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雾里看花（一）

    饭后林弦第一次让江天去了她的住处。

    林弦的住处是一间小小的单身公寓，因为她很少自己做饭，从来不炒菜，顶多就用电饭煲煮点速冻食品，所以屋子里没有一丝油烟味，而是处处渗透着一种女孩子特有的淡淡清香。林弦的家俱都是乳白色的，窗帘、床罩和沙发套都印满了黄色的小玫瑰，看上去很温馨。

    江天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林弦为他倒水沏茶。

    他们就隔了那么一张白色的小茶几，静静地品茶。

    许久，江天准备告辞了。他终于还是轻轻地拥抱了一下林弦，但林弦更紧地抱住了他，并抬起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睛望着他。这种渴望是江天盼望的，却又是他害怕的。他知道她的渴望是纯真的热烈的，而他却是不敢回应的。

    江天又一次紧紧地拥抱了一下林弦，准备离去。然而他发现林弦已经闭上了眼睛，正在等待他的吻。他感到自己的心也变得狂乱不已，但是已经很难抑制，于是他终于狂热地抱着她。

    林弦的热烈令他有一些迷惑，从不熟悉到难舍难分，江天觉得自己的心都跳不了。

    就这样又过了很久，林弦才喃喃地说，今晚你别走了好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抬头，脸上泛起一片少女才有的红潮。

    江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理智地摇摇头，不，他几乎是耳语般地说，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想拥有你，可是我不敢伤害你。

    林弦的眼泪悄悄地滑落，她转过身，洁白的纱裙仿佛一片坠落的云彩，静静地落在她的脚边。

    江天不敢看地板上那片白云，他更觉得那像一片月光，皎洁明亮地挂在天边，美好纯洁，却非常地不真实，一时间他觉得这份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好象上苍忽然将一份永不属于他的珍贵礼物赏赐给了他。

    江天颓然地坐下来，所有的决心在一刻间都化为虚无。他要拥有这个女孩，不管会不会对不起别人，不管她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兰心。

    林弦地站在那儿，浑身似乎有些颤抖。等江天终于紧紧将她抱住的时候，她不禁泪如雨下。她知道自己就要真正属于这个她和高进之精心策划要欺骗的男人了。然而她已经身不由己了，也不愿想那么多了。

    林弦一直以为她和江天之间的第一次会非常惊心动魄，没想到两人就像是相识很久的恋人一样，一切都非常自然，好象早就水到渠成了。她没想到高大的江天竟那样一个男人，既温柔细腻又强壮有力，和高进之带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在进之的面前，她感觉自己就像狂风中的小草，毫无招架之力。而在江天面前，她才觉得自己像阳光中的花苞，正心甘情愿地为他绽放。林弦是第一次对亲密有这样深的感受，她觉得一切真的是太美好了，美好得近乎于不真实。

    林弦读惯了言情小说，而且欣赏悲剧，因此在最快乐的时候，她对现实都有些不敢相信。她觉得和江天在一起真是美到极致，又痛苦到极致。因为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不道德，甚至是罪恶，她是带着欺骗的目的来接近江天，江天却给了她这辈子最想要的真爱。她怎么能不伤心？

    林弦的泪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江天心疼地问，是不是弄疼你了？

    不，不是，林弦摇摇头，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吗？

    当然能。

    我觉得不可能，你很快就会厌倦，就会不喜欢我了。

    你小小年纪怎么会这么悲观？是不是觉得我已经结婚了？

    不是，我不在意那个，我只是怕你把我当成兰心的影子。

    不会的，你是你，她是她。我们不说她，好吗？江天的激情再一次将她包围，她觉得自己几乎要疯狂了。这是进之从来不曾给她的感受，每一次进之都是只顾自己，没经验的她还以为男人都是这样呢。

    江天终于还是要回去了，临走前江天细致地为她戴上项链，现在就把你箍住了，对不对？

    林弦笑笑，知道他不可能陪她过夜。

    林弦站在阳台上目送江天离去。江天看着她的长裙被风轻轻地吹着。她的一切都是那么飘逸美丽，整个人好像被风一吹就能吹走了。江天的心揪得紧紧的，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究是真实还是梦境。但他还是潇洒地抬头向她挥挥手，一个人钻进了汽车。

