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意外变故

    毛胖那边说完，现在就该来看看羊石这边正在做着什么。

    羊石之前看到屏幕上的悬赏令，想到了自己家里的情况，心情很是有些不好。可是他今天终究是想让自己高兴一点，什么都不想，只想去体验那种轻松的感觉。

    羊石收拾好碗盘，路过有些昏暗的通道，就来到了屋外，他抬起头，微量着空中的太阳，心中很是平和，他向前走着，耳中听着鸟儿们的欢声笑语，嘴角逐渐浮起笑意，这时一缕微风吹拂，带着一股凉意，羊石渐渐停下，闭上双眼，感受着这种惬意，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缕光，一只鸟儿，一四处游荡的风，他想不到自己了，也渐渐的感受不到自己了。

    这时，在羊石的身后，有着一道略有些沉重的声音传来，羊石听到脚步，他就又被拽到了自己的体内，他睁开了眼睛，脸色平和，早已没有了先前的烦恼与苦闷。

    羊石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此刻毛胖正款款走来，他的手中提着饭食，很多，其中有荤有素，有汤有饭，很是丰盛，羊石看了，不由得抿了抿自己的嘴角。

    羊石待到走近，用手指了指毛胖的手中，有些疑惑地问道：

    “毛胖，这儿是？”

    毛胖看到羊石，很是高兴，他看到羊石所指，也就知道什么意思，手中将饭食提到身前，接着说道：

    “这儿？这是给我家那毛驴的，最近看它消靡，有些担心，想给它带点吃的，看看怎么样。”

    羊石听完有些意外，不由得语带打趣道：

    “呦，看不出来啊，毛胖，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本分的人！”

    毛胖听完羊石的话后，一愣，接着反应过来，颇有些自我感觉良好的一脸认同：

    “啊？哈哈哈，本分的人？嗯嗯，对啊，对啊，我毛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羊石啊，没想到我隐藏的这么深，这都能被你给看出来！你小子，够可以的啊！”

    羊石看到毛胖笑，他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毛胖看到羊石如此大笑，也接着说道：

    “羊石，我也没想到啊，你还是一个如此有趣的人。”

    羊石听完，大笑着应道：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有趣！”接着收敛笑容，一脸深沉，一脸痛惜的说道：

    “就如我现在，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我发现我自己，自从不要脸之后，反而变得更有魅力了啊！”

    毛胖听完，也乐不可支，摆着手对着羊石，大笑道：

    “羊石，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羊石听完，也乐得回道：

    “是啊，就如你是个如此本分的人一样！”

    两人说完，就又接着大笑，共同走向了毛驴。

    下午，羊石与毛胖的关系转好，毛胖也让羊石体验了一下什么叫做“飞驴人生”。

    羊石骑在毛驴身上，那速度叫一个飞快，那节奏叫一个奔腾，身上感受着迎面而来的狂风，座下体验着无法琢磨的步伐，羊石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未来的无法预测。可是羊石在这一上一下的起落浮沉中，衷心地感受到了无比的喜悦，他无法自抑地纵声大啸，配合着毛驴的吕吕应和，羊石深切体验了什么叫人驴合一，这狂乱的步伐不再成为阻碍，而是自己奔荡的内心。

    他们奔跑着，他们呐喊着，他们无所拘束，他们肆意开怀，一声人叫必有一声驴和，一个腾跃必有两心的飞扬，他们彼此认同着自己，不再是一个上，也不再是一个下，而是一同上下上下。

    这样的快乐，羊石很是满足，他下来了，轮到毛胖，这时的毛驴很是苦闷，频频望向羊石，羊石对于这样的求助无能为力，他只是默默地看着。

    毛胖终于下来了，他也是一脸的喜意，放开缰绳，指示着毛驴随意活动。这时的毛驴再也无人能够骑乘，它就如脱了缰的野马，踏着肆意张扬的步伐，随心所欲，驰骋疆野，飞纵驴生。羊石知道了，这不是自己的飞驴人生，而是毛驴的炫动时刻。

