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聚散匆匆（三）

    半夜里夏阳回到家，屋里却空无一人。外面下着雨，雨清终于真的走了，彻底地走了。一夜之间，她就搬空了东西，人去楼空了。她会去哪里呢？夏阳真后悔以前根本没留心过雨清的朋友圈，现在连打听的地方都没有。

    那个雨夜很冷，即使是南方，也一样地让人觉得寒冷彻骨。夏阳坐在桌边，屋子里似乎还有雨清的气息，可是那个曾经深深爱着他的女孩再也不会来了，他知道是自己伤害了她，可是，又是谁伤害了自己呢？如果没有爱过黛云，一切是不是又完全不一样呢？夏阳拿起桌上没喝完的酒，一口饮尽，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无可避免地伤害了一个可爱单纯的女孩，一个几乎为他付出一切的女孩。但是他无力回天，因为他和雨清一样，也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往事，一幕一幕地闪过，雨清的音容笑貌难以消逝。他怎么可以忘记台风狂作的日子，雨清为了给他买他每期必读的《足球报》冒着大雨出门，以致被淋得患重冒？他怎么会忘记在他没找到工作之前节衣缩食为他买电脑？他更忘不了初见雨清时她的双眸没有一点沧桑，是他让她变成了女人，让她原本单纯的生活变得痛苦不堪……雨清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可是她是那么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自己，这就注定了她要承受这么多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夏阳不知道该怎么办。人的本性真的是很贱，拥有的永远都不会去珍惜，失去了的才最宝贵。雨清走了，夏阳才明白自己其实是多么需要她！有她的日子已经成为习惯，像喝惯了的白开水，以致于觉得乏味。但真正没有了她，他才承认自己还是有那么一些在意她。特别刚才雨清含着泪说要离开的时候，他真的是愿意从头再来，哪怕让他付出一生也愿意。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雨清等了他那么久，暗示了他那么久，他都没有悟过来。等他终于醒悟，等待他的人终于还是走了。要是人都能很准确地预测结局，那么世界上也许就没有那么多悲剧了，《魂断蓝桥》里的玛拉也不会沦落风尘，林黛玉也不会枉凝秀眉……可是人是无法改写历史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一切都无法从头再来。他想起了《BJ深秋的故事》里的主题歌：

    等待

    过的每天能否重来，

    开过的花能否重开，

    我等待

    等待

    人的记忆能否重改

    结怨的她能否重爱

    我等待

    我感到你的心跳还在

    我找遍茫茫人海

    我多愿以往是个空白

    让我再填补起来

    重来

    一切能否重来

    重来

    我的爱与被爱

    让我再次面对未来

    让我再次给你关怀

    从头给你爱

    第二天雨清打来电话，告诉他自己在机场，马上就要离开深圳了。夏阳急着问她去哪儿，雨清却说没必要打听了。中国那么大，即使你知道我在哪儿就一定能找到吗？一切随缘吧。

    夏阳说，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一定要回来啊。

    雨清说，但愿我能够。不过我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痛失雨清后，夏阳一度变得沉默。

    能让夏阳欣赏的女孩并不多，他的梦中情人就是黛云那种美丽娇憨又不乏刁蛮的女孩子。为了她能穿上精致昂贵的晚礼服戴上成套的钻石首饰，他宁愿自己疲于奔命去赚钱。可为了雨清，他觉得自己不太可能会这样疯狂。认识雨清后，夏阳曾想，既然自己已经经历了黛云那么美丽动人的女子，还能爱上什么人呢？然而和雨清那样温存体贴的女孩交往之后，夏阳还是渐渐被她的真情所打动，已经不想再多想关于黛云的事。他只愿意让自己埋头于工作，让自己的身体与精神投入到工作中去，多挣一些钱，早点与雨清成家。

    黛云出院后被父母送到东南亚的亲戚处休养了，雨清又走了。夏阳同时失去两个他生命的重要女孩，不由地异常空虚。他只有通过拼命工作来充实自己，不让自己多想感情的事。反正鸿远信息技术发展公司刚成立，要做的事本来就多，他这个新上任的副总经理忙一点也是应该的。下班回家冲个凉就美美睡上一觉，就像一个体力劳动者，也没有什么不好。黛云一定想不到自己会变成了这样，雨清也不一定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实际他就是变了，是两个女子改变了他的生活和命运。

    初识他时，黛云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深深伤害了他，让他重新回到社会上打拼。

    初识他时，雨清也不会想到，她爱他那么深，最后还是要为他而伤心，并不得不离开他。

    被两个女人爱上是命中注定，和两个女人分开更是他无法逃避的劫数。夏阳就这样机械地工作着，打发着一个又一个孤单的日子。

    日子过得不快也不慢，日子总是这么一天天过去。当所有的昨天都已经永远地过去，当所有的明天都不能再引起任何的憧憬，他就只有今天了。而今天是无可逃避的，所以他成熟了，学会了面对。

    每天回到自己那虽小却也五脏俱全的一房一厅，他都习惯地看一眼那盖着一块印着浅蓝色底白色碎花棉布的组合音响，但快一年多了，他动也没动过，但他经常会把那块蒙尘的棉布丢进洗衣机里洗一洗，以致于本来就浅的蓝色更浅了。他清楚地记得，这块布是雨清买来为自己做一条短袖连衣裙的，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去裁缝店就永远地离开了他，离开了这个令她伤心的城市。不知为什么，雨清带走了她所有的书籍和衣物，唯独这块布。是不是故意的呢？夏阳想永远地收藏起这那块布，同时也收藏起雨清的那份感情。可后来他又想天天都能见到那块和雨清风格一致的棉布，但布太小，做他喜欢的落地窗帘显然不够，做桌布则很容易弄脏，看来只有用来遮盖他最心爱的音响了。音响还是他刚参加工作那年用了半年的积蓄买的，配置很好，所以效果相当棒。后来破产时他什么都愿意卖，唯独音响没有舍得卖。只是他再也没有勇气打开来听了，那里面有着一个年轻奔放的男孩子太多太多对爱的憧憬和期待，同时也隐藏了太多太多沉重到他无法再面对的东西，自从黛云走后，他就再没有打开过了。雨清问他为什么时他始终没有说出原因，想想自己也真够残酷的了。其实对雨清这样的女孩子太残酷了真是一种罪过，但是没有办法，至少那时他认为自己不可能再爱一个人像对黛云那么用心，接受雨清是出于一种温柔的怜悯，还是出于一种难以排遣的寂寞？他不知道，也许知道又不愿意承认。总之，到目前为止，他都认为自己是那种一生只能拥有一次爱情的人，“曾经沧海难为水”，爱过之后就不可能再真正爱上一个女孩并甘心为她付出一切了。其实他照顾黛云时并不是对黛云旧情复燃，但雨清却无法理解，或者是她想成全他们。然而善良的雨清啊，感情是怎么能够靠别人成全的呢？就连黛云的父母也看出他决心已定，黛云好了之后都没有再逼他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