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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无有酒家

    沈若鸿和大多数女子一样天性好洁,满面尘土的滋味对她来说着实难以接受,如果条件允许,她会雇辆大车载满清水跟着自己,不论走到高原还是戈壁,即便不能洗澡,至少随时随地都可以洗把脸,擦擦耳朵和脖子。

    可惜条件不允许,所以这一路上她并没有多少开心的时间。

    沈若鸿也不喜欢步行,她的心不够静,走路的时候身体与思维的速度相差太多,无法保持平衡。“欲速则不达”,师父已经用这句话教训过她无数次了。只要一上马,她总忍不住呼啸前行,所有的事情都被她抛在脑后,双脚踏在马镫上,她总觉得自己是一只风筝。

    这匹马她从小就陪在身边,是她的朋友,也是她的家人,不过现在马儿已经老了,跑的时间越来越短,歇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丝毫不介意和马儿一起步行,和朋友一起赶路,快一些或者慢一些没有太大区别,只是走的时间久了腿脚有些酸痛。

    她停下来单脚站住,脱下一只鞋子,然后用手按了按脚心,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在心里忍不住唉声叹气。“走路好累”,沈若鸿心里想道。

    她心里刚叹了两口气,转眼又笑起来,把鞋子凑到马儿鼻子上,笑着说道:“你来闻一闻”。

    马儿“嘶”的一声喷了口气,仰起头打起哈欠,沈若鸿还是嘻嘻笑着,拿起鞋子自己闻了闻。

    她轻轻的拍了下马儿脑袋,娇嗔道:“你骗人,根本就没有味道。”

    沈若鸿穿好鞋子,眼前有路有草有树还有云彩和天空,但是在她看来却又空空如也。她忍不住又在心里叹息道:“唉,走路好累。”

    其时西北四镇收复不久,平沙、瀚海、雁关、石矶四座城池分据东西南北,连年争战,城外已是人烟稀少。平沙城座落于东西要道之上,方圆百里再无第二个城镇。在沈若鸿不紧不慢地往平沙城方向前进时,江游之在另一条道上快马加鞭片刻不停,先她一步进了城。

    江游之寻了间客栈,安顿好各下物事之后坐在房里,心中默默计算了时间路程,心想:“刚刚好,她一定尚未进城。”于是牵了马从客栈出来,往城门方向走去。

    来到了城门近处,他看到路边有间酒馆店门大开着,店内空空如也,只有一人坐在门口自顾自地饮酒。江游之上前问了几句,自行去到屋后的马厩里把马栓好,然后来到店里坐好静静的等着。

    等到沈若鸿牵着马出现在酒馆门口时,酒馆老板已经坐在门外的长凳上喝得醉醺醺了,他歪歪斜斜地倚在墙上,头顶的招牌上挂着四个大字“无有酒家”。

    醉酒的老板把酒葫芦放在耳边轻轻一摇,咧开嘴笑了起来,眯着双眼正对着沈若鸿说道:“嘿嘿,姑娘不大,马儿倒是不小。”

    沈若鸿看他醉态可掬,看着倒也不惹人生厌,于是也笑着调侃道:“哈哈,酒馆不大,酒鬼倒是不小。”

    老板哈哈大笑,说道:“有趣有趣!”

    沈若鸿正要转身离去,眼神顺带着望向店里,这一眼望去把她吓得够呛,她清楚得看到江游之端坐其中,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两人相遇才过不久,沈若鸿又对他印象颇深,一见之下立刻就认出他来。

    她心下吃惊,一时间只想:“他在这干嘛?”

    紧接又有种预感:“他在这等我……”

    待得心神一定,转而又想:“哼,你在这正好!”

    此番再度相见,沈若鸿打定了主意,要看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她心中既有了主意,此刻倒不忙走了,对着老板问道:“你是此店主人吗?”

    老板答道:“正是。”

    沈若鸿淡淡道:“现下累了,在你这歇歇脚,用些酒饭……”

    酒馆老板醉眼朦胧道:“可以可以,只是小店还没开门呐……喝酒的话,城东街‘拾有捌’酒店的酒最好,吃饭的话……嗯……似乎如今各家的饭菜都差不多,我是不怎么会品菜的……”

    沈若鸿本就疲惫不堪,方才又得一场惊吓,听了这话不禁气上心头,心想:“该死的酒鬼,送上门的生意不做。”

    她放下手中缰绳,对着酒醉的老板说道:“你帮我去把马儿喂上。”说罢大摇大摆的走进酒馆,伸脚挑过一条长凳,在江游之对面坐下。不知为何,她只觉得眼前这人颇为神秘,心中却无丝毫畏惧。

    沈若鸿开口便问道:“你在这等我是不是?”遇事不明先声夺人,原就是她的拿手好戏。

    江游之讶然一笑,点头道:“姑娘好聪明,一下子便猜到了。”

    此时老板悠悠转回,又在板凳上坐下。沈若鸿正要再问,却听到肚里饿得咕噜噜直叫,于是转头冲门外喊道:“先别喝啦,有什么吃的先端上来垫垫肚子。”

    酒馆老板摇头晃脑地答道:“真是对不住,厨子还没招来,没有什么吃的。”

    沈若鸿说道:“没有吃的,那这酒钱你就不易赚了,难道都像你一样喝酒喝饱吗?”