    羊石今天很是开心，他感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能够这样开怀大笑，甚至他都有些忘记了开心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真实，可他现在并不想再思考这些，只想好好的体味这难得的喜悦。

    放学了，完工了，羊石走在他惯常的回家路上。

    此时，天已渐暗，昏蒙的幕布披散，咬弃的月牙，扔在角落，散碎的屑沫，滩染的污渍，杯盘狼藉，魔王张开大口，浪云翻滚，伴随着呜呜风响，吞掉了最后的晚餐。

    可是羊石仍在路上走着，无心外物，他低着头，脑中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他想到了家，想到了小妹，想到了当她听到今天的事，高兴的样子。

    羊石继续走着，迈向他的行程，丝毫没有注意周边的变化，他走啊走，越走越困，越走越远，他却全无所觉，仿佛就要像这样一直走下去。

    羊石来到了一条弄堂，狭窄黑暗，可是对于这样的情况，羊石早已熟悉，他没有担心害怕，只是仍然迈着步伐，走着，他的眼睛逐渐朦胧，仿佛有着一种困意，在支配着他，他想的越来越少，他想的越来越困。

    在一阵轻微的迷蒙中，羊石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他似乎快乐，他似乎追逐，他似乎在亦步亦趋向一美妙的源头。羊石不知道，可他就这样的走着，他走着走着就仿佛自己都快要走散了一样，在他的意识快要消失前，却模糊地听到了一声温柔且甜蜜的声音，在遥远的呼唤着，在耐心的引导着，似乎在催促着他走向未知的前方。

    羊石觉得这声音很美，也很亲密，他很喜欢，慢慢地循着声音而去。这时的羊石，眼睛闭着，脸色享受，在四处弥漫的烟雾中，有着一道白烟牵引，直领着他走到了一栋建筑前。

    这栋建筑很是模糊，可是随着羊石靠近，四周的烟雾也逐渐散去，慢慢显露出了其隐藏的身影。最先入眼的就是后方的城门样建式，很是古朴雄浑，就如一座高山，横亘在眼前，哪怕羊石与此有些距离，可在他的位置，光看就有一种想要被压碎的感觉，仿佛连它的影子都承受不了了。

    宛如一体的巨石上开着一座巨大的门，此时，巨门正向内敞开，空蒙一片，中间有着白光，不断的白丝飘散，卷扰着四周的黑暗，一点点的黑墨消失，一缕缕的白光隐散，互相交织变幻，透出无穷玄意。

    这时，羊石的靠近，搅动起门内的漩涡，一阵波荡难平，极速旋转，其内有着一股力量不断翻滚，狠狠揉搓，时刻不停，搅扰的漩涡诡异神秘，这样的神秘让人见了，就自觉吸引，无法回转，充斥的巨大吸力，牵扯着人的心神，仿佛让人心甘情愿的搅碎。

    此时，巨门的上沿，有着三只兽首，说兽首并不准确，因为他们有着人的头颅，只是并不如一般人的那样外貌平凡，位于左边的人面，较为瘦削，双眼显为狼瞳，鬓角发色略带银白，其上头发狂野丛生，时刻透露着一种野蛮狂放，而在他的头额正中，有着“恶”字的古纹式样；位于中间的人面，饱满威严，眼睛是为虎瞳，脸上周边有着虎条形的斑纹，其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条条正正，而在他的额头正中，却有着“罪”字的古纹样；而此时位于右边的人面，略显尖长，双眼内显竖瞳，额上侧边有着斑斑点点的鳞片正在闪闪发光，其上头发却杂乱无序，仿佛野草般随念而生，而在他的额头正中，也有着“欲”字的古式纹样。

    三兽首原本还在谈谈笑笑，仿佛正聊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可当他们看到有人来时，就立马收敛了笑容，一脸正经的看向前方，变得不苟言笑，严肃认真，可是若观察他们的双眼，就知道他们其实并未注视着来者。

