的时间多。如今小女儿也是渐渐让她晚上自己睡，不过但凡她半夜醒了一声哭，他也是要挣扎地爬起来去哄她，有时甚至是两位老人和他一起哄小朋友。

    其实最近也在反思，似乎进入青春期以后和父母尤其是和父亲关系一直很敏感，主要原因或许还是小时候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尤其是五岁以前。母亲退休前，也是医科大学免疫学的教授，自然工作不轻松。和那个年代成长起来的许多小朋友一样，他和哥哥基本也是在老人照顾与自力更生之间徘徊。后来父母都做了副教授，升了教授，似乎更是忙，唯一的交流，似乎是家长会或者是考卷签字。父亲六十年代毕业于原BK医科大学，现在的BK大学医学部，毫不夸张地说是骄子中的骄子，母亲二十多岁因为表现优异上了大学，本科只读了三年就工作了，当然后来也是付出了太多太多努力，顺便多说一句，母亲的学历，其实比父亲高，母亲是九十年代毕业的免疫学博士。在老父亲眼中，他的儿子，就是应该优秀，就是应该学习好，大哥在市重点初中高中读书重点班从来没有跌出过前五，而他，算是补习班上了一大堆，高考那三天有了回报，TS大学、BK大学、屿霖大学等当时国内顶尖的综合性大学都可以去，结果老父亲很执着地让他在仁希医科大学、BK医科大学与玉兰医科大学（现在的玉兰F大学玉兰医学院）中选一个。

    其实当时，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既然老父亲逼我，我也不会让你开心，我还一定要比你强，他直接选了一个八年制博士毕业的仁希医科大学，我一定要比你研究生毕业，我一定要学历比你高，我还要时不时在你眼前晃……后来他也成了硕导，也做了父亲，却也发现，当年很在乎的，现在似乎都已经看得很淡，似乎当年太多的不开心，如今还是放不下的，就是老父亲对自己的婚姻曾经有不少看法。他很希望儿子能学医，只是儿子很坚决，他要考法学院，在他心中，妈妈就是自己的榜样，倒是小女儿，每次抱着她在书房，看着自己书架上五年制、七年制、八年制临床医学的各种教材，两眼放光指指点点。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女儿想做医生，读到博士才开始谈婚论嫁，或者直接三十好几忙于工作还是单身，他什么时候能做外公。好吧，如果妻子还在，看他这么想，肯定也会说她骨子里也是有些重男轻女大男子主义。静下心来想一想，似乎自己也和当时的老父亲差不多，想着按自己的方式为子女规划未来事业有成，想着子女按长辈的观念谈婚论嫁儿孙满堂……“赌气”那么多年，似乎总想证明自己比父亲优秀，结果最后发现，自己似乎也是活成了父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