    老板说道:“酒也是不卖的。”

    沈若鸿听完一愣,接着问道:“不卖酒?不卖酒叫什么酒店?”

    老板认真答道:“姑娘……小店叫作‘无有酒家’,有家便无酒,酒还是不喝的好……既然不喝,本店自然也就不卖了。”

    沈若鸿追问道:“那你现在喝的又是什么?”

    老板答道:“酒啊。”未等沈若鸿开口,他就继续说道:“我是有酒无家,自然喝得……我自己喝的酒是不能卖的。”

    沈若鸿听了他不知所谓的言语,心想:“醉鬼也要学大和尚打机锋么?我年纪小,可听不出什么道理……”嘴上说道:“既没有饭吃也没有酒喝,挂上招牌是为了好玩?我怎么觉得一点都不好玩?”

    老板委屈道:“我早说了小店还没开门,姑娘你自己不听便进了,这会怎么又来怪我……”

    老板嘴里说的还没开门,不是指今日,而是压根就没开张。其实这酒馆以前是开过张的,不但卖酒卖饭,而且酒醇菜香,生意很是红火,只是后来人走茶凉,生意也就散了。

    江游之一言不发地看着沈若鸿,眼前是一位十分美貌的姑娘,她的头发藏在帽子里,眉峰柔顺,双眼灵动不含一丝杂质,鼻尖翘挺,双唇纤薄,长途跋涉之后的肌肤着实有些干燥,但依然能看出原本白嫩的底质。

    最吸引江游之目光的,是她的纤细修长的脖颈,江游之感到费解的是为何自己会觉得一个女人的颈部如此优美。

    沈若鸿转头看着门外,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各式各样的人从门口经过,婴啼犬吠,鸟语虫鸣,以及无法忽略掉的摊贩和他们花样繁多的叫卖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传进屋内,民居、商铺、男人、女人,都在这一阵阵吵闹中或早或晚的陆续醒来。

    她知道江游之在看着自己,而且看的相当仔细,但是她不怎么感到气愤。前两次见面时她已经从头到脚仔细打量过这个男人,他戴着一顶磨损得略显破旧的草帽,头发散在肩上,五官俊美面容坚毅,唇上和下巴胡茬密布,肩膀宽厚,更加突显出身躯的高大,凭外表很难分辨出实际年龄。

    然而自己真实的容貌,他只见了一次,现在轮到他多看一次扯平了。

    江游之的目光在她的颈部停留了一会,便不再向下打量,他这时说道:“姑娘,实不相瞒,在下心中有个疑问,专程来向你请教。”

    沈若鸿隐隐猜到他要问什么,说道:“你问便是,答不答看我心情”。

    江游之想了想,说道:“哦,其实是两个问题。”

    沈若鸿笑道:“就算是两百个,我也可能一个都不答。”

    江游之定定瞧着她,认真问道:“姑娘,你认得我吗?”

    沈若鸿微微一怔,与他对视片刻回答道:“不认得。”她紧接着问道:“我应该认得你吗?”

    江游之摇摇头。

    沈若鸿想了想又问道:“你认得我?”

    江游之还是摇头。沈若鸿细细看他的眼神,心想:“他不认得我,这小子不像在说谎。”

    江游之心道:“我问你一句,你要问我两句,你这小丫头倒不怯生。”他笑道:“你我素不相识,那很好,第二个问题便不问也没甚么了。”说罢就要起身。

    沈若鸿说道:“不着急,你问完再走罢!”其实是自己心中好奇他还会问什么。

    江游之说道:“好罢,难得姑娘给这个面子……我先前和姑娘相遇时正在路上等人,想找他们取点东西,但是左等右等却没等到,想问姑娘知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沈若鸿的嘴角微微一翘,说道:“阁下若想劫道,可得先踩好点子,如若总是空等一场,磨好了刀却见不到人,那这土匪当的也忒差劲,还赶不上……先前那两个小贼。”说到这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游之也笑了,心道:“赶得上那两个小贼又有什么好,学他们给人打得断手断脚么……”