    在三兽首的前方，目光所及处的飞檐，此刻正吊着两个灯笼，右边的灯笼为白色，内里的白烛有些短小，火光也有些暗淡，衬得灯罩外的“死”字惨白瘆人，而在左边的灯笼是为红色，那里的红烛显得稍长，烛光也更为明亮，映得灯罩外的“生”字喜乐欢庆。

    原本的灯笼正在缓慢的跳焰，可随着羊石到来，两个灯笼骤放光焰，内里的蜡烛猛烈燃烧，极短的时间内，截短了一半，随后慢慢平复，又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摇摆跳动，仿佛被风一吹就散。

    灯烛的冷焰，烛泪的回流，一切全又恢复如初，灯笼仍在照亮身后，在若隐若明的烛光下，斑驳的立柱，闪着一副对联，只见白灯笼，光照着上联：

    生死忧忧忧名忧利忧生死

    又见红灯笼，光照的下联：

    死生乐乐乐空乐无乐死生

    对联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其上的字迹无法完全显现，总是会少一些，仿佛被墨沾染了，无法看清，且缺少的部分不断变动，很是随机，唯一可确信的就是，哪怕位置不同，缺失的却总是相对。

    对联就这样一直的变动，其后的立柱伴随着，古古旧旧，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在向前方，有着两座高大的石像，一座眉慈目善，满脸和蔼表情，让人一见就顿生亲近之感，一座却是满布疤痕，表情狰狞恐怖，似乎只要闻到气息，就会让人狂呕作吐。

    而在来人与石像之间，还隔着一段坑洼不平的土路，其上泥泞不堪，无一平坦，似乎只要走在上面，就会让人坎坎坷坷。

    泥路的两旁，肃立着一排排的路灯，此时路灯一闪一闪，透着微淡的黄光，仿佛一双双眼睛，不时的眨着，殷切的期盼，将到的人，映入他们的眼帘。

    这时，羊石来到路前，即将迈腿跨入泥路，在他的身侧，有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

    人生路上人身影，人身影中照人生。

    善恶两念交心底，沉沦三兽行险凶。

    往生殿里梦浮屠，青书简上显阎罗。

    劝为珍惜人生世，莫执如来莫执魔。

    原本石碑上是一首完整的诗，只是现在这最后的四句却被两道剑痕画了个叉，甚至下面还写了一个“妄”字。

    这时的羊石还未醒来，仍然是眼目禁闭，无有表情，没有意识，也没有停留，直接路过石碑，就来到了人生路上。

    在人生路上，羊石走的很慢，也很是艰辛，仿佛有着一股力量，在拽着他的脚，让他无法顺利前行，可是羊石仍在一步步的向前迈进，有了坑洼，他就跨过，有了凸起，他就绕侧。他没有停留，哪怕步伐甚是沉重。

    羊石在路上艰难的前行，他头顶处的路灯看到来人，开心地眨了眨眼，甚至稍远处的，都微微探头，伸长脖颈，他们打量着羊石，好奇却又拘谨。

    “咳！”

    随着一声咳嗽，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只是自己的幻想，是自己一不小心下的恍惚，碰撞而成的短暂火花，闪亮却要平静，最终回归现实。

    路灯还在亮着，它一直亮着，已不再闪烁。

    这时，羊石的身影，先后拉出，或长或短，或前或后，逐一不同，时刻变换，仿佛羊石的人生被从身体中扯出，不再困于自己，可以为他人观看。

    这时羊石的身影中，闪现着诸多的人影，有男有女，也有老人，孩童，他们都在嬉戏玩耍，而无论哪一场景，都有着一双眼睛在看着，这双眼睛不是他人，就是羊石自己。随着羊石逐渐迈进，影中的视角也发生着改变，羊石的身影逐渐浮现，他自己也进去了。

