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旧梦难圆（二）

    认识林弦已经一年半了。至今江天都能清晰地回忆起初见林弦的那一刹那，他的震惊，他的疑惑，他的茫然，他的战栗，他的心跳以及他的恐惧。他一度以为兰心又复活了，而偏偏在那一天他得知了兰心自杀的消息。自从林弦出现后，一向不信命的江天从此认为一切实在是早有注定，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操纵着他的感情世界。如果是几年前的他，或许会和命运抗争，然而在经历了兰心的爱和死之后，江天对此只能听天由命了。

    通过这一年对林弦的接触，他早就知道了这个女孩很不简单，而且来鸿远是另有目的。自从去年八月第一次在好世界遇见林弦和高进之后，江天就开始对林弦有所怀疑。调查她并不困难，但他却不愿意付诸于行动。就像他曾对林弦说过的，即使知道她的假的，他也珍惜这份感情。他说这句话是非常真诚的，但现在想来那种感觉有点像为至爱亲朋还债一样，明明知道是逃避不了的责任，于是多少债务也只能承担下来了。如果以他的机智，早就可以控制局面，不至于任自己的情感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是他是心甘情愿地看着自己一步步陷进去也不回头的。他希望自己当初加在兰心身上的伤害，能够通过林弦对他的伤害有所减轻，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江天等了很久，也观察了很久，但他迟迟看不到林弦的行动，有时候也就忘记了去调查她的真实身份。林弦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她迟早都只是自己生命中飘过的一片云，美丽却难以永恒。当然，为了不让费尽心机的她太失望，他经常会装作“不小心”地透露一些集团的事情，但都是无所谓的那种，谈不上什么商业秘密。一开始他还担心自己有点敏感了，后来发现林弦每次对这些所谓的项目信息都不由自主地露出如获至宝的表情，他竟然有些心痛。他多希望这个女孩爱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手中掌握的情报。林弦还是太透明了，从她在他身边夜不能寐的紧张状态就能感觉到她其实还是在意他的，否则不会有那么多的矛盾。他经常也是假寐，不想让她看出自己早已洞察她内心的折磨。这真是标准的“同床异梦”啊，然而生活就是这样残酷。

    江天在很多商务活动的场合都见到过高进之，也不费劲地知道他和林弦都来自武汉。不过江天对高进之的公司并不太在意，有时候他觉得林弦实在是不懂商场的事，她这么煞费苦心地为高进之刺探所谓的情报，实际上对项目的成功意义并不很大。高进之的KT公司和鸿远集团只在很小一部分的业务上有直接竞争，而鸿远集团这样的大公司并不特别在乎这块业务，除非有时候为了抢占市场才会以非常低的商务报价取胜，一般情况下价格压得太低就放弃了。但这项业务是KT的重点，高进之不到最后关头是从不会轻易放弃的。目前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鸿远已有全面放弃的打算，因此高进之根本不知道，他安插林弦进鸿远完全没有必要。

    其实要不是后来白鸥做的事实在令他失望，江天可能还不会在这条感情的不归路上继续走下去。然而白鸥却在关键的时候出了事，让作为副总裁的他感到非常难堪和被动。虽然事情处理起来并不麻烦，白鹭已经将贪污款全额退回，陆鸿远也没有为了白鹭阻止他的决定。但是这样的结果并不能打消他对白鸥的怨恨。对于他这样一个视尊严如生命的男人来说，金钱并不是最重要的，他更看重自己在鸿远的那种身份和感觉。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弱点，更不希望别人抓住他的把柄。这件事虽然不能说是他唆使的，但谁相信呢？他说得清吗？

    这种情况下他不避免地想起了兰心，兰心是多么无私的女孩啊！当初为了他，她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兰心给的，至少是兰心帮助他实现的，可他今生今世都不能报答她了。他怎么能忘记所有风花雪月的前尘往事？他怎么能摆脱情感的纠缠和良心的谴责？眼前酷似兰心的林弦虽然令他心动，但林弦是生活在极端矛盾的人，经历远比兰心复杂，总有些捉摸不定，完全不像兰心般澄澈透明。他有时候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爱上林弦，难道是仅仅因为她长得像兰心？是不是真的为了一种补偿心理？无论如何，江天现在已经不知不觉把和林弦的交往视为他繁忙公务之外的一种休息，那时候他的精神是彻底放松的，很多幽默很多玩笑以及很多他认为可以与别人分享的东西都可以和林弦讲。在某种意义上说，他的潜意识中已经把林弦当成他的一位红颜知己了。他根本不去想她真实的身份，那对他威胁不大，只能是她天真幼稚的一种反映罢了。

    其实林弦已经不太能够清楚地说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江天有了一种比对高进之要深沉得多的感情。这一年多来，他们虽然不能每天都在一起，但一定会互通E-mail和打电话保持联系。只要是江天能抽得出时间，他们每周至少约会两到三次。有时候周末还会相约去深圳附近的地方玩。他们的交往一直比较小心谨慎，如果在食堂遇见也不会刻意坐在一起吃饭。

    林弦已经和高进之走得越来越远了。高进之交给她的任务她始终都不愿努力，也没有给他帮什么实质性的忙。高进之当然不会过分地逼她，但对她和江天走得这么近非常生气，有时候也半开玩笑地扬言要将她和江天的关系公之于众。林弦不太相信他会这样残忍，觉得他说出这样的话都有些不近情理，就更不愿意理他了。高进之一年中也曾多次向她求欢，但自从一开始与江天有了亲密关系，林弦就再也没有给过他机会。高进之在心底还是有些喜欢她的，因此并不逼她，反正他的身边从来都不缺少女人，他一直还嫌林弦不够丰满呢。

    林弦早已把和江天的交往看成是每天生活中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在把手上工作完成好的时候，她经常会漫无目的任思绪飘来飘去，满脑子都是江天的影子。她明明知道这段感情没有结局，也清楚江天有家有口，很有可能只把自己当作兰心的替身罢了。但她一方面觉得有些对不起江天，毕竟自己或多或少地在利用他；另外她也想好了，只要江天爱她一天，她就会珍惜一天，并且全心全意地付出一天。至于结果，那不是她可以控制的，因此也并无太大的企图要去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