    江游之道:“姑娘说的是,我做土匪确实不大够格,差劲得很,还好只是偶尔做一做,倒也不担心饿肚子。”

    沈若鸿摘下帽子使劲拍打,尘土落地,帽子也显出原本的颜色。她看着江游之,说道:“我看你似乎对这桩买卖也不在意,人都走远了,还有心思来这里找我问话。”

    江游之看着她头发随意盘起,鬓角发丝凌乱,圆圆的脑袋甚是可爱,他慢悠悠说道:“在意是在意的,不过我的胆子太小,原本应该等到的人没有出现,最好还是先查明原因……我想来想去,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人,若说有人知道原因,那一定是姑娘你了。”

    沈若鸿眉头一挑,说道:“你猜对了,我告诉他们,有个人长得不像好人,正在路边等着,让他们小心一些。”

    江游之笑问道:“长得不像好人吗?那是我的错。可姑娘何必要管闲事?”

    沈若鸿面露笑容,学着他之前的语气,摇了摇头说道:“你说是管闲事,在我这里却是正事。”

    江游之哈哈一笑,继续问道:“然后呢,他们就这样听了你的话?”

    沈若鸿眨眨眼,俏皮道:“如你所说,那他们应该是听了,大概因为我长得像好人罢……”

    江游之半晌无话,无奈地咧嘴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多谢赐教。姑娘请坐罢,在下不打扰了。”

    沈若鸿“哼”了一声,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且慢,我要问你一句。”

    “问我什么?”

    “你真的一个人去劫道?”

    “是,有这个想法。”

    “怎么劫?”

    江游之哈哈一笑,反问道:“匪徒劫道之前会告诉旁人怎么劫吗?”

    沈若鸿又问:“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吗?”

    江游之摇头道:“不知道,应该要比我多。”

    沈若鸿接着问:“你知不知道押车的是谁?”

    江游之没有回答,站起身说道:“姑娘你说问我一句,没想到这一句这么长……抱歉,在下要告辞了。”

    沈若鸿站起来,脚步挪动,眨眼间又站在江游之面前,说道:“你既知他们行踪,想必也一定知道他们的来路,我直说好了……那趟车是东都的忠义车行,他们名声不坏,与我家……也有些交情,你别找他们的麻烦……大家伙儿长途跋涉的挣点钱不容易。”

    江游之定定地看着她的双眸,忽而笑道:“这可真是奇了,我一个人,他们一群人,你反倒替他们担心起来?”

    沈若鸿盯着江游之,从头到脚扫了他一眼,说道:“这世上许多事发生前无人相信,终究还是发生了,况且兄台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你……你帮过我,我很承你的情……可是他们是好人,你还是不去的好,对你们都好。”她看着江游之的脸,眼前浮现出那一番潇洒利落的身影,在心中问道:“你听我的,好不好?”

    江游之淡淡答道:“你说错了,我不去对他们当然是好,但对我却是大大的不好。”

    沈若鸿眨眨眼睛,突然露出一副笑嘻嘻的表情,说道:“这样吧,你告诉我要抢的东西是什么,我听过了也许就不拦你了。”

    江游之微笑道:“你能拦得住?”

    沈若鸿不做声,只是盯着江游之的双眼,刹那间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一夹随即又闪电般缩回,她把右手伸到江游之的眼前,两根手指分开,拇指上多了一块草帽的碎片,而江游之的草帽边沿也多了一个指尖形状的缺口。在这肉眼难辨的过程中,草帽戴在江游之的脑袋上纹丝未动。

    江游之盯着沈若鸿手上的碎片,叹气道:“唉,还嫌我的帽子不够破么?”

    沈若鸿哈哈一笑,道:“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吧?不说我就把你的耳朵也捏一块下来。”

    江游之问道:“我说完就可以走了是吧?”

    沈若鸿得意道:“也不一定,但是不说肯定走不了。”

    江游之看着她,眼见她一副小孩子顽皮撒泼的神情,但若说是顽皮,她这几根白嫩的手指又显得过于认真了。

    于是江游之摆摆手无奈地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去了,找个地方喝喝茶听听戏,等着天黑了好好的睡上一觉。”

    说罢人影一晃便出了大门,一时间沈若鸿竟没反应过来,等她追出去,江游之早已不见了踪影。她气愤地一跺脚,转头看到酒馆老板仰在长椅上,一条腿耷拉下来,早已醉的不省人事,嘴里不清不楚地咕哝着:“厉害,厉害……”

    沈若鸿白了他一眼,生气道:“厉害什么厉害,我看你醉得更厉害!”她说罢嘴角一弯,又“咯咯”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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