    林弦看到江天离开，没有马上进去，而是一个人默默地站在阳台上沉思。夜风吹着她的长发和美丽的衣裳。她特别喜欢这条裙子，就像她少女时代读过的琼瑶小说《梦的衣裳》一样，这就是一件梦的衣裳。只可惜她的梦还一直没有开始。如果说高进之也算是她的一个梦，那么这个梦也消失得太快了。这是个多么短暂的梦啊！活了二十四岁，她好象一直在寻梦，可是谁才是她真正要找的梦呢？小的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梦是高进之，可是自从进之没有念大学后，一切就都有些变味了。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认现实，总是想保留少女时代的那个梦罢了。那个长得黑黑高高的男孩子，头发微卷，爱弹吉它，唱起歌来声情并茂还有些像费翔的大男孩，现在在哪里了呢？一想到高进之现在长出啤酒肚有些脑满肠肥的样子，她就觉得倍感失望。江天其实是最符合她梦想的男人，可是自己的动机如此不单纯，那又有什么用呢？两个人是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的。她实在不愿意伤害无辜的他，不仅比不上兰心的痴情，简直就是欺骗。她实在担心江天一旦知道真相后会永远不能原谅她，她怎么愿意让自己喜欢的人恨呢？她又怎么能够伤害江天的心呢？

    林弦痛苦地想着，不知道何去何从。

    为了爱一个人，不惜代价去欺骗另一个人，结果却爱上了第二个人。这是林弦的悲剧，更是女人的悲剧。

    爱情里没有对错，可爱过了，总会留下或深或浅的伤痛。当林弦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她已经走得太远了，即使是逃跑也晚了。

    接下来的日子，江天和林弦就已经明确地开始交往。江天将兰心的故事全部告诉了林弦，林弦不由地被兰心的痴情所感动，这辈子她还没有为哪个人这样付出过。即使是对进之，她也只是从小而产生的依赖之情更多一些，和他的交往越多就越不欣赏进之。他毕竟没正经读过大学，有些太粗俗了。特别是近些年做生意，越发地沾染了世侩气了。

    江天就完全不一样了，江天风度翩翩，气宇不凡，谈吐斯文且不乏幽默感。林弦觉得女孩子喜欢上这样的男人一点也不足为奇，除了像楚雯那样过于理智的女孩。林弦认为自己并不算浪漫，可她也不会太理智，她知道爱情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享受。如果爱情不能给自己带来快乐和幸福，那么爱情岂不是太痛苦了？林弦可不想让自己年纪轻轻的就陷入痛苦。她现在和江天交往，一半是为了进之，一半也想为了让自己寻求更多的快乐。

    江天应该称得上是个合格的男朋友（或者叫情人更合适？），他带林弦吃喝玩乐，总是能让林弦感到非常快乐。虽然他们不能特别公开地在一起，可林弦并不觉得特别不好，相反她想这样才刺激呢。就像她为进之做密探这件事一样，一方面是为了帮进之，另一方面是为了满足自己小时候喜欢做间谍的那种好奇。现在和江天约会令她想起了跟踪和反跟踪，感觉非常有趣。其实并没有什么人真正跟踪他们，但他们总是在防着，约会经常会特别小心谨慎，就连约会前的联系也是要背着别人的。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八月份到了，进之已经催得很紧。而且这段时间进之为了给她和江天创造机会，再也不来她的公寓了。有几次江天想留下来，她都拒绝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江天在这间留着太多进之气息的屋子里陪她。她想也许应该另选一个地方，既然江天爱她，她也半真半假地爱上了江天，她并不拒绝身体上的相互拥有。这方面她的观念还是比较现代的。

    在和高进之的谈话中，她也会将和江天谈话中涉及到项目的事告诉进之，不过都是些只言片语，她不认为高进之听了会有什么用。至于真正重要的资料，她根本都不敢和江天谈起，本来就非常心虚，哪里敢公然地问与她工作不相干的事。江天偶尔也会和她谈起工作中的烦恼，但不经常，因为江天原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