    这些影子中演示着羊石的人生，有他小时的无忧无虑，有他父亲的去世，有他的打架斗殴，也有他的陪伴--母亲妹妹，还有他今天与毛胖交谈，玩耍，飞驴的一幕幕。

    这所有发生在羊石身上的一切，都清晰地映照在影子中，浮光掠影，一步一事，一路一生。

    这路灯也不普通，有人直接称呼为“照人生”，据说每一路灯都能照出人生中的五年，一灯照五年，两灯照十年，可是哪怕再多，也只能照出现有的人生，只是身影更多，琐事也更多，而这样的极限，只能照出百年人生，其余的也无能为力。

    曾有人特意去寻找这样的宝物，只是为了见见无法忘怀的人，可是这就如过去，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哪怕再看也无法改变，只能徒增伤感。

    灯光仍在照着，拉长的身影在变小，诸多的身影在变少，羊石逐渐来到了尽头，巨门上的三兽见此，很有着一种怪异的神色。

    先前他们看到羊石迈入路途，走得很慢，还未太过在意，一副古井无波，看淡人生的平常，可是羊石的逐渐顺遂，让他们有着微微侧目，觉得此子定非寻常，有着兴趣，值得关注。

    再之后，羊石一路安然，无有险阻，甚至还有些轻松和玩乐，这就让他们很是怪异，觉得不应如此，只能细细查验，可是最终的事实，一切都很平常。他们寄希望的影中人生，没有什么特殊，也没发现什么特殊，可是这种怪异就确实的发生了，他们很是疑惑。

    可他们是合格的旁观者，他们没有出声，他们也没有打扰，他们静默，他们只是旁观，想着：或许是自己弄错了，身旁的同事没有出声，那么应该没有问题，若是有着问题，自己也不该出这风头，等等，再等等吧！况且现在过去，已经好有一会儿，自己现在再是提出，会不会很是突兀？之后吧，之后有问题就立即提出，连着之前的一起，这样会更好，不会显得自己特立独行，没有眼力劲，只会揪着过去的不放。

    唉，现在的时机很不恰当啊！当时能提出就好了，不会像现在，过了好一会儿，再去提出，就会很难，显得不合群，自己也太过突出，愣愣地站起，他人的眼光，光是想一想，就好有压力，总觉得自身被压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说不出，动不了，做不上不一样的表情，好难，好怪啊！自己提出，就仿佛要被整个群体给排斥了一样，独，好独！怕，也好怕！可我真的好想说出！

    等等，再等等吧！或许真的是自己弄错了，再看看，先不要说出，或许他们也会有所发现，等到他们提出，自己再出言支持，这也是挺好的。况且，若是自己弄了个乌龙，在他们面前出了个大丑，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光想想这样的日子，自己就痛不欲生，浑身难受，每天被拿着这件事打趣，自己还得面带笑容，这得多遭罪啊！还是得等他们说后，自己再去发言，那时岂不，很是妙哉？一举三得！

    三兽的内心十分丰富，可他们的脸色逐渐平静，他们隐藏的很好，没有互相打量，也没有互相交流，仿佛这样的表情，本不应显在他们的脸上，更不应让身边的同事知道。

    他们虽然疑惑，可他们逐渐平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看见！他们继续保持着这样的表情，意动却是神不动，他们还在观察，他们也还在静默。

    终于，羊石跨过了人生路，他身后的影子也不再散乱，终于回归身体，重新变为了一道，他继续走着，无知无觉的向着巨大石像。可是巨像并未因此表现出太大的变化，一座只是亮着微弱的白光，闪闪淡淡，另一座也只是丝丝黑气，风雨飘摇。

    石像的气息并不强烈，羊石没有什么阻碍的就来到了石像前，走到了石像中，路过了石像后。在这过程中，石像上的白光与黑气很是安静，没有什么动作，羊石也走的很是顺畅，并未有着丝毫拖延，他慢慢地，一步一摇地走向了大门，跨过了大门，迈进了大门，只留下三张略有些懵逼的兽脸，仍在勉强的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