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风景依旧（一）

    六月中旬，鸿远信息技术发展有限公司接到了一个山东的校园网项目，副总经理夏阳带着钟家明等几位技术人员去了济南。本来江天是不准备去的，但夏阳打来电话，说如果济南的项目做得好，青岛也想上。但青岛的负责人比较难打交道，还是江天出面比较好。

    江天想派乔云帆去，但现在乔云帆正与楚雯热恋着，好不容易有了转机，肯定不想出差。另外乔云帆在公关方面确实不行，技术和内部管理倒是一把好手。因此江天想，自己是责无旁贷要去了。

    然而青岛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城市。他闭上眼睛，思想根本不听指挥，又回到了两年前兰心在的日子。

    江天绝对不是一个花心的男人，但在与兰心的交往中他总是有意无意中会流露出自己对她的好感。但他毕竟是过来人，已经有了一个高贵端庄的妻子，无论如何应该算是一个美满幸福的家。他除了想好好工作之外，对所有年轻、美丽、温柔的女性都一视同仁，从没有迸发出什么别的企图。当然，作为一个懂得欣赏异性美的成熟男人，他第一次见到兰心的时候，就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兰心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未施粉黛，衣袂翩然，一副秀丽清纯又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颇有点琼瑶小说中女主角的味道，令看惯了深圳那些珠光宝气浓装艳抹女人的江天不禁为之心动。

    那时兰心被分在集团项目发展部。作为一名普通职员，她和作为市场部经理的他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后来她参加了一个项目组并担任秘书后，无论是开会还是汇报工作，两人才免不了要见面。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自己。江天对自己当然是有信心的，一向认为自己也是不错的男人，是相当优秀的，年纪轻轻就已经分管集团最大的子公司商贸总公司，相貌高大英俊，风度气质都不错。为什么兰心就不能喜欢他呢？但他明白自己很难像深圳很多男人那样活得那么潇洒，对家庭、责任啊这些避而不谈。他做不到，他喜欢在大局稳定的前提下享受一点偷情的乐趣。在与白鸥生活了几年后，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白鸥将主要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的缘故，总之他发现生活已经走入了一种定势，正向着不可知的方向慢慢迈进。他有时候也不免担心这样的生活会吞噬掉他的理想与激情，他真的害怕。但是他又很清楚如果他与兰心真的好了，那是绝对没有结局的。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是很难提出与白鸥分手的，但这样对兰心显然并不公平。因为他知道凭兰心的条件，她是绝对犯不着为了他牺牲自己的名誉和感情的。所以他一直把这份欣赏与爱怜藏在心底，不想对她做一丝表露。

    其实像兰心这样纤细敏感的女孩，是不可能看不出江天对她的感情的。她发现江天在心里其实一直是默认和期待这份感情的，尽管她知道这份感情是超越道德规范的不应该任其发展的。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江天什么，但一看见他虽不英俊但总是充满真诚笑容的脸庞时，她总是傻傻地想，和这个人在一起该多好啊，一定不会让自己委屈，一定机智幽默谈吐风趣。和他有过几次工作上的接触后，他那深遂的眼神与温柔的笑意更加深了她的这种感觉。如果每天傍晚下班后坐在班车上刚好看见他开车经过，总是令她暗暗欣喜；如果哪天没看见他开车出来，她就忍不住地想，他是加班呢，还是另有应酬？

    有时候她会站在她所在办公室的18楼的窗口向外眺望。楼下是一条公司所有的人上班的必经之道，从她站的地方刚好可以看见。上班时间，一旦江天的车子从那儿经过，她就会流露出一些向往和依恋的神情，连她自己都浑然不觉地站上一会儿。这个习惯江天肯定不会知道，即使江天知道，他也许只是以为她是一个爱幻想的年轻女孩，在窗口站着向外望一望只是在沉迷于自己的想象罢了，并不一定是针对什么具体的人。不过倒也与事实八九不离十，因为兰心一直就知道自己与江天不会有什么结局，她只是喜欢沉醉于这种感觉中不愿自拔罢了。

    相互喜欢的人之间一定是有心灵感应的。江天渐渐地也看出了兰心对自己的那份特殊情感。他想可能像兰心这样刚出校门没多久的女孩子就喜欢自己这样类型的男人吧。江天一方面充满着找到共鸣的惊喜，另一方面又有着隐隐的担忧。他怕自己迟早要伤害到她，因为爱是不可能一点也不计较得失和结局的。现在兰心可能是真的不计较也不在意他有家室，那是因为他们几乎还没有真正的开始。现在，江天发现，实际上这段时间里，他和她都付出了各自的努力，试图让对方了解自己的真心，但他们俩都是比较传统的人，总希望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能让心上人开心快乐，都不愿意轻易伤害对方。但是说不定等他们终于走到一起的时候，他们又会发现自己原来还伤害了无辜的别人，那他们的快乐与幸福就要大打折扣，从而削减他们之间的爱。

    在往事的追忆中江天下了飞机。夏阳的车早来接他了，路上经过碧海蓝天红瓦白墙时，江天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他闭上眼睛不忍再看这些熟悉的景物，此情此景俱在，心中的佳人何去？

    一到青岛就被夏阳安排去见客户，等到项目谈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江天这才有空到海边走一走，静静地想一想。他在回忆，他在反思，他在不停地指责自己。这里毕竟是北方，六月的海风还有点凉，还不是游泳的季节，沙滩上没有多少人。风景依旧，昔人何在？望着这海，这阳光，这沙滩，听着这风，他的心很痛，很痛。青岛那北方美丽的海啊，是那样的温柔宽广，蕴藏着无穷的深情，和他在深圳见到的南方的海完全不同。南方的沙滩没有北方的细，留不下深深的足迹；南方的海虽然也美丽，感觉终究不够深邃。是不是因为南方的阳光太炽烈了，将大海也照得过于透明和简单了？或者是南方的人太忙于生计了，连大海的美丽也被忽略了？江天想，从某一方面来说，大海和他生命中两个重要的女子真的很相似。兰心是那北方的海，美丽深情；兰心就是那南方的海，浪漫清浅。两个人都是那般美丽深情，连相貌都非常相似，只是性格真是各有千秋。他真不知道自己更喜欢哪一个。从内心深处来说，他当然觉得兰心更真诚；但从实际表现来看，他又对兰心更投入，远不像当初对兰心那般忽冷忽热自私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